乙骨忧太静静注视了这条信息半晌,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走去卧室,站在门口敲了敲。
没有回应。
五条悟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是不愿打开。
乙骨忧太的目光落在把手上,伸手扭动,没转开,齿轮发出卡壳的声响,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将房门反锁。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兜里的手机时不时就传来震感,提示有消息发送,或来电未接。
跟自己想得一样,是不愿意打开.....不愿意呀,不愿意。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不愿意露出脆弱的一面,不愿意谈起悲伤与痛苦。
.......
那他究竟为什么要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呢?什么都不准备对自己诉说,一遇到事就将自己推开,他们这样也能有以后吗?
还是说.....老师根本就没想过跟自己有以后?
乙骨忧太的手臂环抱双腿,将脑袋埋进腿间,呆呆坐在门前,直到天黑,被五条悟拉开的房门一晃,靠在了对方腿边。
“你在门口坐着干嘛?”五条悟问道。
“老师......”乙骨忧太想说的话有很多,可真见到了五条悟,又不知该从何讲起。
“怎么了?有事?”五条悟把乙骨忧太拉起来站着。
乙骨忧太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也不想多问任务的事怕让对方难堪,思来想去,只能憋出这干瘪的一句话:“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五条悟没有戴墨镜,那双时刻都明亮如昼的蓝色眼珠,似乎在今日有些暗淡,也许是被孤独磨损,也许是被离别淋湿。
静默半晌,五条悟注视着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低语:“谢谢,我没事。”
撒谎。
乙骨忧太眨了下眼,甚至不敢去牵对方的手,连触碰都怕伤到五条悟似是悲伤的笑。
“哦!对了,你有看到我手机吗?之前吃完东西有点困,就进屋睡了会,突然想起来还有任务没做完。”五条悟笑着挠了挠头。
乙骨忧太从兜里拿出手机的动作一滞,皱眉问道:“老师还要去做任务?”
“是呀,事情没处理完嘛。”五条悟接过手机,看见满屏的消息跟电话,不禁咧嘴。
“我去吧,你好好休息。”
“我没事。”
“.....老师,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你可以跟我说的。”
“谢谢我的宝贝学生关心,但我真的没事啦!杰那个混蛋逃得倒是挺快,不过我早晚会找到他狠狠揍一顿的!”
五条悟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手指噼里啪啦按着键盘,脸上倒映屏幕的光。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谈起自己的伴侣,或是说曾经的伴侣,就像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让我处理这件事吧。”
五条悟看了乙骨忧太一瞬,又将眉眼低垂,继续回复消息,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男朋友,也能够笑着说没事吗?”
五条悟的动作顿住,抬头盯了乙骨忧太许久,哼了一声:“从那个蠢货做错事开始,就被我踹了!谁会跟这种傻子在一起?!”
“无论怎样,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五条悟却笑不出来了,手指紧紧握住手机,注视着面前的少年,神色漠然地说:“他也这么对我说过,不止一次,我信了.....但这就是结果。”
“骗子。”五条悟的目光移回屏幕,手却没有再回复消息。
“我认为你不适合完成处刑夏油的任务,我已经跟校长提出了申请。”
“你也要来替我做决定吗?自认为这就是对我好?”五条悟的语气冷到渗人。
乙骨忧太注视着五条悟,回道:“我希望能分担你的痛苦。”
“我有什么好痛苦的?我要什么有什么.....”五条悟垂眸,又开始在键盘上打字,好一会才出声,“笨蛋,口口声声对我说什么狗屁正论,我忍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他自己却背道相驰。”
乙骨忧太伸手挡住五条悟的手机屏幕,说道:“请别在我面前装作无事。”
五条悟抬头看着他,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
忽然,被夹在掌心中央的手机伴随震动,响起一阵欢快的铃声,两人都低头去看,五条悟点开弹窗,跳出来日历的界面,上面显示一行字:7点去找杰,记得带礼物。
乙骨忧太自然也将这行字看得清楚,他望向五条悟的瞬间,对方正盯着屏幕发呆,他按掉了提示音,说:“让我帮你吧。”
接近凝固的窒息后,五条悟像是被这行字刺激到了某种神经,将手机摔在地上,第一次如此大声对乙骨忧太吼叫:“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我吗?那也只是你以为......”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就僵住,哽了下喉咙,声音瞬间就降了下去,低沉得如同一滴名为眼泪的水珠。
“抱歉,我可能确实.....脑子有点不正常。”五条悟转身走回屋,“别管我了,自己去休息吧。”
乙骨忧太愣在原地许久,才俯身捡起屏幕满是裂痕的手机,看着消息还在不停发送,点开聊天框回复完,便拿着五条悟的手机出门了。
而另一边正在焦急等待五条悟的同事,见来者是对方的学生,不由疑惑问道:“怎么是你来?五条呢?”
“在家休息。”
乙骨忧太在踏入「帐」内的最后一瞬,听见男人的低语:“他在休息什么?”
任务结束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可以从五条悟的模范好学生口中撬出些秘闻:“五条怎么了?难不成还在因为夏油的事暗自伤怀吗?五条少爷还差陪伴的人吗?他看上去也没这么在意那个叛徒。”
“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乙骨忧太皱了下眉,没有回答男人的无聊追问。
“这么久了还在意呢?真是想不到。”男人嘟囔着,向乙骨忧太挥手告别。
乙骨忧太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默默离去。
不知道那个男人口中的这么久了是多久,是夏油杰叛逃的那天,还是他们共同度过的这些年?
总之,再久也没用了,夏油杰的死亡是注定。
回去的途中,乙骨忧太去到彻夜通明的商场,买了很多甜品以及一部新手机。
刚一将门打开,就听见五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真去帮我做任务了?我就转身进屋这么一会,再出来,你就拿着我手机跑不在了。”
乙骨忧太走到客厅,看见五条悟正瘫在沙发上看电影,将东西都放在茶几上。
对方听见声响,坐起来揉了揉少年的头,说道:“大晚上的,还能买这么多吃的,跑了很多地方吧。”
“睡不着吗?这时候怎么在看电影?”乙骨忧太眼中满是担忧。
“废话!我就转个身的功夫,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学生就跑没影了,我哪闭得上眼睛!”
“明天的会议,我替你去参加。”
五条悟的视线跟着乙骨忧太的动作来回晃动,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有没有吓着你?”
乙骨忧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语气有些无奈:“怎么会,说实话,其实我挺开心的,你能对我发点小脾气,也好过一直对我说没事。”
五条悟拿起黄油土司咬了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忧太,你果然有受虐倾向呢。”
“换部新手机用吧。”乙骨忧太将没拆封的盒子放在对方面前。
五条悟咀嚼的动作一滞,瞄了眼少年,视线移到盒子紧盯,低语:“我的力气有大到把手机摔得不能用吗?”
“屏幕都碎了。”乙骨忧太把手机放在盒子上。
五条悟拿过来,摸着满是裂痕的屏幕,喃喃道:“哪里不能用了?还可以打字呀,修一下还可以继续用。”
乙骨忧太的手指按着五条悟的指尖在裂痕上擦了下:“刺手。”
五条悟愣住,久久没有回音。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一会点开这个软件,一会点开那个软件,这里回几句,那里回几句。
停在了是置顶但已经数日未聊天的联系人那一栏,点了进去,又看了一遍最后的通话日期,那一天是乙骨忧太的生日。
“刺手呀......刺手吗?”五条悟怔怔问了句。
没等乙骨忧太有所回应,五条悟自顾自说道:“他以前都不这样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这样过。”
五条悟看着屏幕光逐渐暗淡,最后变成一块黑色玻璃,映出自己的脸。
“我都没发现他变了这么多。”
乙骨忧太拆开包装,取出电话卡插进新手机里,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眨了下眼,反而先是拿起已经无法再发送消息的手机放进自己裤子口袋里,才悠悠接过新手机,向乙骨忧太道了声谢。
乙骨忧太默默盯了五条悟半晌,然后抱住了他。
“这是对我做错事的惩罚吗?”五条悟的脑袋靠在少年肩上,声音有些沉闷。
“别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112个人.......杰杀掉他们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空荡的室内只有电影的播放声,窗外的夜还很漆黑衬得高挂的吊灯明亮如昼。分明已是初夏,却感到一丝寒凉。
五条悟坐起来低垂眼眸,小声说道:“他肯定很痛苦吧,可即便在这么痛苦的情况下,也仍旧对我坦诚说爱。而那时的我却.......正在接受另一份爱。”
“是我太贪心了,所以杰才不要我了吗?”
乙骨忧太的手伸了又缩,最终紧紧握拳,对五条悟说:“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少年想,也许16岁的他真的很爱你,但现在他已经27岁了。
“抱歉,跟你说了这么多沉重的话,你应该很烦恼吧。”五条悟挖了勺蛋糕吃。
“你今晚跟我道歉了好多次。”
五条悟吃完奶油蛋糕,又拿起另一块千层吃,哽了下喉咙,说:“我不该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的,我真是个差劲的老师。”
乙骨忧太没回话,只是摇了摇头,静静凝视着五条悟一刻不停地拿起甜点塞进嘴里,很快,五条悟就吃完了桌上一大半的东西。
他忍不住皱眉,想伸手制止,却见五条悟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笑:“一下子吃太多了,好腻呀,我洗个澡就去睡觉。明天的会议还是我去吧,那群老家伙肯定说些文绉绉的废话,大人的事还是大人来处理吧,小孩就别瞎操心了。”
“麻烦你收拾下桌子了,我实在是撑得没力气了。”
在乙骨忧太开口前,五条悟就转身离开了,随即就是一声关门。
他站在原地看着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过了会,弯腰低头收拾起杂乱的桌面,可他灵敏的耳朵为他送来无法被遮掩的秘密。
乙骨忧太听见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以及.......五条悟呕吐的声音。
此夜之后,五条悟再没明确的提及过两人的关系,没说分手也没说继续下去,还是常常叫他学生,却放纵乙骨忧太的拥抱与亲吻。但也仅限于此了,在无数个乙骨忧太询问的眼神中,五条悟都对其视而不见。
盛夏来临的那一日,五条悟给乙骨忧太办理了出国的护照,让他去执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