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女帝晋升指南 第18章 俗世因果

“有了！”

因那猝然收回的一眼，悟空于廊下打转，心绪正焦躁，听见叶惜闲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见她伸手探向自己五色流光的袖口，他脸色微变，大步冲进房内，一把拉住她探进袖中的右臂腕。

“叶大人！”

叶惜闲蓦然抬起头，两眼在腕间与他脸上打了个来回，神色茫然道：“大圣？”

悟空瞥了眼愕然在旁的阿秋，拉着叶惜闲的手微微用力，微偏过头，避着对方视线，轻摇摇头道：“凡人生死无常、轮回注定，叶大人，莫要轻易干涉俗世因果！”

“俗世因果？”

依稀为他眼里的冷静所灼，四目相对，叶惜闲倏然错开眼，而后低眉垂首望着指间五色流转的白玉净瓶，若有所思。

房中玉漏声声催，屋间屋外一时无人说话。

不多时，一线月华投进窗棂，掠经她依稀有些泛红的眼角，叶惜闲眸光一闪，如梦方醒般挣开了他的手，开口道：“敢问大圣，此间何为因？何为果？”

她抬起头，映着烛火的清眸仿佛看着他，又似透过他，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若此间事与你我无由，你我为何会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若有关，你我为因，亦或为果？”

正有晚风拂开案前小轩窗，牵动案头残烛摇摇摆摆、明明灭灭，落下满地深深浅浅斑驳碎影，勾勒她鬓边、描摹她眉眼。

谁人心似春湖荡，清风吹皱涟漪，一阵又一阵，久久不得平息。

“你我自以为事不关己，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不知何时起……”

叶惜闲握着白玉净瓶的手蓦然一顿，低垂着眼帘，喃喃继续道：“你、我、他、他们……你们……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起了纠缠，生了因果。”

音似呢喃，仿佛说与悟空，又似不知说与谁人听。

“因果”两字出口，一阵风吹过，房中烛火应声而灭。

阿秋一声惊呼，着急忙慌让人送来灯火。

悟空望着黑暗里叶惜闲依旧清亮的眼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仆从急急忙忙送来灯火，他蓦然错开眼，垂目望了望她手里的白玉净瓶，蹙起眉头，又开口道：“可玄霜是玉兔留给你保命用。若无玄霜，你肩背上了伤没个三五个月难以痊愈。”

“三五个月，如何能与人命相比。”

叶惜闲轻声打断，眼里泛起浅浅笑意，又摇摇头。

见悟空背转过身不再反对，叶惜闲不再耽搁，转头拉住匆匆折返的阿秋，白玉瓶往她手里一塞，正色道：“阿秋姐，此乃上界灵丹，凡人用之能起死回生。你快给阿荣哥用下！”

“当真？！”

阿秋眼睛一亮，当下也顾不得真假，连忙扶起阿荣，用茶将玄霜渡入他口中。

“……这能行吗？”

“死马当活马医！”

“那白布还要不要……”

房中烛火摇摇，廊下屋外跪满了苏庄中人，或担忧、或无谓，左顾右盼间，议论声悄然四起。

晚月西落，虫鸟啁啾，院里枯叶翩翩。

不知过了多久，明烛又过半，庄中人三三两两自去歇息，忽听案头烛火噼啪一声，院外鸟雀齐齐振翅。下一瞬，沉重的闷咳声自榻间传来。

“阿荣？！”

阿秋眸子一亮，飞扑向前，望着重又睁开眼的阿荣，潸然泪下。“阿荣你醒了！你醒了！”

“不怕！阿秋不怕！”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阿荣撑坐起身，吃了口茶，又连声朝叶惜闲道谢。

人间难得失而复得。

不时后，叶惜闲垂目望着榻间紧密相拥的两人，眉头一松，转头朝廊下望去。

唐僧几人满目欣慰，正互相唏嘘感慨，悟空却不知为何，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

“大圣？”

叶惜闲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榻间。

阿秋两人旁若无人紧密相拥，正喃喃互诉衷肠。

悟空……在看这些？

她眼里掠过一丝莫名。

不等看得更分明些，金衣久违的机械音刹时响彻识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叶大人，功德无量。】

听来为何有些揶揄？

叶惜闲步子一顿，转头望向窗外。不等她发现金衣所在，又听它一板一眼道——

【秋夜月动人。啾啾！】

【随机任务：与唐长老月下同游！】

月下同游？！

叶惜闲骤然蹙起眉头，下意识瞟了眼门边满脸欣慰的唐僧，又转向金衣道：【你们这些任务，日常任务提前设置便也罢了，随机任务的产生机制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月下同游？因为我和唐僧都在？可今天有月亮，昨天、前天也有月亮，我和唐僧也同在馆驿……】

【是系统通过最精细的测算，推断出的当下最有可能提升攻略目标好感值的方式！】

不等叶惜闲说完，金衣啁啾一声，慢条斯理继续道：【友情提醒，随机任务需即刻完成！】

叶惜闲：【……】

前次在解阳山中宛如窒息的惩戒方式如在眼前，听清金衣的话，她身形一僵，掉头朝唐僧走去。

“唐长老！”

“叶大人？”

眼神交汇，唐僧微微一怔，很快垂下目光，倾身施礼道：“叶大人为苏庄上下鞍前马后，又救了阿荣施主性命，功德无量！”

“呵呵！”

叶惜闲笑得牵强，又转头望了望屋内依旧紧密相拥的两人，轻咳一声，开口道：“圣僧，他二人夫妻团圆，你我杵在门边终究不便。今夜月色甚好，圣僧若不弃，不若与我一道回南院？”

唐僧身形一僵，回想起自打初次照面，对方隔三差五不时发作的“皮肤饥渴症”、“亲密综合症”，下意识后退半步，求助的目光投向三名徒儿。

“悟空！”

悟空最为得力。

若在往日，但有女子对他别有居心，不论是人是妖，不必他开口，悟空必定第一个上前阻拦。

今日不知为何，悟空抬头瞥了眼叶惜闲，目光一沉，不声不响掉头而去。

“悟……”

唐僧心下一慌，右手维持着挽留的姿势，于空中微微一曲，很久转向八戒。“八戒，你……”

“咕噜噜！”

话没出口，八戒的肚子先一步有了动静。

“忙活一日，真真饿死老猪我！”

他摇头晃脑拍了拍自己空瘪的大肚腩，撞见叶惜闲的视线，咧嘴笑道：“既然有叶大人送师父回房，沙师弟！我们去替师父弄些吃的去！”

“欸二师兄！”

沙僧正待开口，身形被他扯得趔趄，转头望了眼唐僧，又跟上对方道：“二师兄，师父他？”

“担心什么？师兄自去潇洒，庄中必然无甚蹊跷！”

八戒不顾不顾唐僧脸色，大手一挥，搂着沙僧臂膀，摇摇摆摆往厨房方向去。

“……真真贪吃误事！”

唐僧背对着叶惜闲，口中正嘟囔，叶惜闲神色莫名望了眼他几人离去的方向，绕到唐僧面前道：“圣僧，方才在厅中，我听你为阿荣施主祈福时念了不少经文。圣僧若不弃，不知能否于途中赐教一二，为人祈福当念什么经？”

“念经祈福”几字出口，唐僧僵硬的神情顿然舒展不少；抬眼见庄中人来人往，估摸着同行一段无伤大雅，他轻吁出一口气，颔首朝叶惜闲道：“既是为探讨经文，叶大人先请！”

“有劳！”叶惜闲轻一颔首，率先往南院方向去。

*

苏庄后园在两人回南院的必经之路上。

要说今次的任务为难，与前次解阳山上的随机任务比，天时、地利、人和，难度不值一提。

叶惜闲与唐僧并肩月下园中，步调徐徐。

只怕一声不吭出了后园不算游园，她假装欣赏着园中景致，左顾右盼间，若无其事开口道：“假山、竹林，小桥流水……苏庄的园子匠心独运。”

余光瞟了眼闷不吭声的唐僧，她步子微微一顿，另起话头道：“大唐距离西梁遥远，圣僧以为此地的园子与大唐相比如何？”

“尚可！尚可！”

唐僧应得敷衍，漫不经心左顾右盼；左拐右绕间，一个岔道口出现在两人眼前。

往左是客人居所南院，往右月华倾洒，景致却似比南边更为不俗。

抬眼见猗猗青竹后，一座假山状若卧佛，唐僧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景致果然不俗！”

叶惜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时会意，莞尔道：“圣僧若是好奇，何不近前一看？”

“也好！”唐僧迟疑片刻，实在架不住对“卧佛”的好奇，敛着锦斓袈裟，朝叶惜闲轻一颔首。

本以为观览一座近处的假山耽搁不了什么功夫，却不知是月色昏晦，他二人错估了路口与假山的距离，还是旁的什么因由，顺着园中小径越往前走，叶惜闲越觉脚下小径狭窄迢递，四周夜雾却越发浓重。

那假山会移动似的，无论何时抬头看，“卧佛”总在前方不远处。

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直觉哪里不对，叶惜闲骤然停下脚步，冲着唐僧的背影脱口而出：“圣僧？！”

唐僧蓦然转过头，神色茫然：“叶大人？”

“我……”

不知是否错觉，唐僧回身刹那，笼罩园中的夜雾仿佛突然间散去不少。

借月华清晖，她看清假山边的莲池，莲池外的桃树……只怕直言说出自己的猜测骇了唐僧，清眸忽闪间，叶惜闲计上心头。

“圣僧！”她飞快上前两步，指了指后方的桃树，转头朝唐僧道，“猪长老胃口好，有多少吃的，怕也不会给大圣留下。方才路过，我见那桃树上的桃子长得甚好，圣僧不弃，且让我先去摘两只桃子给大圣带回去！”

唐僧：“……”

他虽心心念念着不远处的卧佛，眼下夜黑风高，叶大人想一出是一出，身上又带着伤，他总不好放任不理。

“叶大人！”

眼见叶惜闲已提步往外走去，他满目不舍望了望身后，跺了跺脚，急急忙忙道：“稍等！我与你同去！”

叶惜闲眼底掠过一抹星亮，攥着衣袂，脚下步子越发加快。

不多时，气喘吁吁拐出岔道口，眼前所见骤而清明。

她轻出一口气，却不提起方才的反常，确认唐僧的步子已至身后，随便找了棵桃树，大步上前。

一颗、两颗，三颗……

摘起桃子，叶惜兴致勃勃，很快忘了不时前的提心吊胆、忘了肩上有伤；她撩起袖子，攀着树干要往上爬。

“叶大人！”

唐僧碎步匆匆赶上，眼见她上了树，双瞳一缩，等不及接住她抛开的桃子，张着双手上前道：“万万扶稳当，小心树干湿……”

“滑”字尚未出口，只听咔哒一声，叶惜闲脚下的枝干折断，整个人直直朝后方仰倒而去。

“小心！”唐僧两眼圆睁，扔了桃子飞快上前。

谁知她下落的势头实在太重，只听嘭嘭两声，树中昏鸟惊翅，桃子散落；唐僧被她撞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圣僧！”

叶惜闲大惊，忘了肩胛刺痛，撑坐着想要扶他起身。

“你们在做什么！”

唐僧“哎哟哎哟”爬不起身，突然一道暗影“从天而降”。

没等谁人回神，悟空淬了寒似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师父？”

“悟……”“大圣！”

唐僧眼睛一亮，伸出手正要求助，叶惜闲猛得坐起身，望向来人的眼睛皎皎仿佛天上星。

明亮只一刹，下一瞬，背后伤口被牵动，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嘶！”

“悟空，”唐僧皱起眉头，瞥了她一眼，又转向悟空道，“快扶为师起来！”

“起来！”

悟空靠近时，叶惜闲正侧着身，艰难检查自己肩背上的伤口。

下一瞬，头顶上方一暗。悟空的声音落下同时，她只觉后衣领一紧，仰起头看，原是悟空在搀起唐僧同时，右手食指“勉为其难”勾住她后衣领，将她顺带着拎了起来。

待唐僧站稳，他上下打量了叶惜闲一番，突然从怀中取出个白玉瓶，往她怀里一扔，而后退出半步，双手抱胸垂睨着对方，神色淡然道：“把药吃了！”

“药？”

叶惜闲慌忙接过，待看清那白玉净瓶上浑不似凡俗的华光流转，神情一怔。

“这是？”

“悟空，方才匆匆忙忙去了何处？”

唐僧正拍打着身上尘土，抬头瞟了眼叶惜闲手里的药瓶，顺势开口。

悟空却似被人戳中了什么不可言说，猝然收回视线，挠挠头，又转向他道：“师父，方才我听苏庄中人议论，说少庄主虽好了，老庄主却还躺在床上。

“我寻思，凡人讲究好事成双，闲来无事，便去天庭太上老君那走了一趟，问他要了两粒仙丹。一粒给了苏伯，另一粒，”他飞快瞟了眼叶惜闲，掩下眼底若有似无的仓皇，继续道，“你我在迎阳馆驿连日叨扰，叶大人又是因我而受伤，另一粒给叶大人作为谢礼！”

“理当如此！”唐僧微微一愣，很快颔首道，“能有此觉悟，不枉费师父昔日教诲！”

“大……”

手里的白玉瓶依稀沾了对方体温，叶惜闲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思绪纷纷未能成言，识海中突然传来【叮】的一声，金衣的声音骤然响起：【随机任务已完成！】

叶惜闲蓦然回神，抬眼见悟空已不知去向，连忙收起白玉瓶，拱手朝唐僧道：“圣僧，下官送圣僧回房？”

“有劳叶大人！”唐僧颔首应下。

*

“……尹婆说明儿个庄上忙碌，白天收成，晚间还有庆典。圣僧早些歇息！”

作别唐僧，用下老君仙丹，叶惜闲只觉通体舒畅，一路脚步轻快，直至南院外。

是夜晚风袅袅、金桂飘香。

如倾月华下，悟空一人独坐屋顶正脊，手执着酒盏，正举目远眺。

——昔日花果山间美猴王，英姿风流，依稀可窥一斑。

叶惜闲眼睛一亮，飞跑上前，仰着脸朝屋檐上的人嫣然而笑。

“大圣，一人独酌无趣，我与你同饮一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