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十月的东京浸在暖融融的秋阳里,街道的风卷着梧桐叶碎屑,掠过罪木莲泛红的耳尖。
他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紧,屏幕上是阿姊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小莲,我到学校咯(@ω@)
你们学校的学园祭好热闹啊,我要先到学校里逛逛\^O^/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怒所最有名的樱花树下汇合吧。】
此刻他已经穿上了皮套。奶龙的表情实在是太难评了,平时能说会道的队友此时都闭口不言,也就和他玩得特别好的两个和队长没有完全丧失语言能力。
顺带一提,看到奶龙皮套的那一秒,佐久早圣臣就戴上了口罩,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啧”了一声,并且在罪木莲询问,古森元也打圆场的时候,捧读道:“你听错了。”然后他就在那里,兀自散发低气压。
身后传来队友们压低的哄笑,平时对前辈“斤斤计较”的罪木莲此刻却罕见地噤了声。
给他念信息的饭纲掌按捺住自己吐槽的欲///望,拍着他的肩膀,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他手里:“这是大家凑的‘监护人招待基金’!罪木你平时总说姐姐超厉害,这次可得带她好好玩!”
信封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排球和笑脸,还有全员潦草而极具特色的签名。
罪木莲抬起头,皱了皱眉,语气直白却藏着认真:“这种事还要你们凑钱?太见外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揣进校服内袋,指尖蹭过队友们的签名,补充道:“……谢谢你们。”他的脸颊藏不住地发烫。
罪木莲发自内心地感恩自己的队友。而他平日里刻薄,但在人际关系的交往上很有分寸,很讲礼貌的特点,让他的队友心甘情愿地为他捐出自己的零花钱。
他出身离异家庭,但不影响他和自己的阿姊见面,也不会阻挠他对她的崇拜。
在罪木莲心里,阿姊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她的脑筋是他这辈子见识过得最灵活的,学什么都很快;她会在他练球扭伤脚踝时,温柔地用冰袋敷着伤处,还能精准给出恢复训练节奏的方案;她会在他被复杂的战术图绕晕时,用古灵精怪的比喻帮他理清思路,甚至能陪他在球场练到深夜,捡球的动作比队友还熟练。
……
总之,罪木澪既温柔又强大的模样,让他打心底里崇拜。这次学园祭,学校要求必须有监护人陪同,姐姐特意请了假,独自从宫城县赶来东京,就为了让他尽兴。
光是想到这里,罪木莲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
“快去呀罪木!别让姐姐等急了!”安顿好自己的表弟以后,古森元也推着他的后背,说。他的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雀跃。
快步走向出口,(因为戴着头套看不见路所以花了很长时间赶路),罪木莲远远就看见(队友提醒)樱花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手里提着一个纸袋,看见他就眼睛一亮,扬起手来,向他招手。(队友艺术加工了一下。)
省略一些有的没的。总之,姐弟俩过了一个不错的一天。
顺带一提,罪木莲打算把信封里的钱全部上交给阿姊。他自信阿姊更喜欢自己决定要收到的礼物。
学园祭结束时,罪木莲也是非常美妙的感受。
因为他被好好爱着,所以不会担心被抛弃,也不会忧虑分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姐弟俩就在重逢的樱花树下笑着离别了。
樱花树下,温柔美丽的少女笑着,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出发前就准备好的纸袋子,还附带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用马克笔签绘了一些祝福的话。
罪木莲走近了才发现,纸袋里是阿姊手工制作的咖喱面包鸡,还有一小瓶缓解疲劳的运动喷雾。
“知道你中午没吃好……练球又费体力,这个喷雾喷在肌肉上会舒服点。”说着,阿姊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学园祭的活动结束了,接下来想去哪里玩?”
这时罪木莲终于想起把信封递过去。他的耳尖还泛着红,语气依旧直白却透着郑重:“队友们凑的钱,让我请你玩。”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信服,“你选地方就好,你挑的地方肯定很好玩。”
罪木澪拆开信封看了看,忽然笑出声,眉眼弯成了月牙。她古灵精怪的劲儿又上来了,忍不住打趣道:“哇,我们小莲的队友也太好啦!那我可要好好‘宰’弟弟一顿——先去浅草寺求个签,再去吃筑地市场的寿司,晚上还要去看东京塔的夜景,怎么样?”
“贪心也要有个限度吧。”罪木莲眉头也没皱一下地打趣道。一边飞快地拿出手机查路线,他一边补充道:“不过你选的地方肯定没错,浅草寺的签我早就想让你帮我求了,你运气一直比我好。”他说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全然是少年对崇拜之人的信赖。
于是敲定了,今晚晚点回家,先吃寿司垫垫肚子,再去求签。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们也坐车去东京塔看夜景。
为什么突然变换了游玩顺序?因为罪木澪她就喜欢临时变卦,性格跟猫儿一样捉摸不透。
秋风吹过,樱花树的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罪木莲跟在阿姊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念叨着“要吃鲷鱼烧”“要拍合照”。
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大了。罪木莲小跑靠近,自然地接过姐姐手里的纸袋,拎在自己手里,还不忘叮嘱:“累了就说,我体力比你好,能走很久。”
罪木澪冲他眨了眨眼:“别说胡话,我比你强多了!……在想什么呢?快走啦,晚了寿司店就要排队咯!”
罪木莲加快脚步跟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东京的街头人声鼎沸,他嘴上还在吐槽姐姐“明明只大一岁,却老把我当小孩”,制定路线什么的都是她做决定,但他却没有丝毫不满,心里满是踏实——从小到大,姐姐就是他的光,她的仁善能抚平家庭带来的缺憾,她的聪慧能帮他解决所有难题。他对她的这份崇拜早已刻进骨子里。
望着罪木澪忽上忽下的背影,罪木莲握紧拳头,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一定要成为更厉害的排球选手,要站在更高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阿姊,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下次也要带她去更远、更好玩的地方,一定要让她为自己骄傲。
嗯,一定要让她为自己骄傲。
14.
坏消息是,如果去专门门店吃寿司,我可能赶不上回宫城县的末班车,甚至也没有办法准时送弟弟回家。
好消息是,浅草寺有一家很有名的寿司店,可以在求签前去那里大饱口福。而且怒所的学园祭在工作日展开,突然预约也不会没有座位。
浅草寺的红灯笼还没完全浸进暮色时,我拽着罪木莲拐进了街角那家藏在老巷里的寿司店。
木质门面擦得发亮,推门进去就是暖黄的灯光,醋饭的酸香混着三文鱼的脂香扑面而来。于是罪木莲立刻松开攥着我袖口的手,扒着吧台边缘踮脚张望,眼睛亮得像沾了糖霜。
“阿姊,我要三文鱼腹和玉子烧!”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难掩兴奋。他的指尖在菜单上飞快点了两下,又下意识回头看我,像怕我不同意似的。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冲老板扬了扬下巴:“再来一份金枪鱼赤身,额外加颗海胆。少放芥末哦。”
老板应着声转身忙活,竹帘翻动的沙沙声里,食物的气息隐隐传来。
罪木莲凑到我身边,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阿姊,你说等下求签,会不会真的能抽到好签?”
他的脸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婴儿肥,(在我看来)说话时还带着点软糯的尾音。
我故意挑眉逗他:“那得看你等下吃寿司够不够虔诚——神明说不定爱吃玉子烧,你多吃两块,它就对你网开一面啦。”
他信以为真,用力点头。
等老板把一盘盘寿司端上来时,他眼睛都直了。
玉子烧泛着温润的蜜糖色。
他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先递到我嘴边:“阿姊你先吃,这个看上去最甜。”
我用筷子撕了一点,咬了一小口,感受甜香在舌尖化开,就笑着推回去:“你吃吧,姐爱吃金枪鱼。”他才放心地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仓鼠,酱汁沾到了嘴角也没察觉。
我抽了张纸巾,轻轻帮他擦掉嘴角的阿姊酱汁,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脸颊时,他耳尖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他夹起三文鱼腹寿司,蘸了点酱油,却不小心沾多了芥末,刚咬一口就皱起眉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硬撑着不吐,只使劲眨眼睛。
“傻小子,谁让你贪多沾芥末的?”我又气又笑,赶紧递过茶杯,看着他猛灌几口,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却还是把另一块没沾芥末的三文鱼腹推给我:“阿姊,这个没芥末,你吃。”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点未干的水光。——是刚才他被辣到时,辣出来的生理盐水。
看到他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夹起那块三文鱼腹,用筷子尽量均匀地分成两份,然后我用公筷递到他嘴边,说:“一起吃。”
罪木莲眼睛一亮,凑过来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咬进嘴里,脂香混着彼此的笑声,在小小的寿司店里漫开。
不知不觉,我们好像吃了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关注我们两人的老板笑着递来两碟腌姜片:“小姑娘真疼弟弟,以后这孩子每次来都会念叨着姐姐爱吃金枪鱼。”
罪木莲的脸更红了,埋头扒拉着醋饭,含糊不清地说:“阿姊本来就爱吃嘛。”
我谢过,笑着接过姜片,先给了他一块:“快吃,吃完咱们去求签。争取让神明看看,我们小莲多懂事。”
他三口两口吃完最后一块寿司,擦了擦嘴,又习惯性地攥住了我的袖口。力道不大,却带着满满的依赖。
走出寿司店时,晚风带着香火的味道吹过来。罪木莲抬头看我,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阿姊,我吃饱啦,咱们去求签吧!”
我点点头,握紧了他温热的手,心里悄悄想:不管签文好不好,只要能这样陪着他,岁岁年年都有暖香和彼此,就够了。
雷门的红灯笼在风里晃出暖融融的光晕,香火混着街边鲷鱼烧的甜香漫过来时,我正被身边的少年拽着袖子往求签台走。“阿姊,你看好多人,肯定很灵!”他的声音带着国一男生特有的清亮,他的手指还紧紧扣着我袖口的布料——他养成的小习惯让我觉得很好玩。他好像认为攥着我,就攥住了余生的安稳。
我比他大一岁,却总被他依赖得像个长辈。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只要看到我,他就会由衷地感到幸福。
排队。
求签台前排起了长队,香火的暖烟顺着风飘过来,裹着周围游客的低声交谈,把队伍衬得格外热闹。
我和弟弟并肩站着,他已经比我高大半个头,却刻意往我身前挪了挪,像小时候在人群里护着我那样,胳膊肘轻轻抵着我的胳膊,手心还攥着我袖口的布料,没松开过。
队伍慢慢往前挪,罪木莲忽然侧过头看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雀跃的期待,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阿姊,你说等下我摇签,会不会摇到和你一样的上上签?”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在周围的风铃声里,像怕被神明听去似的。
我本来在看前面人摇签的模样,被他这么一问,转头刚好撞进他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之前等太久了,他不耐烦,一溜烟跑到求签台附近,好奇地把脑袋凑近香火炉里,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沾了点香火的细尘,瞳孔里映着不远处晃动的红灯笼,暖融融的,像盛了半盏星光。
他的眼是钴蓝的海,表面泛着碎银般的光,底下却卧着未起的浪潮,深邃得能盛下整个黄昏,让人不自觉沉溺。
这可以说是我和弟弟第一次认真的对视。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彼此的身影在对方眼里清晰可见,无言的羁绊悄然而至。
那双钴蓝色眼眸,是凝了深海的静与穹顶的蓝,望进去便坠进无边邃境,连星光都沉在眼底,藏着说不尽的温柔与深远。
我忽然想起他小时候,胆小爱哭的他总是半夜躲在我房间门口,眼睛也是这样亮晶晶的,带着点惶恐,却又因为看到我而安定下来。
如今他长高一截,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可看向我的眼神,依旧满是依赖与信任,好像只要我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心里忽然一软,我忍不住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指尖触到他的发丝:“会的呀,我们小莲这么诚心,神明肯定会眷顾你的。”
他耳尖唰地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却没移开视线,反而更认真地看着我。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明媚地笑着。
排队的人往前挪动,后面的游客轻轻撞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往我身边靠得更近,肩膀紧紧贴着我的肩膀。
对视的瞬间被打断,他却没回头,只是攥着我袖口的手更紧了些,小声说:“阿姊,等下我先摇,摇到好签就给你沾沾喜气。”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重新望向求签台的背影,心里悄悄泛起暖意。刚才那短暂的对视,没有千言万语,却像浅草寺的香火一样,温温热热地裹住了彼此。
原来不管过多久,不管我们身在何处,只要这样对视一眼,就能读懂彼此心里的牵挂与依赖。
这是我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终于轮到我们了。
罪木莲的期待与紧张是成正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虔诚地信神呢。
抬手揉了揉他有些硬的发顶时,我指尖触到他额前微汗的碎发:“急什么,慢慢摇,心诚则灵哦。”
他认真点头,双手捧着木质签筒,屏息凝神地轻轻晃动。阳光穿过签筒的镂空花纹,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明明站在下台阶上的他已经长到快和我齐肩,此刻绷着小脸的模样,还像小时候躲在我身后要糖吃的样子。
签筒里的竹签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懵懂的孩子正在祈愿。
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都不是真的信神,所以我才会突发奇想,抓住他被吓得一个踉跄也不会出事的时候,对他进行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我故意凑近他耳边小声逗:“喂,小莲,你该不会是在求‘姐姐永远不离开我’吧?”
他耳尖又唰地红了,手一抖,一根竹签“嗒”地落在青石板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鼻尖都快碰到地面。我笑着蹲下来帮他,指尖先一步触到那根刻着数字的竹签,带着木头的微凉。
屏住呼吸。
和高考生查分一个路数,把签子递给他以后,我们一个眯着眼,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手指一点一点的从签子上挪开。
“中上签!”他看清签文开头,眼睛亮得像盛了浅草寺的晨光,转头冲我扬起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姊你看!说我学业顺利,身边人平安健康!”
我接过他递来的签纸,慢慢展开,墨字在阳光下看得真切,末了还有一行“手足情深,百事顺遂”。
我抬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看来神明都知道,我们小莲最疼姐姐了,所以要奖励他。”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却悄悄往我身边又挪了挪,肩膀挨着我的肩膀。
求签台旁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香火缭绕中,我瞥见他偷偷把签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校服口袋里,还按了按,就像珍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阿姊,你也求一支嘛!”罪木莲拉着我的手腕,把签筒塞到我手里,眼神亮晶晶的,“我帮你摇,肯定能抽到上上签!”
我被他拽着,胳膊轻轻晃动。竹签碰撞的声音混着他的笑声,倒比风铃还悦耳。
一支竹签落下,他抢先捡起来,看清签文后欢呼:“上上签!阿姊你看,说你万事顺心,还有贵人相助!”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签文。但是我很高兴弟弟这么高兴。
我笑着接过签纸,和他的那支并排攥在手里,指尖传来两张纸的温热。
风又起,雷门的红灯笼晃得更厉害了。
他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却又很快挺直腰板,反过来护着我:“阿姊,人多,我走前面带你出去。”
我快步跟上他,伸手牵住他的手。他的手掌温热,紧紧回握着我。
街边的叫卖声、风铃的叮当声、香火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浅草寺独有的喧嚣与温柔。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支签纸,又看了看身边步履轻快、时不时回头冲我笑的少年,心里悄悄想:神明或许真的听到了他的心愿。
我想起我被遗弃的那一天,他也是这么频繁地回头看我。但他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再怎么不舍,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神明回应了他的期待,让我们以一种神奇的方式重逢了。
晚风裹着东京夏夜的微凉吹过来时,我和罪木莲正站在芝公园的斜坡上,抬头望着那座刺破暮色的铁塔。
暖橙色的灯光沿着塔身蜿蜒而上,像缠绕着一圈流动的星河,顶端的信号灯忽明忽暗,在墨色天幕上晕开淡淡的光晕。
“阿姊,近看果然比照片上好看多了。”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叹。
他下意识往我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贴着我的胳膊。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我抬手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廓:“那是当然,不然怎么值得我们坐半小时地铁过来。”
他点点头,眼睛却没离开东京塔,亮晶晶的,像盛了满眶的星光。
周围有情侣依偎着拍照,有游客低声交谈,孩子们的笑声偶尔飘过,却一点不显得喧闹,反倒让这夜景多了几分烟火气。
罪木莲忽然攥紧了我的手,力道比平时重了些,我侧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铁塔底座的灯光,小声说:“阿姊,你看灯光像不像浅草寺的签纸?暖乎乎的,好像能带来好运。”
我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手心:“傻小子,这是东京塔的‘祈愿灯’,听说对着它许愿很灵哦。”
他眼睛一亮,立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眉头微微皱着,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我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路灯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轮廓。
明明还是个需要人护着的孩子,却总想着要给我安全感。
等他睁开眼,我故意凑过去逗他:“许愿让姐姐永远陪你?还是想下次考试拿第一呀?”
他耳尖唰地红了,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都有……还有,希望阿姊以后每天都开心。”
我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停顿了一下,我说:“那你也要答应姐姐,永远这么无忧无虑的。”
他用力点头,然后拉着我往观景台走,非要找个能同时拍到我们和东京塔的角度“阿姊,你站这边,我帮你拍。”他举着我的手机,认真调整着角度,嘴里还碎碎念,“灯光要刚好落在你头发上,这样才好看。”
我笑着配合他。看着他踮着脚、眯着眼睛对焦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拿着我的玩具相机,追着我拍个不停,说要把“全世界最漂亮的姐姐”拍下来。
拍完照,他拉着我坐在长椅上,从书包里掏出两罐橘子汽水,“啪”地拉开拉环递给我一罐:“阿姊,你喝。”
气泡在罐子里滋滋作响,甜丝丝的橘子味漫开来,和晚风里的莫名混杂的青草香拌在一起,令人神清气爽。
我们并肩坐着,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望着东京塔的灯光,看着它在远处的城市建筑群中,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暖星。
罪木莲悄悄往我身边挪了挪,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阿姊,以后我们还能经常来吗?”
我低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映着东京塔的光影,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握紧了他的手,感受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热:“当然啦,等你放假,我们再来,还要带上次没吃完的玉子烧,边吃边看夜景。”
他笑了,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两颗小虎牙。
晚风又起,吹动我们的衣角。东京塔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两道并肩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的模样。
我心里悄悄想:不管未来有多少未知,只要能这样陪着他,看至少一遍日出日落,就足够了。
也许,这座铁塔下的灯光,会记得我们此刻的并肩,也会见证我们往后的岁岁年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车站的荧光灯泛着冷白的光,末班车的检票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时,我攥着车票的指尖已经泛了白。
罪木莲站在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蹭着地面,像只舍不得主人的小狗,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黯淡。
“阿姊,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软糯,却刻意压得平稳,像是在努力装作不难过。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等一下,小莲,我们拍张合照吧。”
他愣了一下,耳尖迅速泛红,却立刻凑了过来,肩膀紧紧挨着我的肩膀。
我举起手机,调整角度时,瞥见他偷偷挺直了背,还特意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嘴角努力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一个呀。”我笑着说,自己的眼眶却莫名发热,赶紧眨了眨眼,按下快门。
照片里,暖黄的手机灯光落在我们脸上,他的头微微偏向我,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两颗小虎牙,而我笑着,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子——还是那个他依赖了多年的小习惯,此刻反倒成了我最后的支撑。
“好了,我存好了。”我把手机揣回口袋,声音有点发紧,转身就要上车。
“阿姊!”他突然叫住我,快步上前,把一个小纸包塞到我手里,“这个给你,是浅草寺的签纸,我抄了一遍,你带着。”
我低头打开,两张小小的纸上面是他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抄着“手足情深,百事顺遂”和我的上上签,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检票员催促的声音传来,我来不及多说,只能揉了揉他的发顶:“在家好好听话,王牌放假就回来。”
他用力点头。被我的情绪感染,他的眼眶也红了,却还是强忍着,抬手挥了挥手:“阿姊再见,路上小心!”
我转身冲上末班车,车门在身后“嘀嗒”一声关上,隔绝了站台的灯光和他的身影。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立刻偏过头,看着窗外的他。他还站在原地,踮着脚往车里望,小小的身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车子缓缓启动,他跟着跑了两步,挥舞的手越来越小,直到被站台的拐角挡住,再也看不见。
半晌,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亲爱的弟弟向我道歉,他说自己记得阿姊我想吃鲷鱼烧,浅草寺也卖,可是到了地方以后他一直在吵着闹着要去求签,害我没有吃上,留下了遗憾。
沉静的轰鸣。
切换到我们最新的合照以后,我把手机收好。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我又何尝不是再懊悔,分别的时候没有拥抱他一下呢?
我们之间没有真正意义上一起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我们真的是对很奇怪的姐弟啊。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心的纸包上,晕开了一点墨迹。我赶紧别过脸,用袖子偷偷擦了擦眼泪,怕邻座的乘客看见。
我忍不住又打开了我功能奇异、难以归类的神奇手机。
为了方便我摆弄手机,我很早的时候就把背包放到了膝盖上,只要我低下头,我就能用下巴摩挲到书包的拉链。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张合照上,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出来说自己今天玩得有多么多么开心。
我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口,指尖摩挲着那张抄着签纸的小纸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软。
车子驶离车站时,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路灯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
我想起浅草寺的签纸,想起寿司店的暖香,想起东京塔下并肩的影子,想起他攥着我袖口的温度,于是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膝盖上的背包上。
原来离别最让人难过的,不是说出口的再见,而是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能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
我只能把所有的不舍都藏在照片里、藏在签纸上、藏在偷偷落下的眼泪里。
末班车的灯光在黑暗中前行,载着满车的寂静和我未说出口的思念,朝着宫城县的方向驶去。
而那张合照,被我设成了手机壁纸,亮起来的时候,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末班车的引擎声平稳低沉,窗外的霓虹缩成一串流动的光斑。
我擦干眼角的湿痕,正想把那张抄着签纸的小纸包放进背包,指尖却触到一个薄薄的信封。我想起来,这是他之前塞给我的信封。我没有打开过,从之前到现在,一直画得都是我自己的钱。
信封是少年人偏爱的浅蓝色,边角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得平整,封口处没贴邮票,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排球。
我轻轻撕开,里面掉出几张叠得整齐的便签,还有一张小合照。照片里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年龄大概最小的罪木莲站在中间,笑得露出小虎牙,额前还沾着点汗渍。
便签上不同的笔迹,写得句子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些语病,但都带着运动少年特有的洒脱与刚劲:
“罪木姐姐,罪木总说你做的点心最好吃,下次回来记得给我们带呀~祝你一路平安!”
“姐姐好!我是佐藤,罪木训练累了就会说‘我姐肯定会等我振作’,然后满血复活。有时候会有些训练过度。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帮你看着他的!”
“祝姐姐事事顺利!罪木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小时候他怕黑,无论有多忙你都会陪他夜间散步,最后帮他克服了恐惧……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克服。我们以后晚上训练完会送他到家,放心吧!”
……
一张一张读下来,我的鼻子又酸了。
原来这个总是攥着我袖口的小少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把我挂在嘴边,把我的喜好、我的小缺点都告诉了队友。
我的心情五味陈杂。
心酸是没能时时刻刻陪着他长大,高兴是他终于不再只有我一个依靠,有了一群能并肩奔跑、真心相待的朋友。
我咬了咬下唇,把眼泪逼回去,从背包侧袋里翻出随身携带的,从浅草寺购买的明信片和笔。本来想学着爸爸妈妈写信,也给弟弟写家书来着,但现在我也想把这份暖意分给这些可爱的少年。
车厢里很静,只有偶尔的报站声。我借着头顶微弱的灯光,一笔一划地写。
握笔的手还有点发颤,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怕晕染了字迹。
我想起在行程里,他偶尔提起队友时的模样。
他说佐藤扣球超狠,说饭纲很擅长领导,说山田总爱带零食分享,说他和佐久古森训练完会一起去吃拉面——那些我没能参与的时光,因为这些便签,突然变得清晰又温暖。
这次游玩美得像一场梦。
他钴蓝眼眸似深海般邃静,醒来后,我的思念疯长,才懂爱早已刻进那片蓝,岁月也磨不去半分。
写完最后一张,我把便签和明信片一起放回浅蓝色信封,指尖摩挲着信封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排球。
窗外的夜景还在倒退,末班车载着满车的寂静,也载着这份跨越距离的心意。
我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内侧,紧贴着胸口的位置。刚才的心酸早已被欣慰取代。
原来离别不是结束,真正的羁绊是斩不断的。
曾经只能回首看望自己被遗弃血亲的少年,在长大,在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
……也在和我一样,会因为离别而惆怅哀苦。
虽然细想想来,罪木莲有点太黏人了。毕竟,和我是真的“久别重逢”不同,他见我的次数是比较频繁且固定的。
但是我还是很心疼他。我就是很心疼他。因为他是我深爱的弟弟。他的名字是我起的,他的一生和我都脱不了干系。
我低头看着手机壁纸里的合照,笑着眨掉眼角最后一点湿痕,心里悄悄说:小莲,谢谢你的朋友,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们都不是孤单一人。
月亮不再哭泣,我也不会退缩了。
我以后都不会在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了。我会好好生活。我一定能好好地活。
不知不觉,车到站了。
我下车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最近的商店买一个鲷鱼烧。
现在天很晚了,只卖速食的预制餐。但是我不在乎。我吃得很认真。
鲷鱼烧的口感意外地很不错。
指尖刚触到刚出微波炉的鲷鱼烧的纸托,我就被带着微烫的暖意裹住,像攥了颗小小的暖炉。
撕开纸边的瞬间,黄油与红豆沙的甜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混着微波炉加热后愈发浓郁的麦香,顺着鼻腔直钻我的心底,连呼吸都变得绵软起来。
红豆沙被热得微微融化,绵密得几乎不用咀嚼,甜而不腻的滋味在我舌尖缓缓铺陈。
热气顺着喉咙滑下,暖意在胸腔里慢慢扩散开来,从胃里暖到四肢百骸。
鲷鱼烧特有的鱼形轮廓,咬起来会使人感受到边角圆润。
……
吃到最后,我的嘴角沾了点豆沙渍,指尖也留着淡淡的甜香,让我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这份刚从微波炉里取出的温热,没有现做的惊艳,却多了份随性的慰藉,像是忙碌间隙里的小小犒赏,简单却足够治愈。
咀嚼。
打开手机。
拍照。
打字。
发送。
发送——
【看,小莲,我吃到鲷鱼烧了哦\^O^/】
因为鲷鱼烧实在是太好吃,所以我拍下了包装上的牌子,分享给自己的弟弟。
包装写着“offrande”。也许别有深意。
我抬头望向和蔼的店员,好奇地询问名字的含义。
她笑而不语,似乎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这是给神明的祭品哦。”
(法语 offrande:名词,意为“祭品、供品;礼物、捐赠”,常用场景是宗教祭祀或正式馈赠。)
三合一更新[好的]
晚些时候应该还有更新,如果来个评论互动一下,我会很高兴的[好运莲莲]
二编:好烦,我喜欢熬夜码字,太困的时候左右脑互搏,姐姐和阿姊混着来,还有很多语病和不通顺的地方,后期得反复校对。
好消息是[好的]今晚或者明天凌晨,大概也有万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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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柒拾】(爆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