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十个神经病 第7章 Chapter7

“十一，你在做什么？”

这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草地上伫立着一栋小木屋。

木屋的四面墙壁刷上了粉色的油漆，小窗被涂上了亮眼的白色，看得出来制作它的人满怀热情。

阳光正好，树影摇曳，大片的树荫遮盖了屋顶，小男孩儿拉开木屋的蘑菇门，站在门口。

未开灯的房间昏暗得像个随时会跑出独眼巨人的山洞，他不敢进去，扶着门框，又一次对里面的人喊：“十一，你在做什么？”

背对他的女孩儿似乎刚听见他的声音，长到腰身的辫子甩动了瞬，她从地上站起，转身。

滴答——滴答——

男孩儿看清她手里提的东西，讶异得发不出声音，悄悄后退。

滴答——滴答——

兔子的毛发刷了层红红的油漆，女孩儿拎着兔耳朵开口回答：“我想知道它里面是什么结构。”

滴答——滴答——

鲜红的液体落下，溅在木板上，男孩儿惊恐地退到楼梯上，踩空，摔下。

“十一，你在做什么？”

画面一转，拉到木屋建成之前，京南市的另一个地方。

一片没有草地的城中村，粉色的墙体破裂，龟裂开的地方露出灰色的墙体，轻轻拍打，扑簌簌地掉渣。

沿着大门进入，直走到后院的花园，一个女孩儿坐在秋千上，吱呀吱呀地晃动铁链。

三个大人站在门口的位置，他们望着她，她瞧了眼他们。

有人问她：“十一，你在做什么？”

女孩儿踮脚，刹住摇晃的秋千：“我要玩鬼抓人。”

说完，她不等穿围裙的阿姨反应，跑到一棵树干下趴着，大声数数。

“十，九，八，七……”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十一，我会给你找个家。”

“十一，你要听我们的话。”

“十一，我们来玩个游戏。”

“十一，抓到我们，我们就会去睡觉。”

“十一，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

……

轰——被分离的两栋大楼在叶莳苡的眼前合二为一，贴合固定，连接的地方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缝隙，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象征过去记忆的Estrel塔楼融合的瞬间，阀门打开，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叶莳苡断层的部分记忆同修复的塔楼一起回归正位。

关于缺失的过去，她全都记了起来。

“滴答滴答”，黑暗的空间是那栋光线昏暗的木屋，“滴答滴答”不是清澈的水滴落进山谷的湖泊，而是黏稠的兔子血坠落在木板上，被惊恐放大的声音。

“十一”，她的名字，她的昵称，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只有“他们”知道这样称呼她的原因，“十一”不是可怜被收养，而是装可怜的“他”为她找的家。

叶莳苡趴在街边，恢复的记忆席卷而来，伴随着一系列排异般的不适反应，她不住地干呕，就像初触幼年记忆那次。

直到胃部不再反酸，身体恢复稳定，她才抹抹嘴，停了下来。

所以西格蒙德为什么要密不透风地将多重人格这件事瞒上二十年呢？她确定叶家的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她记得叶家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现在名义上的哥哥在大学毕业后，依照他的专业，去当了一名律师。

她的养父又是京南银行行长，两个人的人脉足以在她被当做嫌疑人带去警局那刻，就得知消息，来警局保释她。

但来的只有经副人格提醒过的李承略，显然西格蒙德在京南市安插了眼线，打算在她安然无恙地度过一个月社会观察期前，继续隐瞒这件事。

只是瞒着其他人，又不阻止她调查……这种举动奇怪且诡异。

叶莳苡随便找了栋建筑，靠在上面缓神，目光不定地落在某条马路上思考对策。

身为病人，不论怎样严重麻烦的病灶，她都应该拥有知情权，她的养父母也该有。

西格蒙德的做法违背了医生的准则。

叶莳苡保持怀疑，厌恶欺骗，不介意事情的真相被揭开后，与自己的老师打一场维护人格基本权益的官司。

不过现在麻烦在，她并不清楚主动说好按游戏规则陷入沉睡的副人格们，为什么又都陆续醒来？真正失控的又是哪一个？

主人格和副人格之间的记忆并不共享，尽管李承略带来的目击者为她免去了更复杂的审问，但副人格存在一天，就会不稳定一天。

她自己都无法肯定，张凝的失踪到底有没有“她”的手笔？

叶莳苡抬手顺了顺色彩张扬的红发，她突然很想来一支百醇的玫瑰香烟，浓厚刺激的味道有助于她冷静思考。

可惜这是“人格城”，她幼年创造出来的精神世界，不可能变出烟来。

叶莳苡第四次打量这座城市，部分断层的记忆接上后，几乎可以确定，记忆宫殿的构建方式完全是根据这座人格城建造的。

从前还是个花园的地方，在西格蒙德的推波助澜下，如今已经进化成了一座城市。

记忆宫殿的存在跟人格城的存在有关联吗？

“MY Darling.”

“Find me.”

隔着一条马路，叶莳苡与对面建筑玻璃上的倒影对视，时间仿佛被拉回她喝多离开伊思南顿那晚，看来只有按刚才那个男人给的提示办事。

如果以前的规则是找到谁，谁就陷入沉睡，那么现在的规则，就该是找到谁，谁就醒来。

她必须找到他们，她需要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需要知道是否有副人格在酝酿怎样的阴谋。

叶莳苡起身，跺了跺脚，脚下的触感真实到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对着空无一人地街道大声询问：“叶伊——躲好了吗？”

口中的这个名字，时隔多年，再度被她叫出。

“躲好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

话音落下，平静的大地再度开始颤动，只是没有刚才Estrel塔楼带来的动荡那么明显。

叶莳苡发现几乎是所有的大楼都在移动，变换位置。

难道如今的人格城还能被副人格随意操控吗？

叶莳苡满腹疑问得不到回答。

她闭眼，再睁开时，其中的困惑尽数隐藏。

她开始在移动的建筑间急速奔跑。

若回归的记忆没有问题，她应该找到五个人——叶伊、叶迩、叶善、叶偲、叶邬。

但诡异的是，当她根据记忆走向，仔细回忆他们的容貌时，她能记起来的，竟然只有刚才现身过的男人！

第一个出现，愿意陪她重演游戏的副人格叶伊，拥有墨黑色的眼瞳，右眼眼尾点缀着一颗小痣，笑起来既像狐狸又好比洋娃娃一般精致。

叶莳苡一边奔跑，一边寻找大楼移动的规律。

但它们仿若只是在开路，毫无移动规律可言，她每靠近一栋有些熟悉，想借它查询记忆，以此来找到叶伊躲藏方式的大楼。

这栋大楼就会瞬移到另一个遥远的位置。

而她面前，总会因此出现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供她前行。

这是叶伊躲藏的把戏吗？

这样下去别说找到所有人了，她可能耗到肾上腺素的作用失效，都没法抓到一个叶伊！

不知道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还是因为在精神世界。

她跑了这么久，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疲惫。

叶莳苡在叶伊为她开辟的大路中间停下，她不想在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了，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中。

她停住脚，周围移动的大楼也同时停下。

完全可以确定，大楼的移动由叶伊控制，并且速度取决于她找他的奔跑速度。

叶莳苡站在路中间，四面八方皆是风格鲜明的高楼大厦，她随意巡视几栋，突然注意到有两三个在移动中，总是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约两到三米之间。

她抿唇，默不作声地朝它们靠近。

在确定目标后，她的迈步没有再造成建筑的移动，这就表明她找对方向了。

叶莳苡本来打算直接跟叶伊谈判，让他放弃掉这个可笑的游戏。

毕竟规则是人定的，人都不愿意实施了，何必继续死守。

与现实中德国国会大厦相差无几的建筑距离最近，亮着耀眼的白灯，将建筑照得通体辉煌、壮丽。

叶莳苡走近它的大门，在玻璃的反光上，看见了叶伊高大的身影。

“抓到你了。”她轻声呢喃。

叶伊浅笑，冲她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姿势，“确定？要试试拥抱我吗？”

叶莳苡自然不会跟着他的语言陷阱走。

他们之间隔着玻璃，他又是一团倒影，她怎么做都不可能拥抱他。

叶莳苡皱眉，“什么意思？”

鬼抓人的游戏不是找到人就可以了吗？

“你以前很擅长和我们周旋，现在好像没什么耐心，”叶伊放下手，身子前倾，一块玻璃像是他存在的另一个庞大空间，“你只是看见我，并不是抓到我。”

说得简单，照他这样说，她永远与他隔层玻璃！

叶莳苡暗地里调整呼吸，让自己从肾上腺素带来的高烦躁中脱离，“所以呢？我应该怎么做？”

“我又不能像你一样，随时进入玻璃。”

她的手贴了上去，叶伊顺势将掌心覆盖在她按住的地方。

他们仿佛掌心相贴。

人格城的变化实在是大，包括叶伊展现给她的副人格的能力，已经完全违背所有案例中的病理知识。

她不过对幼年的记忆断层二十年，这些人格就骤然之间变得像随时能够侵略现实的异次元生物，拥有知情权，拥有超能力。

叶莳苡有求于他们。

她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还算有耐心地与之谈判。

叶伊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却不点破，耸了耸肩，给了她又一个提示：“你如果想要找到所有人格，就必须学会辨认。”

叶莳苡虚心请教，“辨认什么？”

叶伊又一次张开双臂，“辨认哪栋建筑为我们所造，为我们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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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