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关于袁朗的故事 第8章 回南天（六）

因为那些信件的缘故，袁朗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对于谢桥，他不再是一种躲避的态度，反而采取了一种积极的期许。换句话说，他对谢桥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也正是这些好奇促使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同时他的内心又很矛盾。对上一段感情的背叛感，对杜若的愧疚感，对谢桥的愧疚感，脑子里存留的弹片，关于自己的未来，亲人朋友对他和谢桥给予的一种期待，以及他自己对谢桥生长出来的一点形似喜欢的在意。

他非常迫切地希望谢桥能够出现，她的存在可以让他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想法，让一些飘渺的东西变得清晰而坚定。

然后在反反复复地折磨与推敲下，袁朗终于寄出了第一封回信。落笔前，他经过了好几天的思量与推演。他必须找到一个极其恰当的借口，这样才不会让他过于暴露自己的内心。而那时候大队正好要举行一场集体婚礼，他就以此为契机写出了那一封信。但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写出的信，必然充满了技巧和一些小心翼翼。他反感这样的东西，又认为自己应该精明强大，绝不能显露自己的怯弱，因此，他在信的末尾添了一笔——关于杜若，有些事我想当面问。

如此一来，信里隐藏的东西就发生了变化。

他不是为她写出的这封信，而是为了他自己，或者说，是为了杜若。

但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袁朗最后终于沉寂下去。在那段时间，袁朗的每一天都是在等中度过的。所幸任务繁忙，消耗了绝大部分的、属于等待的枯燥。然而信寄出去以后却再没有谢桥的信寄过来。这其实是一个不太妙的信号。他已经发现谢桥有离开的迹象，却还是毫不避讳地向她提起了杜若。

然后在闲暇中，袁朗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冒失，为什么忌讳自己表现出怯弱，又为什么会抱着一种谢桥不会离开他的坚定信念。他把自己当成了一颗洋葱，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去窥见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颗心。于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模仿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袁朗。模仿那个袁朗的行事方式会给他一种极大的安全感，会让他觉得自己强大而权威，处理事情会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而谢桥，尽管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在信里至多提及一些过去的小事，但袁朗依然感觉到她对他有一种很深的感情，所以，他对她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底气。

不过，他的内心仍然充斥着不舒服的感觉——他的人生被分成了三部分，他把中间的那一部分扔掉了，将剩下的两部分拼接成了一个他认为完整的人生。可事实上，他一直在学习、模仿被扔掉的那一部分。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仿制品。基于这样的认知，袁朗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他想，或许他对谢桥的复杂感情并非出自现在的他，而是被他扔掉的那一部分在遥远的岁月里所产生的余波。可是对于谢桥，他依然充满了期待，这种期待里夹杂了一些不安，还有一些欢悦。

然而再见面时，袁朗却发现谢桥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直至这个时候，他才肯定那些感情并不是来自过往的涟漪，而是真真切切地源于现在的他。只是在那一天，他终于面对了自己的感情，但是谢桥却游离了。

他记得谢桥来的那一天是大队集体婚礼的前一天。

抛却婚礼的喜庆以后，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袁朗那时正随大部人马观览着礼堂的布置，其间又要插科打诨地消除其余人对他和谢桥关系地打探。然后一个少尉跑了进来，说门口有人找他。这个人是谢桥。尽管当时袁朗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可对此，他依然感到非常高兴。

一想到立马能见到谢桥，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轻快明朗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路上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想见谢桥的**。

那时虽然已经入秋，但依然残留了几分暑气，就好像夏天一直盘旋在青空中，迟迟不肯离去。好在山里多风，勉强能散去那点存留的炎热。袁朗记得那天的风特别大，但是并不刺脸，反而有种轻缓的温柔，极为清爽宜人，让人感觉到一种宁静与恬淡，同时，风里还有一点草木的清香，时有时无，时浓时淡，一阵一阵的，就像是有一只裹挟草木的蝴蝶正在乘风翩迁。然后他沉稳的步子随着翩迁的蝴蝶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可是他到达基地大门时并没有在那些黑影里看见谢桥的影子。他询问了值班少尉，依据他指的方向，才在大门左侧五十米处的树荫下找到了谢桥。当时她正靠着一辆浅绿色的三轮车，背对着基地的方向，望着面前的那片树林。袁朗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看她的裙摆随风轻舞，想着她的头发又长了一点。过了很久，谢桥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她转身对他露出一个笑，喊了声好久不见。

她的笑很是灿烂，就像一朵绚烂的花；而她的声音清透嘹亮，仿佛潺潺水流的轻响。

谢桥其实是很漂亮的。

只是人们多记住了她的温和沉稳，却忘记了她的漂亮。

面对这样的谢桥，袁朗怀着一种迫切又痛苦的心情走了过去。他的手搭在三轮车的把手上，眼睛看似在打量三轮车的构架，实则余光一直盯着谢桥的脸，然后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从哪里摸来的。那个时候袁朗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不妙的气氛，也觉察到自己在害怕谢桥会远离他的世界。而在他痛苦又迷茫的时候，谢桥依旧淡然，她的手轻轻拍了车厢挡板，说找一个大姐租的，六十块一天。他顺势笑话她吃了亏，可她却点了点车厢里的水果，说没车，这些东西她一个人拎不过来的。

话一说完，谢桥就开始规整她带来的东西，她像个推销员一样热情地介绍着那一堆水果特产。但袁朗的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他发现谢桥很紧张，甚至有些焦虑，这让她的动作显得笨拙。他察觉到了这一点，温声问她是不是有事要和他说。这话一出口，谢桥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她再看向他时，依然笑得灿烂，可他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决绝。窥破这一点以后，他的坚定消散不见，而怯懦也从深处冒了出来，那些因泡沫破碎掀起的涟漪撼动了他的心——他想结束今日的会面。然而最后他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因为谢桥说她要带他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他带她去的。

这个‘他’说的是以前的袁朗。

对此，袁朗感到一种嫉妒，又有一些绝望。很明显，谢桥彻底把现在的他和以前的袁朗分开了。而她对他的眷顾、宽容也是因为以前的袁朗——她真正的爱人。袁朗想反击，想用自己上一段感情来刺激谢桥，但他始终开不了口，这就表现出一种欲言又止。对于他的这种表现，谢桥流露出一种理解。她说等到了地方，一切都会解决的。

袁朗感到气郁。

谢桥什么都不明白，她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受折磨。

但是他依然跟着她走进了树林。树与树的交错，让天变得很高很高，但阳光仍然落入了这片树林，把叶子照得透明，显出清晰的叶脉。然后在他们穿过一条小溪时，纤细的风突然变得粗犷，像是有千万只猛兽在同时怒吼，那声音摇动树枝，惊起鸟雀，而谢桥也不得不停下来，避过这场大风。

袁朗也停了下来。但在谢桥低头避开风中的尘沙时，袁朗却一直望着谢桥的背影。那时恰好有一缕日晖轻轻照耀着她的头发，风一吹便闪烁着微微金光，而那些随风纷然摇摇的碎发在光晕中看起来就像春日的嫩草，毛茸茸的，柔和而可爱。袁朗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出了手，缱绻而温柔地用手指描摹着谢桥的背影，在虚空中留下一幅无色的画。

这个时候，风突然停了下来。谢桥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他抬起的手。她的身体忽而变得僵硬，看起来很不自在。然后她露出一个窘迫的表情，用一种开玩笑地口吻说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袁朗觉得这话可笑，但同时他也感到尴尬，随口应道你头上有个虫子。闻言，谢桥啊了一声，抬手拍打着头发，然后一不留神踩空，跌向了潺潺溪流。其实，袁朗可以把她救回来。但在抓住谢桥手腕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很坏的想法——他希望她可以和他一样狼狈。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跌进了溪流当中。

那时候他和谢桥之间的距离很近，他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绒毛，更是看见她从水里爬起来时因生气而显得红的眼睛。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袁朗。而在那个时候袁朗忘记了所有的矛盾和折磨——那些最终成为他负担的矛盾和折磨。然后他在谢桥开口时表现出一种痛苦，这让她变得紧张。在她检查他的身体时，他继续装出一种不想别人担心的态度。奇妙的是，在袁朗听着谢桥的声音，感觉到她的体温时，突然拥有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然后袁朗就像赖在溪水中的石块一般，一动不动，他仍由溪水浸染衣衫，听凭谢桥对他的检查，他极努力地忍着笑，不去看谢桥的脸，而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看见了一片远大的天空。他看见天上的云一片紧着一片，薄薄的，就像是贴在淡蓝天空上的浮雕，有一种宁静，又有一种恬淡而温馨的感觉。后来的袁朗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云，却都没有这天的云轻柔温和，令人久久不忘。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完结了，我觉得是TE，但也有可能算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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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南天（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