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纳加阔特的晨曦之后,他们如约定般去了巴基斯坦的hunza山谷。
在那片被雪山环绕的世外桃源徒步,在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下分享同一壶暖茶。
然后,是外高加索格鲁吉亚的古老教堂,土耳其卡帕多奇亚掠过奇异石林的热气球,冰岛黑沙滩上咆哮的北大西洋海浪……
他们的足迹在地图上不断延伸,交织成一张越来越密的网。
时间如水般流淌,三年转瞬即逝。
这三年里,西谷夕那份沉默的爱意,并未因时光的冲刷而褪色。
反而如同陈酿,愈发醇厚,也愈发沉重。
他依旧完美地扮演着“最佳旅伴”的角色。
但云舒能感觉到,他偶尔凝望她时,那眼神深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炽热,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的自我压抑。
同样,云舒心中的天平也在悄然倾斜。
西谷夕的存在,从最初的志同道合,变成了她漂泊生涯中唯一恒定的坐标。
他的活力是她的充电站,他的可靠是她的避风港,他的沉默守护是她内心深处最安心的依靠。
她开始害怕想象没有他的旅程。
那种惧怕失去的恐慌,与她惧怕被束缚的恐惧,在她心中激烈地搏斗。
而一切的转折,发生在新西兰南岛的特卡波湖。
2.
那晚,他们为了拍摄完美的银河与地面好牧羊人教堂的同框,在寒冷的湖畔待到深夜。
南半球的星空璀璨得近乎不真实,银河如一条光芒四溢的巨带横亘天际。
“有时候会觉得,”
云舒裹着厚厚的毯子,仰头望着星空,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在这样宏大的宇宙面前,个体的悲欢离合,包括我们那些微不足道的纠结,都显得没有意义。”
西谷夕站在她身边,同样仰望着星空,声音平静:“但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纠结和悲欢,构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啊。”
云舒转过头,在星光的微熹下,看着西谷夕坚毅的侧脸轮廓。
一个念头,如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骤然划破她心中的迷雾,清晰无比。
“西谷君,”
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们结婚吧。”
西谷夕猛地转过头,脸上是全然的不敢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惊慌。
“……什、什么?”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是被冻僵了大脑。
“我说,我们结婚吧。”
云舒重复道,语气却异常坚定,她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普通的、意味着束缚和责任的婚姻。而是一种……契约,一种盟约。”
西谷夕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云舒,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冲动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如特卡波湖水般清澈的认真,以及一种豁然开朗的释然。
云舒走向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他震惊的眼睛:
“我不想失去你,西谷。但我也不想我们任何一个人,为了对方而剪断自己飞翔的翅膀。所以,我们缔结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盟约,好吗?”
“我们不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要求彼此汇报行踪,不干涉对方独立的计划和梦想。我们可以是法律上的夫妻,但更是灵魂上的同行者。”
“这个契约意味着,”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无论我们各自飞往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们知道,在地球的某一处,有另一个灵魂,与我们有者最深的联结。”
“当我们飞累了,想要歇歇脚的时候,有一个地方——不一定是物理意义上的家,而是彼此的心——永远为我们敞开。”
“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是自由的共犯,是比普通夫妻更牢固的、基于绝对理解和信任的盟友。”
西谷夕呆呆地听着,巨大的、从未敢奢望过的狂喜,如同雪崩般将他淹没。
他听懂了。
这不是妥协。
不是束缚。
而是云舒能给出的、最极致也最契合他们灵魂的承诺。
这是一种升华。
这份升华将那份压抑的爱恋,转化为了一种更为磅礴、更为恒久的力量。
他不需要束缚这缕风。
他成为了另一股与她并肩的风。
他们可以各自吹向不同的方向。
但最终,他们总会在同一个大气循环里相遇,交融。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了西谷夕的眼眶,但他却在笑,笑得无比灿烂,如同得到了整个宇宙的珍宝。
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好!这个契约……太好了!我同意!”
没有单膝跪地。
没有钻戒。
只有繁星点点的南半球夜空,与见证过无数岁月与信仰的小教堂。
两个自由的灵魂,以天地为证,缔结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反传统的盟约。
3.
手续是在云舒跟随西谷夕去日本探亲时顺便办的。
很简单,也很迅速。
当那两个红色的小本子拿到手时,两人相视一笑。
没有新婚夫妇常有的羞涩或激动,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达成共识的默契。
“那么,西谷太太,”
西谷夕晃了晃手里的本子,促狭地笑道,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新鲜又奇妙,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听说阿拉斯加的极光季快要开始了。”
“听起来不错,西谷先生,”
云舒从善如流,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对未知的渴望,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一趟亚马逊雨林,有个拍摄项目。大概……两个月?”
“没问题!”
西谷夕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先去Patagonia徒步,我们计算好时间,在阿拉斯加汇合?”
“好,阿拉斯加见。”
4.
没有依依惜别,没有担忧牵挂。
他们在东京机场的国际出发大厅,像每一次短暂分开去处理各自事务时一样,轻松地拥抱,互道珍重。
随后,一个走向前往南美的登机口,一个走向前往北美的登机口。
周围的人流熙攘。
无人知晓这对刚刚在法律上成为夫妻的男女,正即将奔赴地球的两端。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那条无形的、坚韧的纽带,已经将他们紧紧相连。
5.
两个月后。
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的一间小木屋里。
风尘仆仆的云舒推开门,带着一身寒气和相机装备的磨损痕迹。
屋内,壁炉烧得正旺,西谷夕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在巴塔哥尼亚遇到的暴风雪和彩虹。
看到她进来,他立刻跳起来,接过她沉重的背包,递上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热可可。
“欢迎回来!”
他的笑容,比壁炉的火光还要温暖。
“嗯,我回来了。”
云舒接过可可,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们分享着各自旅途的照片和故事,笑声充满了整个木屋。
窗外,极光正在夜空中华丽地舞动,绿紫色的光带如梦似幻。
云舒靠在西谷夕的肩上,看着窗外永恒的奇观,轻声说:“有时候想想,真不可思议。我们竟然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西谷夕搂着她的肩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是啊。但我觉得,这样最好。”
“我们不是因为婚姻而在一起,是因为想要在一起,才选择了这种形式。而且,是我们自己定义的形式。”
他们不再需要压抑内心的情感。
在确认了那份超越世俗的联结后,反而能够更自然地相处。
拥抱、牵手、甚至偶尔的亲吻,都变得顺理成章。
那是灵魂共鸣后身体的本能靠近,不带有任何占有和索求的意味。
他们是夫妻,却拥有超越夫妻的独立空间。
他们是恋人,却比恋人更多了一份战友般的理解与支撑。
他们是旅伴,却是彼此生命中唯一且永恒的旅伴。
西谷夕终于明白,他并非不能拥有那缕自由的风。
他成为了与她平行的另一股风。
他们可以缠绕,可以分离,但永远存在于同一片广袤的天空之下,共享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热爱与好奇。
而云舒也终于释然。
最牢固的关系,并非来自捆绑和牺牲,而是来自两个独立灵魂的相互吸引、彼此尊重和绝对信任。
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却因为给予对方绝对的自由,而拥有了比任何传统婚姻都更为坚实、不可摧毁的纽带。
窗外,极光依旧摇曳,自由而永恒。
屋内,两个自由的灵魂,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最完美的栖息地——不是在某个固定的地点。
是在彼此的心照不宣里,在他们共同缔结的那份名为“爱与自由”的无形契约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