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画堂春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孙府内某个阴暗的房间内，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日光都照射不进来。幽幽的烛火点燃着，房门大敞开，一只奇形怪状且带着些许银色光泽感的雀儿却准确无误地闯入，如同箭镞般射向屋内。

孙县令眼疾手快地接住这只机关雀，眉头微蹙。她看着手里的雀儿，然后极为熟稔地从雀儿的脚上扒拉下来张纸条，阅毕后她面色如常地将纸条焚烧殆尽。

她还未开口，身后黑影中却突然蹦出个影子。她笑眯眯地看向孙县令道：“纳兰长德还未除掉，现在阁主又给你派新任务了。孙千，阁主待你可真是器重啊。”

孙千不动声色地收起机关雀，她冷笑道：“纳兰长德不走，我又有何法子？你不是号称智而近妖，怎么没见你那吓军之计将纳兰长德赶出盐城？”

这所谓的吓军之计，自然是将那些东西引入孙府。孙千本想吓唬吓唬纳兰长德，从而逼迫她出盐城，谁料这纳兰长德堪称是刀枪不入，让孙千切身体会到了请佛容易送佛难的滋味。

“呵，嘴上功夫倒是一流。”

那人嗤笑声，随后却似是不想跟孙千计较，她懒洋洋道：“你上回给我的蛊人又不够了，若是还想救你女儿，便再给我送点过来。”

抛下这句话那人便转身离去，不见踪迹。孙千也早就习惯了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性子，她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雀儿，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既然温和的手段不行，那她便只能让纳兰长德见点血光了。

何璟年不知道黎虔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仍旧保持着先前垂头握着书卷的姿势，看起来悠然自得但浑身上下却绷紧地如同一条直线。

如他先前所言，他只希望黎虔不要再来打扰他。他蓦然想到远在京城生死不明的何满。他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些许焦虑感，他难得感到疲倦地揉了揉眉头。

正当他静坐在窗边思索之际，却蓦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叩门声。何璟年收起思绪点了点头道：“进。”

话音刚落，便见是位不速之客——裴盛。

他此番穿得倒是较为素朴，然浑身上下的傲慢却难以掩盖。他不等何璟年开口，便淡淡道：“何璟年，你还想不想救你何满阿姊？”

此话一出，登时何璟年的眉头蹙起。他道：“裴君此话何意？”

然而裴盛却轻笑声道：“我听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仁安要将何满斩首示众。你说是你和纳兰长德先找到可以证明何满清白之物，还是何满的人头先落地？”

何璟年凝着眸子，他冰冷的目光看向裴盛。裴盛没必要说谎，虽然盐城无法通行，但裴家自然有法子给裴盛通消息，所以从裴盛口中说出来的话，尚有七分真。

更何况若是事关何满，哪怕是半真半假，他也只能相信。

何璟年懒得跟裴盛再绕弯子，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知裴君此言何意。此处只有我们两人，裴君不必打哑谜。”

裴盛与何璟年都是聪明人，既然何璟年已经率先挑明，裴盛便知晓何璟年已经按捺不住了，现在所谓的淡定全部都是伪装出来的模样。

裴盛亦是淡然地笑了笑，他看向何璟年，慢条斯理道：“若是我写信给母亲，央求她救何大人，或许何大人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话还未说完，何璟年便知晓他的意图。若是裴苏愿意出言阻止仁安，那至少短时间内何满定然安然无恙。

“你想要我做何事？”何璟年看着裴盛，随后不浅不淡地开口道。

“自然是想要你离开纳兰长德。”裴盛轻描淡写道。他轻哼声，目光中带着些许挑衅意味，他没有办法拿捏纳兰长德，自然有的是办法劝退她身边不怀好意的人。

而何璟年首当其冲，此人最为在乎的除了纳兰长德，或许便是他那何满阿姊。

裴苏自然传信来了，当然信里写的大部分是骂他的话。这么多年，裴盛还是头回见到裴苏生如此大的气。

自从知道他偷溜出府后，裴苏气得险些要吐掉口老血。若非纳兰长德是皇女，祖祖辈辈在皇陵，否则裴苏恐怕要抄掉纳兰长德的老家坟。

所以这何满将被斩首之言，是他诓骗何璟年的。

他厌恶纳兰长德不假，但也厌恶何璟年。他更不想见到何璟年与纳兰长德当真在一起，更何况裴盛从心底觉得何璟年配不上纳兰长德。

裴盛看向何璟年，似是在等他抉择。然而何璟年却默然不语。

半晌后他扯了扯嘴唇，轻声道：“裴盛，你这把戏太拙劣了。”何止是拙劣，几乎是一眼何璟年便能将裴盛看透。这种无聊而又幼稚的把戏，何璟年在那些嘈杂而又无趣的后院里见过无数回。

何璟年面色稍冷，他看向裴盛道：“裴君，我要歇息了，请回吧。”

只是他的心绪，却仍旧纷杂。

胡家院内，纳兰长德正在与胡苌商量如何收编胡家人一事。先前西南胡家的青壮年早就被程家给屠干净了，眼前剩下的独有胡苌跟胡十三。

对于纳兰长德而言，唯一可用的手下便是此二人。

因而如何处理那些老弱病残的胡家人，却成为了亟需解决的关键问题。当然，这些对于纳兰长德而言，尚可考虑。再过月余便是她的冠礼，届时她便可在宫外安置府邸，更何况……魏闲那家伙私藏颇丰，可谓是条大肥羊。

而此时胡苌正劝说着胡家人离开盐城，她扫了眼跟前的人，面色冷漠地下令道：“待川泊退去，我们便离开盐城，前往京城。”

她的话音落下，登时胡家院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应。

胡苌向来武断，她做的决定从来不会告知第二人。但她从未出错，是胡家的顶梁柱，因此甚少有人会对她有异议。

然而此刻却出乎胡苌的意料，待这片死寂过后不久，胡家人却面面相觑不知所言。良久，其中最为年长的老者道：“二小姐，我们不想离开盐城。”

老者的话说完，登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点头。

胡苌头次被族人这般否定，她愣住半晌。半晌后胡十三也按捺不住，她朝着胡苌小声道：“二姐，盐城这么安全，如果要离开，总得有个理由吧？”

胡苌却只是淡淡道：“去京城会更好。”她一向是这般言简意赅。

然而却不知为何，向来唯胡苌命是从的胡十三，却突然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般，她忍不住顶嘴冲撞胡苌道：“二姐，这些年我们跟着你东躲西藏，难得在盐城安定了下来，现在又要离开。要走你走，反正我胡十三不走。”

胡十三执拗起来，犟得甚至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些年她们跟着胡苌东躲西藏，每逢面临官兵，胡苌都会草木皆兵地决定带着她们离开短暂居住的地方，甚至从未有一处地方停留超过半年。

而眼下好不容易在盐城定居了起来，她们又怎么愿意再离开。飘荡的生活过久了，因而但凡遇见些许安稳的日子，便会极其地珍重起来。所以她们不愿意离开盐城，也是情有可原。

面前否定胡长的话如同洪水猛兽般，却又仿佛是千军万马。胡苌一人站至，她面色变得有些低沉起来，半晌后她才缓缓道：“我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

随后胡苌转身看向纳兰长德，她弯腰行臣礼：“殿下，还望您能兑现承诺。”

纳兰长德淡淡道：“君无戏言。”

先前胡苌拒绝她的态度极为明确，虽然眼下她亦是不清楚胡苌为何要转变态度向她投诚，但至少目前的局面是纳兰长德想要看到的，所以她自然无异议。

然而正当胡家院内纠纷不断之时，却倏忽听见阵阵哨声传来，层层阴风传入胡家，胡苌面色骤然变化，她连忙抄起藏在柴垛中的砍刀，无需开口胡家人便纷纷藏匿了起来，如同演练了成千上万次般。

大敌当前，胡苌目光凝重地看着那木门，她当机立断朝着胡十三吩咐道：“十三，带着族人和二殿下藏起来。”

然而纳兰长德却抽出软剑，朝着胡苌道：“不必担忧我，你护住族人便是。我倒是想看看这门后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

胡十三想到先前在山洞内，当时是纳兰长德救了她，可见纳兰长德的身手亦是不错，她有点迟疑，但半晌后还是决定护住族人。她朝着纳兰长德点点头。

木门外传来阵阵瘙挠着的声音，如同是尖锐的利爪划着门，吱嘎吱嘎的声音让她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胡苌登时拿出门栓挡住门，扭头朝着纳兰长德道：“二殿下，你还是速速离开。这恐怕不是普通东西。”

胡苌的面色极为凝重，然而还未待胡苌说完，那木门便登时无法阻挡被冲破。无数的爪子从门外怕了进来，险些要将胡苌跟纳兰长德吞噬干净。

正如胡苌所言，那些都是人，但却是些病态的人，浑身上下皮肤青紫散发着腐朽的恶臭味。白色蠕虫从鼻腔内流出，再从耳口眼钻进去。看起来极为恶心。

这些东西挤满了胡家的院子，将胡家团团围住。纳兰长德跟胡苌利索地用刀砍掉几个蛊人的脑袋，但奈何蛊人太多，两人还是有些寡不敌众。

眼瞧着这些怪物将要吞噬掉胡苌，霎时孙府的护卫带着利刃涌入，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见这些怪物给砍得干干净净。纳兰长德脸上溅着血，她随意地擦了擦，随后看向那些孙府护卫，眯了眯眸子。

还未待纳兰长德开口，那些官兵却朝着纳兰长德道：“二殿下，您没事吧。”

纳兰长德接过帕子，擦干净指缝间的血迹，她不经意间瞥了眼那些胡家人，却见先前那位老者，将禾禾护住身后，面对官兵似是有着条件性反射般的害怕。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为首护卫从兜里掏出令牌道：“孙县令知晓你们是西南胡家的残余，逃到盐城来避难。但我们孙大人是个慈悲为怀之人，若是你们愿意归顺她，她可既往不咎，从此以后盐城便是你们胡家人的后盾。”

她傲慢的姿态高高在上，睥睨着这些胡家人，仿佛是恩赐般道：“孙大人既然愿意宽恕你们，还不速速磕头跪谢孙县令？”

纳兰长德朝着胡苌看了一眼，两人眸中皆带有些许疑惑。然而不及她开口，却见先前那名忤逆胡苌的老者长叹气。她拉着禾禾的手，仿佛是下定什么极其重要的决心般，朝着那些官兵跪拜起来，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那老者无奈地朝着胡苌道：“二小姐，恕我们不能跟您去京城。”

她此番一跪拜，登时胡家人纷纷附和朝着那些官兵连忙磕响头，独有禾禾不明所以，咿咿呀呀好奇地看着那些护卫。

胡苌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明明站在众人之间却仿佛与人群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