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佐木的工作室接到隆二公司的项目时,正是初秋。窗外的香樟树开始落叶子,一片片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工作室的落地窗上,像极了高中时她画纸上的剪影。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户型图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鼠标,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第一次见隆二时的场景——他眼底那抹过于炽热的光,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她心里,不疼,却总让人惦记。
“在想什么?”有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微凉气息。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她早上念叨想吃的红豆沙糯米糍,还是巷口那家老字号的。宇佐木回头,看到他衬衫领口沾了点灰尘,大概是刚跑过工地。
“没什么,在想项目的细节。”她笑着起身,接过保温袋,打开盖子,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有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指尖点在客厅的设计区域:“这里的动线可以再优化一下,避免入户门正对沙发,私密性会更好。”
他的建议总是精准又贴心,就像他们在一起的这十年——永远知道她哪里需要调整,哪里需要支撑,却从不会用强硬的方式打断她的思路。宇佐木咬了一口糯米糍,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知道啦,建筑界的大才子,我这就改。”
有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别太累,晚上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寿喜烧。”他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右下角的聊天框,隆二的头像静静躺在那里,备注是“隆二总监(甲方)”。有栖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拿起她桌上的水杯,去给她接热水。
宇佐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知道有栖对隆二有些戒备,可在她看来,隆二不过是个对设计有些执念的甲方——他在第一次会议上就准确点出了她设计里藏着的小心思,比如在主卧飘窗台留的那道缝隙,是为了让清晨的阳光刚好落在枕边;比如在厨房的墙面设计了隐形置物架,是为了放她收集的那些陶瓷小碗。
这样的甲方,少见,却不讨厌。
下午三点,宇佐木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是隆二发来的消息:“宇佐木设计师,关于昨天讨论的客厅背景墙材质,我找了些样品图,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后面附了三张图片,都是肌理感极强的木饰面,颜色是宇佐木偏爱的浅胡桃色。
她有些意外,隆二居然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喜好。宇佐木回复:“谢谢隆二总监,浅胡桃色的这张很合适,我这就加到设计稿里。”
没过多久,隆二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隆二就好。其实我觉得,这张木饰面和你设计的飘窗台很配——清晨的阳光照在木头上,再落在你说的那道缝隙里,应该会很暖。”
宇佐木的指尖顿了顿。她和隆二只在会议上提过一次飘窗台的设计,还是夹杂在一堆专业术语里,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她犹豫了一下,回复:“谢谢,确实会很暖。”
这次,隆二回复得很快,却不再是关于工作:“只是可惜,这么暖的空间,缺一个懂你为什么要留那道缝隙的人。有栖总看起来太忙了,大概没心思留意这些小事吧?”
宇佐木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和有栖在一起十年,有栖不是不留意这些小事——他会在清晨悄悄把窗帘拉开一道缝,让阳光刚好落在她枕边;会在厨房的隐形置物架上,按照她喜欢的顺序摆放那些陶瓷小碗;会在她画设计稿到深夜时,默默在她手边放一杯温牛奶,杯子是她最爱的那个猫咪图案。
这些事,有栖从不会挂在嘴边,却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宇佐木想回复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炫耀有栖的好,就像她不习惯告诉别人,有栖为了陪她改设计稿,曾经连续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
她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关掉了聊天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设计稿上。可不知怎么的,隆二的话总在她脑海里盘旋——“缺一个懂你为什么要留那道缝隙的人”“有栖总看起来太忙了”。
这些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不疼,却痒得难受。
傍晚六点,宇佐木终于改完了设计稿,发给有栖的同时,也抄送给了隆二。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微信提示音又响了——这次还是隆二,只是消息不再是关于工作。
“宇佐木,我刚路过你工作室楼下的咖啡店,看到他们新出了一款桂花拿铁,想起你说过喜欢桂花的味道,要不要给你带一杯?”
宇佐木愣住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桂花的味道?哦,是第一次会议结束后,她和助理在楼下咖啡店等有栖,随口提了一句“桂花季到了,好想喝桂花拿铁”,当时隆二刚好从旁边经过,原来他听到了。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隆二的关注,太细致,太刻意,超出了甲方和设计师之间的界限。宇佐木回复:“不用了,谢谢隆二总监,我马上要下班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隆二的消息秒回,“刚好我也想和你聊聊设计稿里的一些细节,比如儿童房的‘秘密基地’——你设计的那个小窗户,是为了让孩子能看到星星吗?”
宇佐木的指尖冰凉。儿童房的“秘密基地”是她昨天才加上的设计,只在设计稿里标了个小小的符号,连有栖都还没来得及看,隆二居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甚至能想象到隆二坐在电脑前,一点点研究她设计稿的样子,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炽热。
宇佐木没有再回复,而是直接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有栖,附言:“隆二有点奇怪,总是找我聊工作以外的事。”
没过一分钟,有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别理他,我来处理。你现在收拾东西,我马上过去接你,别一个人下楼。”
“不用这么紧张吧,他只是个甲方。”宇佐木试图缓和气氛,可电话那头的有栖却很坚定:“听我的,待在工作室里,锁好门,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宇佐木看着电脑屏幕上隆二的头像,心里第一次泛起一丝不安。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咖啡店,隆二的车就停在路边,黑色的轿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十分钟后,有栖的车停在了工作室楼下。他几乎是跑着上来的,手里还攥着那束每天都会给她买的白玫瑰——今天的玫瑰沾了点雨水,花瓣有些湿润,却依旧好看。有栖推开门,第一时间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没事吧?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没事,就是他发了些奇怪的消息。”宇佐木摇摇头,看着有栖眼底的担忧,心里有些愧疚,“可能是我想多了,他也许只是对设计太执着了。”
“不是你想多了。”有栖的语气很肯定,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和隆二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隆总监,关于项目的所有沟通,后续请直接对接我的助理,宇佐木设计师负责设计部分,不负责对接细节。”
发完消息,有栖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语气严肃:“马上修改项目对接流程,所有甲方的消息必须先经过你,筛选后再发给宇佐木;如果甲方要求单独见宇佐木,必须提前和我报备,我陪同参加。”
挂了电话,有栖把宇佐木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宇佐木,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宇佐木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她知道有栖是担心她,担心她被坏人欺负,担心她受到伤害。就像高中时,有栖会在她画画到天黑时,默默陪她回家;就像大学时,有栖会在她被设计比赛淘汰时,陪她在画室哭一整夜,然后帮她重新改稿。
这十年,有栖一直是这样——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只给她留一片安稳的天地。
可宇佐木没有看到,有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底翻涌着怎样的占有欲。他拿出手机,看着隆二发来的那些消息,每一条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缺一个懂你为什么要留那道缝隙的人”“有栖总看起来太忙了”。
有栖怎么会不懂?他比谁都懂宇佐木的小心思,比谁都在意她设计里的那些细节。只是他习惯了把爱藏在行动里,习惯了用安稳的生活来证明他的心意,却忘了,有些心意,需要说出来,需要让她看到。
他看着怀里的宇佐木,她正乖乖地靠在他胸前,像只温顺的小猫。有栖的指尖收紧,心里暗暗发誓:他绝不会让隆二抢走她,绝不会让这十年的安稳,毁在一个外人手里。
那天晚上,有栖没有带宇佐木去吃寿喜烧,而是回了家。他亲自下厨,做了宇佐木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都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吃饭的时候,有栖不停地给她夹菜,像是怕她吃不饱。
饭后,宇佐木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有栖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正在修改项目对接流程。他的眉头紧锁,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焦虑。
宇佐木关掉电影,凑到他身边:“别忙了,陪我聊会儿天吧。”
有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宇佐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是不是对隆二太紧张了?他可能只是……”
“我不是紧张,是担心。”有栖打断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宇佐木,你太善良了,总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可隆二不一样,他看你的眼神,太不对劲了——那不是看设计师的眼神,是看猎物的眼神。”
他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怕他伤害你,怕他抢走你。你是我捧了十年的宝贝,我不能失去你。”
宇佐木的心被揪了一下。她从未见过有栖这样——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沉稳可靠的男人,居然会因为一个甲方,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有栖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我就是怕,怕万一……”
“没有万一。”宇佐木打断他,声音坚定,“我和你在一起十年,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分开?有栖,相信我,也相信我们的感情,好不好?”
有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头:“好,我相信你。”可他的心里,那丝不安却没有消散——隆二的眼神,隆二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提醒着他,他的宝贝,正在被别人觊觎。
那天晚上,有栖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在梦里惊醒,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确认宇佐木还在,才会安心地睡过去。宇佐木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却没有戳破,只是默默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抱住他的腰。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相拥的身上。宇佐木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隆二的消息,还有有栖眼底的焦虑。
她突然意识到,隆二的出现,或许不是偶然。而她和有栖之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安稳,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坚固。就像她设计的空间,再完美,也总会有一道缝隙,等着阳光照进来,也等着风雨钻进来。
第二天早上,宇佐木醒来时,有栖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走到客厅,看到有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是项目对接流程的修改方案,旁边还放着一杯温好的牛奶,杯子是她最爱的猫咪图案。
有栖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醒了?快去洗漱,早餐我已经做好了,是你爱吃的溏心蛋三明治。”
宇佐木走到他身边,弯腰抱住他的脖子:“有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有栖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好好的,我累点没关系。”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她看,“你看,我已经把对接流程改好了,以后隆二再也不能直接联系你了,你就安心做你的设计,其他的事交给我。”
宇佐木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有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麻烦都扛在自己肩上,只给她留一片干净的天地。她知道,有栖是爱她的,爱到骨子里,爱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可她也隐隐觉得,有栖的爱,像一道坚固的城墙,把她保护得很好,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困在了里面。而隆二的出现,就像一道裂缝,让她第一次看到了城墙外面的世界——那里或许有风雨,却也有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宇佐木接过文件,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可她的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这样的安稳,真的是她想要的吗?那道藏在心里的缝隙,又该如何填补?
上午十点,宇佐木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宇佐木姐,隆二总监发来的项目资料,我已经筛选好了,重点都标出来了,你看看。”后面附了一个压缩包。
宇佐木点开压缩包,里面是项目的详细资料,却在最后面,夹着一张单独的图片——是她设计的儿童房“秘密基地”的效果图,旁边有一行小字:“宇佐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一扇小窗户——是想让孩子在晚上看到星星的时候,能想起妈妈说的故事吧?隆二留。”
宇佐木的指尖冰凉。她知道,隆二没有放弃。而这场关于爱、占有与诱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香樟叶,心里第一次泛起了迷茫——她和有栖的十年安稳,真的能抵挡住隆二这汹涌而来的试探吗?她不知道,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