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瑟提把这搏击场攥在手里,场子里的瓦斯塔亚人就多了起来。
除了那个金发灰眼、尾巴比手还灵巧的狐猴女酒保,账房里还多了个银发棕眼的阔耳狐族会计,个子瘦小,成天扒拉着算盘,那双眼睛冒的精光,比金币还亮。
最扎眼的,还得是台上那位。
阿卡多抱着胳膊,靠在擂台边的柱子上,眯眼看着台上那尊铁塔——一个紫色皮肤的瓦斯塔亚母牛人。
那胳膊,快赶上她大腿粗了,上面青筋虬结,看着就硬得硌手。
最唬人的是那对牛角,从脑袋两边弯弯绕绕地长出来,一直延伸到下巴颏,阿卡多有时候会盯着看,心里琢磨这玩意儿要是再长下去,会不会哪天直接把她自己的脸给捅个对穿。
这会儿,那紫牛人正一只四十五码起步的大脚板踩在挑战者的胸口上,那人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她浑不在意,从磨盘粗的腰上摘下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绿芬酒,酒液顺着她粗壮的脖颈流下来。
喝完,她一抹嘴,举起戴着手指虎的右拳,朝着台下发出震耳欲聋欢呼的观众们致意,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带着回音的吼声。
台下的阿卡多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
她一直想跟这大块头打一场,想得快疯了。那身蛮力,那对看着就能捅穿石壁的角,揍起来一定特别带劲。
但瑟提不让。
那死红毛自从当了老板,心思就活络了,有意把这紫牛人当成下一张王牌来养,轻易不让她跟阿卡多这种收不住手的疯子碰。
他自己现在金贵了,很少再亲自下场打擂,倒是没少在后面的训练场跟这紫牛人过招。
阿卡多偷偷看过几次,两人都是使拳头的,戴着铜指虎,砰砰砰打得闷响,有来有回。旁边还有个精壮的鼬族男武师,时不时插嘴指点那紫牛人几句,说的都是发力、卸劲的门道。
阿卡多心里门儿清,瑟提不让她打,是怕场面失控。她要是跟这紫牛人对上,最轻最轻,也得残废一个。而且百分之百是那紫牛人残废。
指望两人都只受点轻伤,点到为止?做梦去吧。阿卡多一旦上了头,狂化一开,能直接掰着那母牛人的犄角,“咔嚓”一声把她天灵盖给掀开。
“啧。”阿卡多不爽地咂了下嘴,看着台上那耀武扬威的紫色身影,心里的战意像团火,烧得她浑身燥热。
她转头,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找到了那个正跟狐猴女酒保说着什么的红毛脑袋。
瑟提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目光从酒保身上移开,隔着喧闹的人群,远远地朝她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带着明确的警告。
阿卡多冲他龇了龇牙,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瑟提眉头都没动一下,收回目光,继续跟酒保交代事情,仿佛只是看到一只不听话的野狗在龇牙。
阿卡多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猛地站直身体,转身就往训练场走去。不能打擂台,她揍沙袋总行了吧?今天非得把那个填了铁砂的特制沙袋揍烂不可!
她走过的地方,人群不自觉地向两边分开,给她让出一条路。谁都能看出来,“The King”今天心情很不爽,最好别触她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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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多正对着那个特制的铁砂袋发泄多余的精力和没能上台的憋闷,拳头砸在厚实的皮革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每一拳都让沉重的沙袋剧烈晃动。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溅开小片深色。
一个高大的恕瑞玛光头守卫绕过训练场边缘,小心地避开她挥拳的轨迹,等她一轮疾风骤雨般的击打稍歇的间隙,才快步上前,递过来一卷用细绳系着的羊皮纸。
“‘King’,”守卫的声音带着口音,“门口有个叫索恩的雇佣兵,让把这个交给您。”
阿卡多喘着粗气,用护腕抹了把脸上的汗,接过羊皮纸。入手粗糙,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气息。她扯开绳子,展开。巴掌大的羊皮纸上,字迹潦草,只写了一行字:晚上,城郊,‘老橡木桶’酒馆一叙。
【姐姐,别去了吧,晚上还要去迪莎女士家呢!】
她抬头看了看训练场墙上那个粗糙的滴漏,估算了一下时间。昨天才答应了瑟提,晚上要跟他回迪莎家吃饭。他老妈肯定又准备了一堆好吃的。
她拧着眉想了想,把羊皮纸随手团了团塞进裤兜,对那守卫说:“去跟瑟提说一声,晚上他和他妈先吃,不用等我。我去见个熟人,晚点直接去他家。”
守卫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阿卡多三下五除二解下手上缠着的护具,随手扔到一旁,带着一身热汗和戾气,径直走向后面的淋浴间。快速冲掉身上的汗水和训练场的灰尘,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裤,跟场子里的人一路打着招呼离开喧闹的搏击场,朝着城郊那个叫“老橡木桶”的酒馆走去。
越往城郊走,周围的建筑就越发低矮破败,石板路也变成了夯实的土路,空气里飘着牲畜粪便和腐烂垃圾的混合气味。“老橡木桶”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屋门前,油漆剥落,字迹模糊。
阿卡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酒馆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只有几盏油灯提供着照明,酒馆里烟雾缭绕,三五人一桌,零星坐着十来个人,听到门响,几道目光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索恩坐在中间那桌,面前摆着吃剩的骨头和空酒杯。他一直朝门口张望,看到阿卡多进来,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招手,殷勤地帮她拉开对面的木椅。
阿卡多点点头坐下,没多客气,拿起盘子里剩下的半块烤饼就咬了一口,嚼得很快。
“今天喊我来干嘛。”她咽下饼,直接问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索恩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就是想请长官吃个饭。我的雇主跟瑟提先生谈完了,估摸着很快就要离开这片了。”
阿卡多拿起他倒好的麦酒,举了举杯:“喔,祝你一路顺风。”
“承您吉言!”索恩赶紧端起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两人边吃边喝,聊了些以前在军队里的旧事,谁死了,谁升官了,哪场仗打得特别惨。麦酒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
【姐姐,该回去了。】阿什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阿卡多扶着桌子站起来,对索恩说:“走了。”
索恩像是真喝多了,脸颊泛红,眼神也有些飘忽。他跟着站起来,语气变得掏心掏肺:“中校……您,您可千万别回诺克萨斯。”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到处都是您的通缉令,听说……听说军队还派了抓捕队,专门来艾欧尼亚找您……”
阿卡多准备离开的身形顿住了。她慢慢转回身,看着索恩:“喔?通缉令怎么说的?”
【姐姐,别问了……】阿什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甚至有点慌乱。
索恩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生死不论,赏金这个数。”
阿卡多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喔……不少啊!”她像是随口又问,语气甚至带着点调侃,“那我弟呢?阿什利什么价?”
【姐姐!】阿什利的声音几乎是在她脑子里尖叫起来。
索恩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啊?阿什利长官?他……他没有赏金啊!”
“喔,没追缉他啊。”阿卡多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也是。估摸着斯维因把他关哪儿了。阿什利对军队还是有用的,他的那些歌……”
索恩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长……长官?您在说什么?阿什利长官不是……不是一直在卡拉曼达吗?他……”
阿卡多皱起眉,打断他:“他还在恕瑞玛大陆?斯维因把他关在那边的矿场了?”
【姐姐!别再问了!求你了!】阿什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索恩张了张嘴,看着阿卡多那双认真询问、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的黑眼睛,一个可怕的猜想让他酒醒了大半:
“长官……您……您是不是不知道?听说……斯维因将军出于对战死官兵的尊重,按照传统,下令将所有遗体……就……就地火化了啊!……他当时就跟达克威尔大统领在一起…阿什利长官他殉职了啊!”
“火化”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阿卡多的神经上。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索恩那句“就地火化了”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猛地捅进了阿卡多的耳朵里,在里面狠狠搅动。
【姐姐!别听他的!我们走!】阿什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啸,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但阿卡多听不见了。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屏蔽了。她只是盯着索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他没死。他每天都会跟我说话。”
索恩看着阿卡多那双开始泛红的眼睛,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凳子。“长…长官?您…您是不是…”他想说“疯了”,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阿卡多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忽然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你的主子,张伯伦勋爵呢?他现在在哪?”
索恩脸色一变。
酒馆里死一般的寂静。周围的酒客们缓缓站了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武器,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锁定了站在中央的阿卡多。他们呈一个松散的半圆,封住了所有去路。
阿卡多没理他,她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缓缓逼近、带着杀意的面孔。她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和嘲弄的笑容,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当叛徒的感觉如何?”
索恩吓得连连后退,想趁乱溜走,周围的人站起来围了上来。
索恩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他早已不是那个忠诚的士兵,流亡生活让他变得投机而卑劣。他认出了阿卡多,也清楚斯维因上台后,对这对“帝国双子”尤其是“帝国战魂”阿什利的死亡讳莫如深,并对在逃的阿卡多发布了通缉令。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卖掉张伯伦,再抓住阿卡多,用这两份“大礼”去向斯维因的新政权换取赏金。
他暗中联系了诺克萨斯在艾欧尼亚的秘密行动人员。很快,一队精干的诺克萨斯抓捕队秘密潜入,并在索恩的配合下,率先逮捕了还蒙在鼓里的麦克尔·张伯伦。
索恩看着她那双逐渐被血色浸染的眼睛,终于彻底慌了神。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试图用声音掩盖自己的恐惧:
“张伯伦?他已经在回诺克萨斯的路上了吧!你很快也会跟他一样被送进清算竞技场!德莱文大人会亲自下场剁了你们的脑袋!”
这话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阿卡多缓缓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锁定索恩,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呵呵。”
一声低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笑声。
这笑声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索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冷汗像瀑布一样从他额头滚落。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人性,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索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招惹这个疯子!
“动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阿卡多喉咙里爆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她的身体肌肉肉眼可见地贲张隆起,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黑色的瞳孔被狂暴的血色彻底淹没——她自主进入了最彻底的狂化!
她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她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凶器。
第一个扑上来的抓捕队员挥刀砍来,阿卡多不闪不避,任由刀锋在肩头划开一道深口,左手却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惨叫声刚起,她的右拳已经如同重炮般轰在了对方的胸口。那人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再也没能爬起来。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走向终结。
狂化后的阿卡多,感觉不到疼痛,力量、速度和反应都提升到了非人的地步。她像一道血色的旋风在酒馆狭小的空间里卷过,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头碎裂和濒死的闷响。诺克萨斯抓捕队员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但在绝对的力量和疯狂面前,他们的阵型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碎。
有人试图从背后锁她的喉,被她反手抓住胳膊,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向地面,脊椎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人持弩瞄准,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她掷出的木凳砸碎了面骨。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打翻的酒水和食物残渣,在地面上蔓延开粘稠的暗红。
当一切声响平息,巷子里只剩下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诺克萨斯抓捕队员扭曲的尸体,无一活口。
索恩瘫坐在墙根,□□湿了一片,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尸堆中央、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身影。
阿卡多缓缓转过头,血红的眼睛锁定了他。
“不……不要……长官……我……”索恩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阿卡多一步步走近,沾满粘稠血液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弟弟死了?”她问,声音因为狂化而扭曲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索恩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
阿卡多手上用力。
“喀嚓。”
索恩的脑袋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
阿卡多松开手,任由尸体软倒。她站在血泊中,狂化的效果渐渐退去,疲惫席卷而来。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满地诺克萨斯人的尸体。
然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酒馆,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跟瑟提说,我今晚不过去了。”
说完,她不再看这一地的狼藉和尸体,一步一步,走出了“老橡木桶”酒馆破烂的木门,消失在艾欧尼亚城郊更加深沉的夜色里。
[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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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老橡木桶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