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码头,卸货的工人们脖颈上搭着条灰扑扑的毛巾,两只裤脚往上一卷就踏进船只里工作了,和着卸货的男人们给自个儿打气唱的号子,清冷的码头上渐渐有了人气。
离这不远的一块阴凉空地上摆着四五个泡沫箱,里边堆满了碎冰,碎冰上摆着剖得干干净净的鱼,鱼眼晶莹透亮,鱼嘴尚还微微耸动,一看就是刚杀没多久的新鲜鱼。再往旁边瞧,一只足有两个男人合抱那么宽的铁盆躺在地上,盛满水的盆里也都挤满了密密麻麻、不同种类的鱼。旁的小一点的铁桶里则是装了其他种类的海鲜。
金发的小姑娘年龄看着不大,杀起鱼来却相当熟练。袖子一挽,露出两节又白又细的胳膊,握着刀的手也白得发亮,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先看那刀还是先看那手了。
砰!
砰砰!
那条鱼被捉住了尾巴,头部重重撞在砧板上。
腹部被刀尖破开,内部的脏器被尽数扔入一旁的塑胶桶。一把小尖刀紧贴鱼身狠厉刮去,鱼鳞如薄纸般贴在刀刃的一侧,细白手指轻抹刀刃,鱼鳞黏连在指腹,顺着海水粘液滑入丢弃废物的塑料袋。
旁的人见了她这幅熟练做派,即便是没钱买鱼的人也颇感兴趣的围上前来询问一二。小姑娘倒也不介意这些,只顾埋头杀鱼,偶尔抬起脑袋应和那么几句,也算是个脾气好的。
像是渔市东边的汤姆,做了十几年的买卖,杀鱼的动作流畅又迅速,刮鱼鳞,抽鱼骨,样样精通。但他是个脾气爆的,光看不买是要挨一顿臭骂的,什么街头哩语,方言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哪哪儿都不缺瞧热闹的人,一家看不得换另一家便是,这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瞧着还比那抠脚大汉赏眼得多。
眼看着围过来看的人逐渐变多,买的人倒没几个。
黛布拉也不急,剖完一条就擦干净手在一旁等着,她不懂什么叫卖的方法,只干巴巴的嚎了几句。可惜她的声音实属小了点儿,喊起来甚至盖不过旁边踢球的小孩。
好不容易有人上来询问价钱,虽说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像个混混,但好歹是位客人。就穿着而言,衣物价格算中上阶层,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价值不菲,数位起码上百万,是个能宰的。
“嘿,小美人,你这鱼要我全要了……今儿能来陪哥哥一晚吗?”
就是这话,听着不太正经。
瞟了眼泡沫箱里的数量,别说一晚,陪一天都不是问题。中途要是摸清了他的喜好,肯定是能再捞多一笔小费的,具体要怎么陪,不还是她来决定?花费半日时间多拿一笔钱,何乐不为呢。
“可……”
“再看多一眼就把你眼睛挖了。”
黛布拉茫然回头,视线里撞进一片白色蛛纹,略微浓重的烟草味颇有侵.略.性的压了上来,对于不常接触烟草的小姑娘来说,还是有些刺激了。黛布拉侧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继续抬头往上瞧,男人下巴的弧度分外漂亮,干干净净的没有丁点胡茬。
十足的安心感。
然而,对面那人却被吓得两股战战,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跌坐在地。表情不受控制的扭曲抽动着,惊觉脸上淌下大片冷汗,他嘴唇翕动,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
“舌头不想要了留下来也可以。”
周遭围着看的众人只觉温度骤降,皮肤表面似乎要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来。有人嘟囔着这才刚入春没多久,又是靠海,哪儿来的一股冷气?
出言不逊的那人也未曾想这年纪轻轻的男人竟有如此魄力,三两句话便叫他双腿无力,如同残疾。
“大哥!”黛布拉扯了扯普罗修特的衣袖,“说了很多次不要演得太过分了吧,会吓到客人的。”
瞥了眼暗中浮现的「壮烈成仁」,黛布拉不赞同地摇头。像是这种大范围伤害的能力,一旦释放,受到伤害的更多的还是这些无辜的人。
万一伤了死了几个,还怎么赚钱?
“打扰各位啦,我大哥最近有进军演艺圈的想法。”
等黛布拉帮着打完掩护,围着看的人才搓搓胳膊离去,有个年岁已高的老人接过装好的鱼,呲着牙夸她有个好哥哥。她收钱的手一颤,金色的睫毛半垂,在眼下铺了一层小小的阴影。
“是的,能有这样一位敬爱的大哥,我很自豪。”
都说意大利人重情谊,只要是被划入「家人」或是「同伴」范围内的,都护得紧。自己人调笑几句,玩笑话听几句也就过了,要是换了外人调笑,舌头都给你连根拔喽。这点在□□内部尤其更甚,加入的成员能坐稳这个位置的,身后大多都有几个拼过命的同伴,若是触了霉头,哪怕折断了四肢,只剩下一口气,他们也要拼了命咬断敌人的喉咙。
在入组后,普罗修特负责的是她的枪.支练习。他们几人私底下讨论了一番,一致认为她只是个除了运用替身能力较为熟练以外一无是处的小姑娘,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碰上强劲一点儿的目标说不定就要横死当场。普罗修特入组时间早,呆了有六七年了,手里摸过的枪比妓.女接过的客还多,真要说起来,组里还真没人比得过他。还有一点很让人安心的是,贝西也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虽说手里没沾过一点血,但起码该做的事他一样不差。
黛布拉这一生从未摸过枪,更多的还是在厨房跟厨具或是在盥洗室与拖布打交道,刚拿到的时候连枪都举不稳,更别提上膛开枪一类的活动了。那粗糙握柄的手感让她手心冒汗,汗水打湿了手掌,手里好似握了条滑溜溜的蛇,无论怎么握紧都抓不牢。
“杀人都能做到,区区一把手.枪你还是可以掌握的吧。”
在灰色地带待久了,普罗修特也不懂得什么叫作优待女性,准确来说,每天在刀尖上打滚,他脑袋里要是有那根筋,也早就被磨没了。到嘴边的话没点婉转就蹦了出去,说出口了他还有些懊恼的咬紧了嘴里的烟。
可他到底也没说错。
□□就是个染缸,掉进来了就再难爬出去。
为什么说里边女性成员少。还不都因为这里都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用?特别是暗杀组,屁…事多不说工资还他妈少,就没见过哪个□□越做越穷的。
组里那几个王八蛋的话可比自己说的要重得多了,要是连这点程度都听不得,之后做错了事又怎么受得住?
眼看着小姑娘肩膀越颤得厉害,乱码七糟的小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
他突然慌得一批。
这别是让他给整哭了吧?当初他教不会贝西,上手揍那家伙的时候都不见他掉泪的。
对,不会用枪还可以换别的用,那什么跳刀就挺适合,就是得近身使比较麻烦。好歹是个防身武器不是?
“要是用不了,不用这个也……”
“砰!”
子弹刹时出膛,穿透了十米外插着枯萎玫瑰的花瓶。里边许久没换的浑水和着碎片在空中炸开,花连着花瓶摔在地上,浑水淌了一地。
她开完一枪含着泪抬头,恶狠狠地朝他吼道。
“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
黛布拉是在接近晌午收摊的,中途贝西和加丘过来补了两次货,贝西哭丧着张脸说自己手臂酸得像遭了喝醉的梅洛尼在他手臂上又踩又跳,给普罗修特一掌拍得呲牙咧嘴。
“这就撑不住了吗?一有委屈就撒娇,你这妈宝男!”
“大、大哥……”
从背后拖住还想再给贝西来一拳的普罗修特,黛布拉艰难探出个脑袋喊他俩快回去休息。
“贝西加丘辛苦啦!中午回去我们会给你带牛奶的!”
“带什么牛奶!?不准!他都多大了还喝这种玩意?”
丢人不丢人啊!
普罗修特气得恨不得给旁边的石墩来一脚。但气归气,到底还是没挣扎开小姑娘的钳制。
两人几乎没怎么叫卖就卖出去不少,先前她带贝西在这卖鱼时就在一众妇女间刷了个脸熟,今天还恰巧遇上了熟客。那妇人二话不说就拎走四五条,顺带还买了半打扇贝。转头还拉着姐妹团过来帮衬生意,见小姑娘身边多了个男人,瞧着两人年龄看着相差不大,猜想大概是兄妹关系,倒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几天没见,小黛布拉越长越俊啦。女孩子嘛,就是得有点肉才好看~”
那可不嘛,小丫头片子自从交了个女朋友就天天往外跑,把自己吃胖不少。
帮着收钱的普罗修特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咂嘴。
收摊那会普罗修特拎着一箱带着腥味的手提箱,黛布拉抱着摞成一摞的泡沫箱走在旁边,箱子里头躺了几个脏兮兮的塑料桶。他本想调换过来拿,黛布拉却先他一步避开了,说是这些东西脏过头了不好让他来,怕弄脏他的衣服。
普罗修特看了眼小姑娘。
牛皮围裙,渔夫裤,水鞋。
再看看自己。
gucci西装,勾玉项链,西装鞋。
……草。
“……我下回穿套别的,”普罗修特捏了捏眉心,说来刚才也是,装鱼那会儿小姑娘一直没让自己靠太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来穿西装做这事的确是有点不伦不类的,跟小姑娘站一起倒显得有点儿……啧,他回头得挑点符合码头风格的衣服来摆。
“怎么的,今天有空出来卖鱼。”
明明平时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黏在一起,索尔贝和杰拉德都没她俩强。从威尼斯回来后就跟深陷传销三年突然幡然醒悟一样,连续做了两天任务,今天还能生龙活虎爬起来摆摊。
说起来……那个叫希瑟的女人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个时候通常是会站在公寓楼下等的。
不对劲。
“我们分手了。”
“???”
黛布拉面上不带一点落寞的情绪,不仅没有分手后的惆怅崩溃失落等负面情绪,反倒还带了一丝兴奋。
“走之前她给我打了一笔分手费。”
“足足有二十亿里拉呢。”
……你再说一遍?
私が来た!!!
卡在结尾的分手,没想到吧!
感觉越写越难把控了,这章本来是写希瑟的……歪到大哥身上就很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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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