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自甄府归来,神思愈发恍惚。这日午后独坐潇湘馆外竹林下,竟昏沉睡去。恍恍惚惚间,忽见那跛足道人携着风月宝鉴而来,笑道:"你日日念叨'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今日便让你看个分明。"
宝玉接过宝镜,但见镜中美人如玉,正是黛玉模样。待要细看时,那容颜忽化作骷髅,眼窝深陷,齿露森森。惊骇间镜面漾起涟漪,现出灵河岸畔景象:绛珠仙草日渐枯萎,神瑛侍者仍在执壶,而青埂峰下顽石崩裂,石屑纷飞如泪。
"可看明白了?"道人冷笑,"红粉终归骷髅,情痴原是虚妄。"
宝玉正要追问,忽见宝镜中映出甄家书房,自己正伏案酣睡,那甄宝玉在旁翻阅经义,口中念着"经济文章"。镜外忽传来凤姐声音:"宝兄弟快醒醒,老太太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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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猛然惊醒,却见自己仍在甄府书房,夕阳斜照在青石地砖上。甄宝玉放下手中《论语》,笑道:"贾兄方才睡得香,可梦见了什么好事?"
宝玉怔怔望着他项间美玉,那玉在夕照中泛着温润光泽,与自己在太虚幻境所见神瑛侍者所佩一般无二。忽想起风月宝鉴中景象,不由脱口问道:"甄兄可相信前世今生?"
甄宝玉莞尔:"圣人不语怪力乱神。男儿立世,当以功名为重,何必谈这些虚妄?"说着指向墙上孔圣像,"贾兄可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真义?"
窗外忽然飘来桂花香,那香气与太虚幻境中闻到的竟有七分相似。宝玉只觉怀中顽石隐隐作痛,石上现出"镜花水月"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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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凤姐已寻至院外,隔着竹帘道:"宝兄弟快些,林妹妹找你呢!"那"林妹妹"三字入耳,宝玉如遭雷击,恍惚又见风月宝鉴中骷髅化作黛玉容颜,对他凄然一笑。
辞别甄府时,甄宝玉送至月洞门,忽然低声道:"贾兄,我昨夜得了一梦..."话未说完,却被小厮打断。宝玉回头望去,见暮色中甄宝玉项间美玉泛起异彩,玉中隐约现出"神瑛"二字。
归途轿中,宝玉摩挲怀中顽石,只觉那石头温热异常。掀轿帘望去,见甄府方向升起缕青烟,烟中似有仙乐飘来,曲调正是《红楼梦》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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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怡红院时,已是掌灯时分。袭人见他神色有异,忙端上参汤。宝玉推开汤盏,径直往潇湘馆去。但见黛玉独坐窗下,正对着一地碎竹叶出神。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与风月宝鉴中骷髅影像隐隐重叠。
"妹妹..."宝玉声音发颤。
黛玉抬头,眼中水光潋滟:"二爷往哪里去了?让我好等。"这话与前世临终所言一般无二,惊得宝玉倒退半步。
"我...我去甄府..."
"甄府?"黛玉轻咳两声,"可是见着那位甄宝玉了?"
宝玉怔住:"妹妹如何得知?"
黛玉不答,只将腕间珊瑚串子褪下把玩。那串子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恰似太虚幻境中绛珠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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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黛玉今日午憩时,竟也魂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姑特地为她重演风月宝鉴,让她亲见宝玉在甄府的种种。此刻见宝玉神色,知他已在梦中窥见真相。
"二爷可还记得,"黛玉忽然问道,"那日你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话如利刃直刺心窝。宝玉想起风月宝鉴中景象,颤声道:"妹妹,我今日做了个怪梦..."
"梦?"黛玉轻笑,"谁知是梦非梦?"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香囊,正是宝玉前日所赠。那香囊上绣的顽石图案,此刻竟渗出鲜血般的红痕。
宝玉正要细看,忽见香囊无风自动,内中飘出片竹叶,叶上用金粉写着:"真作假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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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黛玉望着雨幕,轻声道:"二爷可知,我今日这泪..."她忽然顿住,两行清泪滑落,"这次不是为还泪的。"
这话如惊雷贯耳!宝玉猛然想起风月宝鉴中警幻仙姑所言:"绛珠泪尽之日,便是顽石梦醒之时。"他踉跄上前,想要握住黛玉的手,却见她已背转身去。
"妹妹..."宝玉泪如雨下,"那梦..."
"梦也好,醒也罢。"黛玉望着窗外潇湘竹,"只望二爷记得今日之言。"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照亮黛玉侧脸。宝玉惊见她眉间朱砂印记若隐若现,竟与太虚幻境中绛珠仙子一般无二!待要细看时,雷声已歇,唯余雨打竹叶之声,似万千愁绪无从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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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宝玉独坐怡红院,对灯出神。忽见灯花爆响,焰心中现出风月宝鉴景象:甄宝玉正在灯下苦读,项间美玉流转生辉;而自己怀中顽石裂痕渐深,石屑簌簌而落。
袭人进来添茶,见地上石屑,惊道:"二爷这是..."
宝玉不答,只将顽石贴在心口。那石头突然发烫,现出甄府书房景象:自己伏案酣睡时,甄宝玉正往他怀中塞了本书,书页间夹着片牡丹花瓣,花瓣上写着"醒"字。
"原来如此..."宝玉喃喃道,"甄兄是在点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