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节立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孩子长大了。
和她不亲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她转身欲走,却觉得脚下像是踩在棉絮上,使不上力气。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孩子总会羽翼渐丰,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赖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等等,不对劲。
常知节顿住,眉心渐渐蹙起。
她在宿舍楼前来回踱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这不是竹清平日的做派。她看似冷情,实则重情重义,往日断不会像今日这样刻意疏远。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学院里有谁惹她不高兴了?谁欺负她了?宁荣荣?小舞?还是那几个孩子?或者哪个老师说了重话?
不行,得找江连月问一问。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常知节敲响了江连月的房门,“咚咚咚……”
谁啊?江连月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眉宇间带着几分被打扰的郁闷。
她披上外衣,打开房门,等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不悦瞬间被惊喜取代。
“院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连月连忙把人请进屋里,给她倒了杯水。
常知节也不客气,坐下后直视江连月,开门见山地问道,“竹清最近如何?”
江连月本想和她汇报汇报学院的近况,却听到常知节先问起了朱竹清,回忆后道,“竹清这孩子一直很自觉,修炼从不用人督促,进度也一直领先。”
江连月语气十分欣慰,“你上次特意嘱咐要多关照她的饮食起居,我也留心看了。”
“和其她人的相处怎么样?”常知节问,“有没有过争执?”
学院里只有不到十个学生,老师们平时还是很好观察她们的,对于学生们有没有发生矛盾口角,几个老师也能一眼看出来。
听到常知节这么问,江连月更是疑惑不已,“没有,她们关系很融洽。”
“宁荣荣呢?”宁荣荣毕竟是七宝琉璃宗的大小姐,会不会仗势欺人?常知节不大放心。
“竹清和荣荣啊,她们两个挺亲近的,荣荣经常缠着竹清,起初常围着竹清问东问西,多半是想从她那儿打听院长你的事。”
“不过后来嘛,倒不全是为此了。总之,没见过她俩红过脸。”
看出来常知节应该是担心朱竹清,江连月又补充道,“今天新来的小舞看样子也相处得不错,院长,你在担心什么?”
“那老师呢?”
江连月大惊,学院老师谁不知道朱竹清是她的心肝宝贝,更何况老师们喜欢她还来不及,谁会亏待朱竹清?
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常知节轻咳一声,“可能是我想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江连月心里暗道,都快吓死她了。
和大家都没问题,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常知节想到这里就有点头疼,该不会问题是出在自己这里吧。
可自己什么也没干,更何况,她都离学院这么久了,还能干什么惹了竹清?
“院长,你这是……”江连月看着常知节少有的凝重神色,忍不住问道。
她比常知节年长不少,教学经验丰富,在育人方面确实更有心得。
常知节向来秉持“达者为师”的原则,并不介意向前辈请教。
她简单说了刚才朱竹清反常的冷淡态度,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
江连月在床边坐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样啊,确实有点不寻常。”
“说起来…竹清这段时间和别的老师相处都挺自然的,指导修炼、日常交谈都没见什么异常。”
她抬眼看向常知节,语气带着些许困惑,“唯独对你…今天这样,倒是头一回见。”
这句话在常知节心口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难不成真是自己的问题?
江连月认真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找到了答案,“该不会是到叛逆期了吧?竹清快十一岁了,正好是青春期刚开始的时候。”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当年这个年纪也这样,莫名其妙就不爱理人,总觉得父母管太多……这时候要是碰上更年期的家长,那简直是不得了。”
常知节听着,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更年期?按江连月的说法,她都活了几千年了,更年期怕是早就过了几百轮了吧。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无奈,还有些挫败。
“平时多关注学生们的心理状态吧。”常知节提醒道,“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这话打开了江连月的话匣子,她顿时睡意全无,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教育心得。
“青春期孩子最需要的是理解和空间,不能管太紧,但也不能完全放任……”
两人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番讨论,江连月发表了自己的高见,常知节对这些难得展露出一些兴趣。
江连月思虑道,“竹清是她们年纪最小的,都已经步入青春期了,可能其她孩子或多或少也有这种情况。”
确实需要注意才行。
听到这话,常知节脑中划过一道灵光,她好像明白是怎么了。
她霍然起身,对江连月道,“我先走了。”
说罢,人已没了踪影。
几息后,她已经到了朱竹清的门前静静站了片刻,叩响了房门。
“谁?”门内静默一瞬,传来一道轻轻的问询。
“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朱竹清站在门缝里,睡衣领口有些凌乱,眼神下意识地避开常知节的视线,“老师,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休息了没有。”
“刚刚睡了。”
然后被你吵醒了。
这是她的潜台词。
常知节悻悻然,被这话噎了一下,索性当作没听见。
但她心里越发确定,可能真是孩子青春期到了,这不正是表现之一吗?
应该是吧。
朱竹清那句“刚睡着”自然是随口编的,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哪里有一丝睡意。
青春期、叛逆期,常知节心里念叨着这两个词。
竹清确实是这些孩子里年纪最小的,平时总让她照顾这个、看顾那个,却忘了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老师,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其实当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朱竹清心头的郁结已消散大半。
此刻萦绕在心间的,更多是少女的别扭心思——既盼望着师长关怀,又放不下那点小小的骄傲。
“嗯。想起来有事要嘱咐你几句。”
“老师请说。”朱竹清漫不经心,心想大概又是替别人说的话,如果是这一类的,今天她不想听。
“遇到什么事,不用忍着,老师会帮你。”常知节垂眸看了看视线闪躲的少女,“先照顾好自己。”
“……”
突如其来的话语说实话让朱竹清偷偷乐了一下,虽然常知节说的不完全在她点上,但这话听着还挺舒服的。
像被挠了下巴的猫,明明想高冷地走开,却忍不住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朱竹清心里哼了一声,把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假装淡定地说,“知道啦,老师。”
看来果真是如此么,常知节的心猝不及防软了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不该让她承担那么多。
说完这些,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尴尬的气氛陡然袭来。
两人都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情时刻。
“那你早点休息。”常知节率先打破沉默。
见朱竹清乖巧点头,她立刻转身离去。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常知节没走寻常路,而是身形一闪,直接掠过廊檐,便已在百步外,消失在夜色中。
她这边洒脱地逃之夭夭,落在朱竹清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跑得也太快了吧…
老师来关心她了,可又不是想要的那种。
十指捂住脸,很轻易地就将整张脸全部盖住,还绰绰有余。
如果老师知道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关上门,扑到了床上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连一根发丝都不愿露在外面。
那样的话,一定很可怕。
被子里传来她闷闷懊恼的咕哝声。
几天前。
学生间的话题拐到了平日里大家极少公开谈论的字眼——“喜欢”。
在学院里,老师与学生之间自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这类私密话题,自然是不会传到学院老师们的耳中。
斗罗大陆的人大多早熟,而魂师因其独特的力量体系,成长轨迹更是异于常人。
魂力的凝炼与提升,不仅淬炼体魄,也加速了心志的成熟。
然而她们终日沉浸于修炼,所思所想大多关乎魂技精进与境界突破,鲜少有人会将这般细腻心事宣之于口,更不必说与师长探讨了。
那天下课后,新来的宁荣荣好奇问,“学生都是女生,是因为学院有只收女生的这个传统吗?”
其她人面面相觑,花惜想了想说,“这倒没有提过,应该是纯属巧合。”
宁荣荣又发问,“都是女生的话,那你们会有喜欢的人吗?比如为了见面偷偷溜出去之类的。”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都有点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从男的到女的,从差不多大的到年长几岁的,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都没有。
唯独一个人始终没有加入这场热烈的讨论,那就是朱竹清,她正捧着本魂兽图鉴。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书页许久都未曾翻动一下,朱竹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
其她人见只有朱竹清没有说话,纷纷凑过来,一个两个三个地围在她旁边,“你有吗?竹清?”
“怎么会有。”朱竹清淡淡地回应。
“哇,那你有过吗?”
“没有。”
她回答得太过干脆利落,配上那副一贯清冷的神情,让人生不出丝毫怀疑。
大家果然露出了“果然如此”和些许失望混杂的表情,众人很快又嬉笑着转移了话题。
朱竹清见众人都没有再追问,感觉那股桎梏都松了许多。
回想起那一刻,她茫然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边,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后才沉入了梦乡。
.
星斗大森林的夜晚,浓稠得化不开。
茂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将天幕上那些密匝匝的星星挡得严严实实,只有极少数缝隙能漏下些许微弱的光斑,勉强勾勒出扭曲的枝干轮廓。
常知节在寻到一株需数人合抱的古木,靠着树干曲起腿休息,琢磨着接下来主要猎杀什么魂兽。
不破玄袍作为防御系器武魂,寻求极致的防御属性魂环自是首要。
但持续的恢复能力与应对意外伤势的手段同样至关重要,若能附加兼具治疗或魂力恢复效果的魂技,无疑能极大提升生存能力。
大陆上,防御系武魂附加辅助向魂技的案例并非没有,只是相较于纯辅助系武魂,其效果往往更侧重于加持自身,而非惠及团队。
若想寻得此类魂技,植物系魂兽确实是上佳之选。
它们天生亲近生命能量,往往能赋予魂师恢复、净化甚至再生的能力。
思绪及此,常知节微微蹙眉。
星斗大森林虽大,但高阶的植物系魂兽也如凤毛麟角,大多修为浅薄,难堪大用。
如果真想高效地寻觅高年限的植物系魂兽,有一个地方远比这里合适——冰火两仪眼。
那处天地生成的宝地,汇聚极寒与炽热两种极端能量,催生了无数奇花异草,其中不乏修为万载以上的植物系魂兽。
只是…那个地方,如今是有主的,主人就是独孤博。
在外界魂师眼中,独孤博此人,形象颇为复杂难言。
论实力,他贵为封号斗罗,封号“毒”,以一手诡谲莫测的毒功闻名大陆,令人谈之色变。
其武魂碧磷蛇皇更是顶级兽武魂,凶名在外。
与其实力相伴的,是他那乖张孤僻、难以捉摸的性子。
此人行事全凭喜恶,亦正亦邪,鲜少与各大势力深交,常年独来独往。
常知节决定在此期间,为不破玄袍再添三个魂环,避免日后反复奔波。
五个月里,常知节分别猎杀了三头魂兽,分别是是晶岩巨蜥、玄铁犀牛和蝎虎。
击杀玄铁犀牛后,爆出了一块七万年的躯干骨。
魂骨通体呈现暗金色泽,形态厚重,触手温润,却隐隐散发着如山岳般沉稳坚实的能量波动。
常知节不会吸收此物,但此类稀有资源,自然是多多益善。
魂骨有六常规部位之分,而躯干骨,无疑是所有魂师梦寐以求的核心。
原因无他,躯干作为连接头颅与四肢的枢纽,是魂力运转的中枢,亦是身体防御与力量的本源。
一块高品质的躯干骨,不仅能为魂师带来全方位的体质飞跃,其附带的魂骨技能,往往也关乎保命或奠定胜局的强大能力,其价值远非其他部位魂骨可比。
如今,算上这块新获得的七万年玄铁犀牛躯干骨,她已拥有四块魂骨。
此前所得,分别是早年猎杀两万年修为的双面蛛获得的右腿骨,之后是四万九千年金刚剑齿虎的左臂骨,还有得自八万年暗魔邪神虎的头部魂骨,但此魂骨怨念深重、能量狂暴,凶险万分。
这四块魂骨中,真正适合朱竹清的,其实只有两块。
暗魔邪神虎的头部魂骨首先排除,其中蕴含的邪恶意念与狂暴能量,绝非现在的竹清所能承受,强行吸收恐有迷失心智之危。
而那两万年的双面蛛右腿骨,虽能提升速度,但双面蛛本身不是以极致速度见长的魂兽,对幽冥灵猫而言,并非最上乘之选。
真正能打下根基的,是这块新得的玄铁犀牛躯干骨,以及那块金刚剑齿虎的左臂骨,一守一攻,相得益彰。
至于敏捷型魂骨,或许得等未来机缘到了,再为她寻觅更为合适的。
心意既定,常知节将这块沉重的躯干骨收入储物魂导器之中。
随着六个魂环相继附加,不破玄袍发生了显著变化。
袍身愈发深邃,布料上浮现出蕴含玄奥的细微纹路,整体散发出沉凝如山、生生不息的独特气场,常知节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愈发渊深难测。
此刻,不破玄袍尚缺最后的第七魂环,霄练剑也同样需要附加第七魂环。
星斗大森林虽大,但符合她最终要求的顶级魂兽已然可遇不可求。
常知节收拾了一下,走出了星斗大森林,准备前往冰火两仪眼。
她先找了一处酒店住了下来,享受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几日,她白天品茶观景,晚上打坐调息,连日来狩猎魂兽的疲惫渐渐消散。
五个月里,大陆上的局势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各势力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武魂殿、两大帝国、以及各宗门之间的小摩擦不断,但大体上还算平静。
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唐三应该快要毕业了。
而两年之后,是新一届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的举办时间,这对学院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亮相机会。
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是由天斗、星罗两大帝国皇室发起主办,武魂殿协办的魂师界规模最盛大的武魂大赛。
这项赛事每五年举办一次,吸引了全大陆最优秀的年轻魂师参与。
整个大赛的赛程分为三个主要阶段:首先是分别在两大帝国境内举行的预选赛,这个阶段会淘汰掉大多数参赛学院;通过预选赛的队伍将进入晋级赛,最后是总决赛,届时所有晋级队伍将在武魂城进行最终角逐。
常知节回想起去年武魂殿颁布的一项新政策,政策要求大陆各王国、公国境内的所有魂师学院,都必须向当地武魂殿分殿进行更详细的信息报备,包括但不限于学院师资力量、学员数量与资质、核心课程设置、年度考核方式等。
当时这项政策出台时,她以为这只是武魂殿加强管理的常规举措。
但现在联系到即将举行的大赛,常知节不禁怀疑,这恐怕是武魂殿为大赛做的准备之一。
通过全面掌握各学院的信息,武魂殿可以更精准地挖掘优秀苗子,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加强对各学院的控制。
不过,现在摆在常知节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参赛资格。
根据大赛规定,参赛学院必须是天斗、星罗两大帝国或武魂殿正式认证的魂师教育机构。这意味着她的学院必须先完成官方注册,否则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从大赛的名称就能看出,这是专门为“高级魂师学院”举办的赛事。
她们的学院现在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更别说获得“高级”资质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事情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注册学院、提升资质、组建战队、备战大赛,这一系列事情都要在两年内完成,时间相当紧迫。
真是够麻烦的,常知节心想,得想个办法才行啊。
休整数日后,常知节收拾好行装,离开了酒店,朝着东北方向的落日森林去了。
目前她没有带着那株九转空冥草一起的打算,小舞初来乍到,难保不会引来窥探。
有灵草坐镇,借助其独特的隐匿天赋,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行前往冰火两仪眼吉凶未卜,带着小草反而不便。
她打算先独自前去探明情况,摸清独孤博的动向和那处的虚实。
等时机合适,再回去接上小草也不迟。
为什么感觉隔三更一的日子过得飞快[吃瓜][吃瓜]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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