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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韦愿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韦愿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午间,阳光正好,从窗子打进来的阳光晃得韦愿有些睁不开眼;
“你醒啦?”
有点熟悉的声音从床旁传来,韦愿挪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床边,是她救下的那个女孩,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我……”韦愿刚一张口就不适的蹙了蹙眉,喉咙间紧涩的疼痛让她不敢在吐出第二个字。
“诶!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女孩端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递到了韦愿嘴边,“你还不能起身,我喂你。”
韦愿就这女孩的手抿了几口茶水,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涩,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你打晕的那个男人呢……”
女孩看着韦愿十分紧张那个男人,也不卖关子:“你放心,他没死,那天我按照你说的把他捆起来了,现在正在侧房关着!”
侧房?
韦愿一愣,慢慢打量起屋内,果然已经不是客栈的样子了,桌椅用具看起来比客栈好了很多。
“这里是?”韦愿问道。
“这里是保安郡附近的官驿,那天你晕过去不久后就有一个浑身带伤的男人找来了,他说是你的朋友,然后他抱着你砸开了医馆的门,给你紧急处理了伤口之后,就带着咱们几个回到了官驿。”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包着什么东西的手帕递给韦愿:“这个是大夫从你胸口的伤口里取出的碎片,这对你很重要吧?”
韦愿接过手帕,看着那些碎片,只觉得眼眶发热,一甲刺来的那一剑幸好被赵悦的玉坠挡住了剑锋,才没有直直插进韦愿的心脏里,是赵悦救了自己。
“谢谢你……”韦愿真诚的道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那天晚上了。”女孩笑着看着韦愿,那笑容里充斥着最纯粹的感激。
“不是我救了你,”韦愿轻轻摇摇头,“是你有拯救自己的勇气。”
如果不是女孩的那一罐子砸晕了细封余,她也找不到一甲的破绽,从而幸运的反杀了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你……叫什么名字?”韦愿轻轻问道。
女孩对着韦愿柔柔一笑:“我叫小春。”
韦愿疲惫的心脏忽然快速的跳了几下,埋藏在脑海中多年前的记忆破土而出,她好像记起来了什么;
“吱哑”一声,房门被打开,楚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向床上看去:“小春吃饭了,呀!愿愿你醒了!”
楚袅放下东西,快速的来到了床边,拉起韦愿的手:“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饿不饿?”
“我没事,放心吧。”韦愿轻轻揉了揉楚袅的脑袋,示意楚袅不要太担心,“他们呢?”
既然楚袅已经来了,那文无期,花辞树,赵简,王宽他们应该也到了才是。
“元仲辛和薛映在审细封余呢,那家伙嘴硬的很,两天了什么都不说;”
“花少和文少则是偷偷跟踪细封云和暗探去了,毕竟要亲自看着他们出宋回夏才放心。”
楚袅向韦愿报告着这几天发生的情况,说到这里她偷偷观察着韦愿的神情。
“至于赵简和王宽,他们留在了开封陪着衙内……因为官家对韦太尉的责罚下来了……”
“说吧,没事的。”韦愿眨眨眼,只要她的父亲没死,她都能接受。
“嗯……你猜的没错,陆掌院真的和韦太尉是一伙的,他们联合枢密院,秘阁,和官家筹划了这一次的行动,本来他们想让夏人抢走陈工,结果七斋从那么多人手里硬生生的护住了陈工,于是陈工不得不提前画假的图纸出来,来弥补计划的缺漏;”
“陈工为了计划能够成功,他自杀了,那日去往交易现场的也是韦太尉,而陆观年则充当抓捕的角色,他在城门口故意被拦拖延时间,结果衙内拿着偷来的军令直接强行放行,差点导致交易失败;”
“但好在咱们提前埋伏了,将除了细封云和故意留下的都一网打尽了,才让这件事的变成了韦太尉擒贼有功,最后私通夏人的罪名也安在了那个用毒箭射伤赵简的刘都尉身上;”
楚袅三言两语将几日的事情都讲清楚,说到最后她还笑了起来:“你当时不在,你是没看见陆掌院的脸色,看见七斋八斋的人从屋前屋后一起出来的时候,变得可有意思了!”
“是吗?成功了就好。”
韦愿也欣慰的笑起来,她替韦原感到高兴,作为这件事里唯一不知情的人,韦原能够选择坚持正义,坚持他对于大宋的忠肝义胆,韦愿真心的替他感到自豪,相信父亲也很欣慰吧,虽然对于所有人都瞒着韦原这件事真的很抱歉,但韦原也是真的成长起来了。
“那官家对于我父亲的责罚是什么?”韦愿又问。
楚袅轻咳了一声:“官家说太尉大人虽然捉拿暗探有功,但还是没能阻止图纸的送出,所以封了太尉府,降了官职,昨日发配保安郡思过,无诏不得回到开封。”
“这不是责罚吧?”韦愿无奈的笑笑,“明明是要我父亲来守着宋夏交界,提防夏人暗探再来。”
“官家说是责罚就是责罚嘛。”楚袅委屈巴巴,“不过昨日出发的话,过两天太尉大人也就该到这了,你就能看见他啦!”
“嗯,正好我也想父亲了。”
韦愿胳膊微微用力,支撑着身体在楚袅和小春的搀扶下从床上起来:“我要去见细封余。”
“可是你的伤?”楚袅有些不放心。
“无事,我好多了,细封余那家伙不见我,是不会说的。”韦愿将身边一直备着的白衣拿起来,披到了身上,又从床头拿起匕首,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还是很了解细封余这种人的。
“好吧,你慢一点。”楚袅扶着韦愿往门口走,还不忘安置小春,“小春你先吃饭吧,侧房审讯弄得乱糟糟的,别吓到你。”
把小春留在房间后,韦愿和楚袅慢慢走到了侧房,房间内很安静,楚袅推开门,就见元仲辛和薛映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盯着坐在地上衣衫散乱,垂着头的男人;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元仲辛和薛映回头,发现韦愿也来了,眼神中透露出了惊喜之色,元仲辛急忙过来,对着韦愿上瞧下看:“你没事了?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事。”韦愿用眼神安抚了元仲辛和薛映,“他什么都不说吗?”
“嗯,就吵着要见你,没想到这细皮嫩肉的,性子倒是硬的很。”元仲辛撇撇嘴,表示不屑。
“我来吧。”韦愿拒绝了楚袅的搀扶,一步一步慢慢往细封余挪去,“麻烦你们出去等我。”
“可是……”楚袅有些担心,但是看着没出声的元仲辛和薛映,也抿抿唇,没再劝阻,“有危险就喊我们!”
三人从房内走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韦愿和细封余了。
“你还活着啊……真好……”垂着头的细封余虚弱的说出了一句话。
“是挺好的。”韦愿走到细封余身边,在他面前坐下,“你已经想起我了吧。”
“想起来了,你是太尉府那个漂亮的小姐……”细封余慢慢把头抬起,眸子有些涣散,但还是努力的盯着韦愿的脸,“我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既然想起来了,你应该也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吧?”韦愿淡然的看着细封余身上的伤口,“说吧,都说了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说之前,想再跟你聊聊天……”
细封余声音虽然虚弱,但字字却清晰坚定。
“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只是你那天太脏了……细封云那家伙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你一身的泥土脏污……我都无法下手……”
“但是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女子都要聪明……你知道一路留下记号,最后害我损失了好几个据点……你还知道示弱引诱,让他们放松警惕……再趁着他们酒醉……抢了那封信……”
“但是你想不到吧……那封信……是我们的人自己写的……又特意从开封送出来……只是为了让大宋的朝堂互相猜疑……”
细封余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而且……你更没想到的是……他们酒醉后会兽性大发吧……我看着他们把你按在地上……一层层扒掉你的衣服……看你哭着喊‘爹爹,哥哥救我’的时候……我——呃!”
锋利的匕首自细封余的嘴上颊上划过,剧烈的疼痛让细封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韦愿看着溅在自己雪白袖子上的血渍,淡淡开口。
“是啊,拜你们所赐,我受到陌生人的触碰都会觉得恶心想吐,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我这么说,你很高兴吧?”
韦愿看着因为疼痛而脸色扭曲的细封余,微微勾起唇角:“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你就要死了。”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细封余忍着剧痛颤抖着也要继续开口说话,大概是自小的磋磨,让他有一种扭曲的天真,“你不能……和我……一起死去……我很……不甘心……”
“你还记得我那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吗?”韦愿将匕首贴在细封余的脖子上,刀刃就抵在那大片的暗红色胎记上。
“红色……”细封余答道,“很好看的红色……”
匕首的刀刃刺进颈部,细封余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的看着韦愿:“为什么现在不穿了……”
“因为我爱的人被你们害死了,而她最喜欢的就是白色了。”
脖颈处流出的血液,顺着刀刃淌下,流过韦愿持刀的手,又滑过白皙的手腕,最后洇湿了白衣。
“是吗……那我下辈子也喜欢白色好了……”
匕首更深一分,温热的血液愈加汹涌,韦愿回答道:“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下辈子的。”
“我脖子上的……其实不是胎记……是母亲按着我的头……想把我塞进火盆里……我拼命的挣扎……结果火盆……被打翻……扣在了我的脖子上……”
“所以……把我的疤割下来……我不要带着它……一起下地狱……”
韦愿看着愈加虚弱的细封余,轻声开口:“好。”
“赵悦……是女孩子吧……我不会认错……任何一个漂亮的小姐的……”
细封余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声音却越来越低。
“她被主人……带到了晚山西侧的断崖……主人最后一次问她要不要归顺……她什么都没说……她对着大宋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下了脑袋……然后就再也没抬起过……”
“现在……你该去接她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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