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城市边缘后,前往雨村的县道是一段环绕曲折的盘山公路。zhongqiuzuowen
公路下就是万丈悬崖。偏偏公路的路况又很糟糕,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路面令行车过程看着非常惊心动魄。
胖子开着二手皮卡来接虞唱晚。她结束学期里最后一门考试后就直接赶去了车站,乘火车到达永安市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七点钟。胖子接到她之后在颠簸的山路上横冲直撞,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冲到村子。
虞唱晚哼哼唧唧地推开车门,使劲喘了几口气,扶着村口的大树吐了起来。
胖子接过她的行李,调侃她:“身体素质大不如以前了啊。”
那怎么可能和以前比,虞唱晚在内心默默地流泪。
以前她可是个行走江湖飒飒的女魔头,现在就是一个天天坐实验室对着电脑996的柔弱女研究生罢了。
吴邪他们在雨村的房子很不起眼。一座陈年二层小楼,很好地融入了周围的建筑。低矮的篱笆围着院子,院子里晒着菜干和肉,还有洗过的衣服和床单。
虞唱晚是以搜集素材的名义到这个村子里拜访的。读书之外的课余时间,她还会写一些关于古董和传统文化的科普文章投稿给杂志。
前世她的家境好,见得多,后来又机缘巧合到北京大学考古系求学,对于文物和文化的认识本就是兼具学术和感性的,以理科生的俏皮笔触写起来,格外好读。恰好现在年轻人对于传统文化的追求开始复苏,几年下来她也积累了自己的一大波粉丝。眼下她正收集资料,准备写新的稿子。
房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就算是储藏间里的杂物也摆放有序。
虞唱晚知道这是吴邪的生活风格,可能是常年收拾店里的古董留下的习惯。她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吴邪,也没有发现小哥。
胖子见她的模样,心下了然,解释道:“小哥平常总是会时不时去山里待几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干嘛。这下让你撞上了。吴邪嘛,应该在腊排骨。”
吴邪大概是听到自己的名字,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虞唱晚也没吃惊,冲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显然是胖子已经和他交代过她的来意了。
院子里新洗的床单被罩就是给她准备的,胖子将自己的被褥搬走去和吴邪挤着,腾出卧室给她。
看着胖子肩上扛着被褥,手里提着枕头向吴邪的房间走去,虞唱晚真的很想大喊不必。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她本人也不是不可以去和吴邪一起睡觉的。
不过想归想,虞唱晚还是乖乖给自己换好了被褥,又摸到电热毯的按钮打开。
这里准备的很贴心。福建的冬天真的比她想象得冷了十几倍不止。
作为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北方人,她本来以为福建这样靠南的省份,气温起码也是自己家开了暖气之后的水平。然后她憨憨地穿了个毛呢大衣就冲过来了。
毛呢大衣的确是好看,但是吴邪一心扑在排骨上,好像也根本没有多看她两眼。虞唱晚想起了上次他婉言拒绝她加微信的请求时的模样,觉得有些头大。
吴邪他不会,在这十年里变成了一个性冷淡吧?
虞唱晚很惆怅。
“从十九世纪开始,这片土地正遭遇着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西方工业文明的入侵,造就了现如今的中国城市面貌。而现在的年轻人对那些逐渐被淹没在盆景般的中国城市之中的,属于我们的传统的美,有着强烈的求知欲。”
“就像林毓生先生说的那样,把一些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系统加以改造,使经过创造地转化的符号和价值传统,变成有利于变迁的种子,这就是我的目的。”
“有别于学术角度,我想要从容易为大众接受的角度去解读和传播中国的一些业已模糊的传统,让它为年轻人所认可。而古建筑是这中间最为重要的部分。”
虞唱晚坐在院子里胖子给搬的矮脚板凳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摞一摞的书籍杂志还有纸质材料,分门别类地摞在面前的石桌上。
“这些我曾经的一些作品,这些是我对这次新杂志的一些想法和现有的草稿。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提供的资料,都可以直接和我说。或者您要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太麻烦,让我讲讲也可以,只是希望,关根老师能考虑一下和我合作。”
吴邪未置可否,也没有去动那些东西。他略微顿了顿,眸色沉沉地向对面看去。小家伙笑吟吟地看着他,期待的神色和真挚的眼神让他一时无法拒绝。
于是他只好拿过来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用词考据,有趣又平易近人的笔触,看得出来做的很用心,不是为了来和他套近乎而随便说说而已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呢?”吴邪将书放回去,抬眼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仅仅是因为关根吗?”
“不仅是关根,还有吴山居老板,还有浙大建筑的高材生。无论是哪一个都能为我带来很多帮助。”虞唱晚挺起胸膛,在心中默默接道,还有我未来的老公。
吴邪笑了笑。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是能看出来她的眼神有里一些东西的。
吴邪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立即拒绝。虞唱晚把她的那些资料都留在了雨村。
在那之后她又在雨村逗留了几天,在当地的人家做了走访,又扛着相机去村子里的六条瀑布附近拍了一些照片。只是可惜始终没有见到小哥。
临近年关,她需要回家,就向他们告了别。胖子开车将她送到永安市,她乘了当天的飞机赶回家里,已是腊月三十的清早。
一踏进家门,家中的冷清气氛就令虞唱晚熟稔地预知了接下来的剧情。
父母照旧在除夕当天为了一些陈年旧事吵得不可开交,母亲受到刺激喝得大醉,躺在卧室闭门不出。父亲在厨房一个人笨拙地把刚包的几个饺子下锅。
她习以为常地裹了裹身上的毯子,窝在沙发里。电视机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给这个家里添了唯一的喧闹声音,让她还有点在过年的感觉。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胖子发来的微信,微信内容显示是图片。虞唱晚滑开解锁,发现是胖子拍的雨村年夜饭,还有吴邪的一些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系着围裙。在有些照片上是招呼着往桌子上端菜,另一些照片上是和爸妈二叔聊家常,和小花秀秀他们喝酒说笑。
那顿年夜饭很丰富,她还看到小哥坐在角落里,碗里摞了一堆炒鸡杂。
她笑了笑,把手机贴在胸口,缩进毯子里闭上眼。
虞爸爸端着煮破了的水饺从厨房出来,看到沙发上睡着的虞唱晚,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试试呢?”胖子点上烟,站到了吴邪身边。
农村的鞭炮声很响,空气里都是烟火味。屋子里的人在打麻将,也很吵。他来的时候,吴邪一个人站在青石板路的路灯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正在望着院子那端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出神,安静得不像尘世里的人。
吴邪好一阵没说话,就在胖子怀疑鞭炮声是不是把他的声音盖过去以至于吴邪没听到他的问题时,吴邪突然出声,轻轻问道:“试什么?”
“那个小姑娘的提议啊。”胖子大力吸了口烟道,“你这把年纪了,那些事情该别惦记就别惦记了,给自己找点正经事情做,不好吗?”
吴邪抖了抖烟灰,转头看胖子:“你一直在帮她,为什么?”
胖子语气一滞,道:“嗨,这不是看不过去你总是和自己较劲吗?要我说,这份差事真挺适合你的,你又懂那些,又能有机会到处去转转。人一忙起来,就不会想那些七的八的。”
吴邪移开目光:“你真正想说的恐怕不是这些吧?怎么,我爸妈都不催了,你倒是关心起我结不结婚生子了?”
胖子低下头去,用搓了搓地面,开口道:“那我就说实话了啊,我就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抵触?你一黄金单身汉,谈恋爱结婚又不违法。你爸妈不说,那是不肯给你压力,但是打心眼里肯定也是希望你能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吴邪抬了抬眼皮,看向远方:“你知道为什么。”
胖子附和道:“对,对,我是知道,所以我才劝你。你觉得,她如果还活着,是希望你在这和自己较劲,还是希望你早点走出来迎接新生活?你这么大个人了,平时看着也不傻,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虞唱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凌晨了。她去微波炉里加热虞爸爸昨天晚上留下的饺子当早饭吃,等饺子热好的间隙看了看手机,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她抖着手,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来自吴邪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