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zhongqiuzuowen
朦胧间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同,他下意识地向身侧看去。双人床的另一边空无一人,被子被掀开,而虞唱晚不知所踪。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还在向前走,在静谧漆黑的深夜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像极了他曾经无数个在深夜里惊醒的夜晚。
指针的声音像是某种神秘可怕的咒语,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吴邪的睡意霎时间烟消云散。那些许久都未曾体会过的恐惧再次攀上心头。
这些年来身边因他而牺牲的人、汪家人的血腥手段,还有多年前她的不告而别在他的脑海中轮番上演,他的手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发起抖来。
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上涌,吴邪眼前阵阵发黑。他愣了一下,那一瞬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他无法描绘心中的那种空白,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该打电话给自己的伙计,把他们全部都从睡梦里轰起来找人,还是直接去找二叔求救?
吴邪失魂落魄地走出卧室。厨房的方向发出微弱的光,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回过神来,不确定地朝那个方向叫道:“小瑜?”
正在鬼鬼祟祟翻冰箱的虞唱晚被突然间响起的嘶哑嗓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冰箱门中探出头来,惊魂未定道:“你醒了?”
“我只是睡到半夜突然被饿醒了,起来找点东西吃。”虞唱晚伸出手来摸了摸将下巴抵在她颈窝、从背后牢牢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你怎么了?”
她摸到吴邪的额头,一手的冷汗,把她的指尖全浸湿了。再配合他惨白的脸色,就更令她十分摸不着头脑了。
吴邪没有说话,他在她颈间蹭了蹭,吻了吻她的脖颈,半晌才道:“以后饿了的话就把我叫起来,我给你做东西吃。不要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
“没必要呀。”虞唱晚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青菜,“我翻到了一袋没吃完的鸡蛋面,还有一包青菜,我可以给自己煮面吃,我能行的。”
吴邪少见地没有向她妥协。他又吻了吻她的发顶:“听话。”
身后男人身上披着的薄薄毛衣蹭在她睡裙露出的光裸的后背和脖颈上。虞唱晚在吴邪的怀里瑟缩了一下,敏感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吧。”
接下来又是一连一周多的时间,虞唱晚忙着跟导师做项目。在这段吃饭时间都要靠挤的日子里,她完全没有精力去和吴邪计较这个半夜的小插曲。
反正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被饿醒,她想。
那天晚上应当是因为睡前意外地体力消耗太大,而她只要注意以后晚饭多吃点以防万一就行了。
但由虞唱晚的忙碌带来的单方面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结束手上的工作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和同实验室的师兄师妹打过招呼之后,虞唱晚脑袋昏昏沉沉地走出实验室的大门。
吴邪就等在她们实验室大楼的门前,穿着浅茶色衬衫,单单只是站在那,周身的气质和笔挺瘦高的身材,远远一看就非常有味道,令人很难忽视。
虞唱晚有些惊讶。因为她最近早出晚归,而且回家的时间并不固定,所以和吴邪约好不用再来学校接她了。
此时此刻,按照惯例,他应该在家里准备晚饭。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快步走近他,问道:“今天怎么来这里啦?”
走近了虞唱晚才发现,吴邪的表情并不好看。他的嘴角和眼里都没有什么笑容,嘴唇有些抿着。
她觉得他在生气。
虞唱晚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些天来吴邪的情况都有些不对劲。
还没等她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吴邪便伸过手臂来将她整个人揽了过来。他几乎是以一种非常霸道而急促的力道完成这个动作的。
虞唱晚被带的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握紧自己肩上挎包的带子,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我们约好了要时刻保持联络畅通。”吴邪言简意赅地说道,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终于与她对视,而其中蕴含的情绪和他的表情,令虞唱晚更进一步确定,吴邪真的生气了。
她连忙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了十几通未接来电,从下午四点半到晚上接近六点钟,全部都来自吴邪。
她立即就明白了吴邪的怒气是来自于哪里,连忙好好解释道:“我下午忙着出来办事,一直都没有在工位上,所以没有听到电话。”
吴邪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你知道打不通电话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吗?”
虞唱晚双手掌心相贴摆出一副求求的姿态,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可是,我都这么大了,又不会丢了,你不要这样担心我了嘛。”
吴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舍得继续讲下去,呼出一口气,转身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但脚步明显比刚才放慢了下来。
虞唱晚以为自己把吴小狗的毛顺好了,喜笑颜开地跑了几步跟上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太紧张我了,其实真的不用这样。我保证我不会弄丢我自己。”
吴邪转过头看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冲口而出道:“十二年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终于说出来了。
这些天来,随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而来的,还有再也无法忽视、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十几年前她的不告而别像是噩梦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吴邪没有忘记曾经的他是怎样从无望的寻找中变得绝望。他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到许多,过去的、未来的、虚幻的。他接受不了失去她的消息,甚至只有她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才能得到安心。
他在努力强压下濒临崩溃的悄绪,但是情绪的“高压锅”里还是有各种不舒服的感觉漏出来。
车子依旧在熟悉的从浙大回家的路上行驶着,车厢里的气氛却静得诡异。
虞唱晚愣了半晌,杭州的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流动的斑驳影子。她说:“我不是她,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我不会不告而别。我和孟瑜不同,我懂得活着有多可贵。”她继续解释道,车子很快到了家门口,她跟在他身后下了车,走进两个人住所所在的楼道。
“即使是再遇到相同的境况,我也会选择别的处理方式。”
甫一走进家门,她便不再为“不在外面吵架”和“不在开车时吵架”这两条原则而压抑自己的怒气了。虞唱晚抬头看向吴邪,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原来你这段时间的反常,是因为一直在把我当作她一样对待。可是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是虞唱晚,不是孟瑜,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
吴邪那双令她心软过无数次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轻笑了一声,想要略微缓解当下的气氛:“对我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你,一直都是你啊。”
虞唱晚冷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他的手:“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不肯主动告诉你这件事吗?因为我不想你为了一份成为惯性的爱接纳我。维持我们之间关系的应当只有当下相处的快乐。而我,我要完完全全的认可和欣赏,我要被当做一个独立的人。”
她讲话时的神态很平静,但是吴邪还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极度的愤怒。
小姑娘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心也软了下来,之前萦绕在心头的有些重话再也说不出口。
吴邪眼睛里的疏离和愤怒烟消云散,又变成往日里温柔潋滟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无措和可怜。他想要上前去抱她,下意识地道:“小瑜……”
终于被这个称呼激怒了,虞唱晚眼眶通红,一字一顿道:“而你,一直喜欢那个,生命里除了你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菟丝花。”
吴邪伸来的手僵在半空中。
像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刺痛了,那块地方塌陷下去,一直在向下坠。
吴邪收回双手,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又笑了一下。他转身推开家门:“好,那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门在虞唱晚面前“砰”的一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