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
金手指
程一言 刘启源
序.
但我知你不甘心做个普通人。
正文.
稀里糊涂的被司机请上车,阿宁看到同在后座的程一言笑着向她招手。
阿宁想要下车,却发现车门被反锁了。
“还没吃中饭吧?我打包了酒家的饭菜。”程一言递过来一个食盒。
“我刚吃过了。”
程一言随手把食盒丢到前座,又捧出一匣子饼干,“吃块点心?”
“你大费周折,不是为了请我吃饼干吧?”阿宁环抱双手,尽量把自己缩在车座一角,保持与程一言的距离。
“先打开看看。”
阿宁没接过来,用手指挑开盖子,只撇了一眼,就全部掀翻;美钞顺着程一言的西装流淌。
程一言不去捡,却拿眼睛望着阿宁,“当年在棺材房,你对我说迟早有一天要把他们通通踩在脚下;现在倒好,你成了刘太太,全没有一点渴望。”
“我不是没渴望,我是有底线;你也不是有本领,你是心够狠。一言,我们都是香港人,再怎样搏上位都不应该踩着香港人…”
“我不是香港人,”程一言出声打断,“我是新加坡人。”
阿宁似泄了气的皮球,“从前我们都是普通人,但我知你不甘心做普通人。是,我明白,在今天要出人头地都好难…我不知怎样能劝到你,我只想警告你,股票从来都危险。”
“是,不然你爸爸怎么会赔的倾家荡产。”
“你查我?”
“怎么?许你老公查我,不许我查你?你早该清楚同我作对的结果。”
“启源查你,是因为你是嫌疑犯…”
“启源,”程一言撇撇嘴,“喊的好亲切。”
“你都说他是我老公;我不是同样喊你一言。”程一言不答,拿出一件公文袋。
“这是什么?”阿宁仍不接。
“我帮你买回你爸爸的酒楼。”
“用你那堆废纸?你知不知这是对警员家属行贿?你要害刘启源?”
“我是为你买的,你有这么不相信我们的感情?”
“假如你对我还有一点情意,就不要动我爸爸的酒楼。我活成今天的模样是靠我自己的双手,我衣服是跑现场换来的,我耳环是加班赶稿买来的…”
“你戒指是刘启源买给你的。”
“这是结婚戒指,我也有买给他…总之,我会凭我努力赎回爸爸的酒楼。”阿宁停了停,又说:“一言,曾经你想做建筑行业,想帮人家安居乐业。”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两个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清我的那些傻话。”
“你想攒钱想疯了,买一份盒饭分两餐吃,还舍不得加半颗卤蛋,最后是我分你鱼丸。”
“多谢你的鱼丸。”
“你想谢的只有鱼丸吗?”
“一言,我还想以后依然有能同我分鱼丸的人。”
“那你应该帮我,而不是帮刘启源。”
“绕来绕去,我们还是没得谈。”
“从来都是,除了感情我们讲什么都不和。”
“可惜我已经结婚,现在我们连感情也谈不来。”
“这有办法解决啊,你同刘启源离婚。”
“痴线,神经病。”阿宁这次打开车门,“我午休结束,再见。”
“阿宁。”程一言叫住她,“我印了新名片,麻烦你帮我看看印刷如何。”
“我是新闻业,不是美工设计,不是排版印刷。”虽是这样说,阿宁打开钱夹,把名片放进插卡槽,“再见。”
他们两个很快再见面,阿宁原本约了证券分析师做访问,谁料到赴约的是程一言。
“他今天临时有事,我舍不得你苦等;别浪费这桌菜,你要做新闻,改天我帮你约投资主管。”
“不好意思,程先生,”阿宁收起笔本,“我习惯公事公办。”
“你们跑新闻的,不也要联络关系,这不算违规的。”程一言拦住阿宁,把她请回餐桌,“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干预你的事,不生气了。既然恰好碰见我,不如一起吃饭?”
“谁信你的恰好,对我你也没有真话?”
“我只想和你叙叙旧。”
程一言拉开椅子,思索再三阿宁还是坐下。
“不用给我添酒了,”喝过三杯,阿宁用手挡住杯口,“我有点头晕。”
“喝不惯葡萄酒啊?”
“以前想喝没钱喝,后来为了应酬要常常喝;你也少抽点烟吧,从前那么多烦心事,都没见你抽烟抽的那么凶。”
“是吗?”
眼前人由一个变作两个,由两个变作四个,阿宁知自己觉不会如此不胜酒力,预感不妙,她挣扎起身。
摇晃前行两步,再站不稳,阿宁慌忙扶住桌子。有个怀抱笼住她,阿宁用力却没推动。
“不用扶我,我只是脚麻了。”阿宁想要找出提包里的手机。
“你太累了,”程一言说着,顺手将阿宁的包背到自己肩上,“我送你去休息。”
似梦非梦中,细密的吻如小虫爬遍阿宁全身;蛛丝缠绕她手她脚,于是方便怪物拖她回洞穴,折磨着享用。
醒来时发现枕着酒店的枕头,阿宁知道旧情使她釀下大错。
虽然刘启源什么都不说,阿宁在他公文包里看到自己和程一言的照片。
刘启源回家时,阿宁正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公司荐我去马来西亚,我想我不会再回香港;戒指我放在书桌上,东西这两天会尽快收拾好。”“启源,我对你不起,我知道我的存在碍你办事,我不习惯做人家累赘。”“我帮儿子在马来西亚看好了学校,女儿在英国念书的学费我会定期转你卡里。你放心大胆做你的事吧。”
第一次遇见时,阿宁拍下刘启源端着那把英国佬猎枪的照片。那时他被调到ICAC工作,警察游街示威时,阿宁正在现场帮手拍照。她跟着一路警察溜进ICAC,上去时,就看到他们用枪指着彼此。
“小妹妹,”处理好事情,刘启源招呼阿宁上前,“这里不能拍照的,回去跟你上司讲,胶卷我留下了。”
“我保证不登报,”阿宁阻拦刘启源的动作,“可不可以当是把照片送给我?”
刘启源送了阿宁一张结婚照,挂在两人的床头。
等他回屋时发现阿宁把它摘下来了,还蒙上一层防尘布。
阿宁从公司宿舍搬到新屋,四下都杂乱,她将儿子托付给同事照看几天。
她正拆纸箱,头顶的灯丝突然烧坏。阿宁懒得去超市,只想寻支蜡烛凑付过这一夜。
正起身时,一块浸透药水的方巾堵住阿宁的口鼻。尽管有意挣扎,阿宁还是昏迷过去。
手被反绑,脚也被捆住,恍惚间阿宁见到一个男人在她家中泼洒汽油。
打火机零星的火光间,阿宁看到儿子的脸;她想,还好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世间不至于多条冤魂。
丢下打火机前,那男人接了一通电话,不多一会儿,他自顾自地收拾东西离开。
阿宁知自己虎口脱险,待全身都苏醒,挪动到柜旁,用肩膀撞击两次,使边缘处的剪刀掉下来。
阿宁第一时间去找手机,手机被打到没电关机;阿宁充好电,才发现自己打了上百通电话——无一例外是拨给程一言。
躺倒在地板上。似乎是当天,似乎隔了一天,程一言拨回电话。
电话那边程一言语调轻浮。
“有没有看新闻?我给你开了天窗,这样你可以俯瞰世人;也可俯瞰我。”
久久没有听到阿宁的回音,程一言关切的问:“你有没有事?”“对不起,我保证…”
“程一言,”阿宁打断他,“在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当中,我是最不需要的那一个。”
“张意宁,从前棺材房的时光值几文钱?”阿宁听到椅子被踹翻的声响,“我在替你贷款我们的未来。”
“程一言,我有钱不能衡量的东西;你做出这种事,你讲出这种话,我们再也没什么可谈。”
“再见。”阿宁扣断电话。
见到程一言时,阿宁刚从新闻播报那里得知他被判了三年牢狱,因此开门时,阿宁没想到来人会是他。
“我以为你被限制出入境。”
“保外就医;我来付传记的定金,大于百分之二十,你教过我的,我记得。”
阿宁用手抵住门,阻挡程一言进屋的脚步,“我无法写。我爱过曾经的程一言,所以做不到客观。”
“一千万买你这句话,是我做过最值得的交易。”
“我同你做不成交易,我没有昧着良心花沾血的钱的本事。”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关门前阿宁对程一言说最后一句话:“程一言,我倦了一直讲再见;不如这次我们都把话说明白一点,我和你再也不要相见。”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刘启源的声音。
“回香港时,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后记.
程一言敲了敲阿宁的铁丝窗,把手中的铁盒递过去,“给你买的饼干,多谢你荐我去工作。”
“小事啦,”见到来人阿宁坐起身,“工作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做工程师了?”
“我想,会比工程师职位更高。”
“恭喜了。”阿宁打开盒子,“你要不要吃一片?”
“不用,我不喜欢甜食,你吃吧。”看着阿宁狼吞虎咽,程一言急忙给她找水,“慢点,没人跟你抢;今天没吃饭?
“没开工咯。”
“不要再那样攒钱了,一分一角的,何时能垒起金山大厦。”
“我也没有那样的指望。”门口有人影走动,阿宁迅速盖好铁盒,“喂喂,快把饼干藏起来,要是让郑伯看见你有钱买饼干没钱交房租,一定撵你睡大街。”
等郑伯一张床一张床的催促完,阿宁才又接回饼干,“我攒钱是为了去上课,我还想要考证书。我受够了给人家当枪手。等我走到台前,光明正大,日子自然会变得顺风顺水。”
“喂,”阿宁用手肘碰了碰程一言,“到时候你开起来建筑公司,一定邀我给你写传记。我们两个的名字会挨在一起。”
“就怕你成了大作家,瞧不起我。”
“一言,不要这么想,谁都不能把我们睇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