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晚风来 第3章 第三章

自从季江禾开始陷入无止境的焦虑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早入睡过了。

考研时焦虑自己能不能考上，考研失败后焦虑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完了，找不到工作时焦虑自己是不是一个无用之人，找到工作后焦虑自己是不是学错了专业。

她好像也默认了自己会一直这样焦虑下去。

第二天六点半，季江禾就醒了，赖了会床，她爬起来做早饭。

没想到下楼看到宋爱英早就准备好了。

“昨天不是说了我做吗？”季江禾看着种类丰富的早餐问，“有客人来？我们俩吃那么多？”

“给阿野送一点，他昨天帮了咱们的忙。”

“待会我去吧，他住哪。”

宋爱英不确定地看着她，估摸着是担心她找不到。

“您告诉我怎么走，我就知道路。”

为了赶在林折野上班前送到，季江禾随便扒拉了两口。

她原想着给林折野发个消息，又怕万一是她的消息吵醒了他，本是好意送东西，最后却打扰了人家。

她照着宋爱英说的路线，走到了一个看着就像被打理修缮过的土胚房前。

季江禾抬手轻叩院门，要是没人给她开门，她再发消息叨扰。

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林折野看到她有些惊讶。

“我奶奶让我给你送些吃的，感谢你昨天帮忙，还有她让我带了些新鲜蔬菜给你。”

“不用麻烦，替我说声谢谢。”

林折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走了进去，没有关门也没邀请她进去。

季江禾犹豫了一会，还是踏进了院子里，毕竟她要把打包盒带回去，这可不是一次性的。

院子被打理的很干净，有几盆花草，还有一些蔬菜，院里还搭了个葡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林折野将东西搁在院里的石桌上，坐下开始吃早餐。

“这个会结葡萄吗？”

“应该吧，我不清楚。”

“如果会，要几月份成熟。”

“六七月。”

“那我感觉不会结了，现在都没看到果子。”

林折野看了眼葡萄架，今年确实不会，因为这是他年初刚种的。

季江禾有些可惜地摇头，走到林折野对面坐下。

“我还寻思如果结果了，想尝尝味道，可惜没这个口福。”

“明年，或许就长了。”

如果他没有失手把它养死的话，不出意外明年就能结果子。

明年？她要是明年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无所事事，就真完了。

“你来桃溪多久了？”

“三四个月。”

季江禾单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把玩着小茄子。

林折野这个人还是挺好相处的，虽然话不多，但基本上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讲真，如果现在在学校，她不太会这样主动认识人，她算是一个十分被动的人。

但现在环境不一样，人总是能在不同的情况下做出最快的调整，不管是不是自愿的。

“听我奶奶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

“嗯。”

“从小在那长大吗？”

“不是，本硕在国外读。”

“你是硕士毕业，那么年轻，什么专业啊。”

“金融，我读书比较早，其实都差不多。”

季江禾好奇地看着他，一个学历好，家庭情况应该也不错的人跑到一个村里当村官。

“你的情况找个好工作应该挺简单的吧，这专业赚的也多吧。”

“还行，分人。”

“但你现在在村里一个月工资不高吧。”

林折野没有马上回答她，慢吞吞地吃完最后一口蛋清，顺便将饭盒里的粥喝完。

季江禾见他不回答，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侵犯到他**了，正想找补一下。

林折野勾唇，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年纪不大，铜臭味挺强。”

季江禾笑出声，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那得怪二十多年来加注在我身上的骗局。”

“什么？”

“从我开始读书的那一刻起，周边所有人都跟我说，要好好读书，只要考上大学就轻松了，就会有好工作，就能赚到钱，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可事实呢？”

林折野静静地坐在那，注视着她，听她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头又告诉我，本科生不值钱了，你得是研究生。”

“或许你考上研究生，找到工作也还是会听到别人说，年轻的时候努力，老了就轻松了。”

季江禾被逗笑，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每次听到都是发自内心的想笑。

“我还挺佩服你的，你是纯粹热爱吧，不然我想不到是什么让你放弃大城市的高薪来到桃溪。”季江禾话锋一转，“但个人选择不同，我比较俗，我只想发财，这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追求。”

“确实。”林折野的微表情没什么变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很自然地开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回到桃溪。”

季江禾一愣，随即缓缓摇头，说：“如果还有下次，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是下次？”

季江禾把他面前的碗碟收好拿到自己面前再起身。

“你知道人与人之间大多数时候都在讲废话，真正可以算得上聊天的次数很少。”季江禾说，“但是今天跟你聊天，很开心。”

林折野见她要走，也没有客套地挽留。

“林折野，希望你今天上班顺利。”

她想，就算是热爱，可工作本身就和快乐无关，祝一个人上班快乐其实是强人所难的，如果不快乐起码要顺利。

季江禾刚进家门，就看到宋爱英又在菜园里忙活，见到她回来关心了几句又开始埋头苦干。

她环顾一圈，找不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拿出手机回了下朋友的消息又开始闲下来。

大黄摇着尾巴跑到她身旁，绕着她转了几圈后坐在她面前看着她。

“大黄，别再想我给你洗澡了，撒娇也没用。”

话虽如此，季江禾还是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季江禾深吸一口气，起身说：“奶奶，我出去一趟。”

“别走太远。”

宋爱英的嘱咐被她抛在脑后，她得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她边走边记路，不知不觉又到了昨天那个小卖部那。

季江禾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小屁孩对着一个女生拳打脚踢，下手没轻没重的。

季皱着眉走近，这小屁孩跟她弟年纪差不太多，要是季川敢这样对她，她早一掌呼过去了。

这样想着，她走上前一把扯开那小屁孩。

“你没事吧？”

女生摇摇头，季江禾视线落在女生脸上，看着跟她差不多大。

“那么大个人了，就站着被一个小屁孩欺负？”

“他是……我弟弟。”女生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小到季江禾差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那小孩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被季江禾大力扯开后就站在那不吭声。

“他是谁也不能这样动手打人啊？就算是你爹都不行。”季江禾说，“你叫什么。”

“程招娣。”

季江禾一哽，她一直以为这名字早被摒弃了，跟她不是一个年代出现的。

“那混小子叫什么？”

“珍宝。”

“我呸。”

季江禾被恶心到了，女孩叫招娣，男孩叫珍宝，得多奇葩的父母才能取出这种名字来。

程招娣一直埋着头，人塌塌地站在那，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你为什么打你姐。”季江禾转头问程珍宝。

“我想吃辣条，她不给我买。”

“给他买，爸妈他们会骂我。”

程招娣这话明显是解释给她听的，她看着这俩姐弟你一言我一语。

她成长环境其实没有太感受到过重男轻女，但她大概能想到眼前这个跟她同龄的女生平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过，影视作品里的形象她总是见过的。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明确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如果她现在扭头离开，这小屁孩肯定会再次扑打过去，因为这是他们家的常态。

三人正尴尬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回头。

“季江禾。”林折野迈着步子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

“林折野。”“林主任。”

两道女声一同响起，季江禾看向林折野，调侃道：“原来你还真是主任，干啥去呢主任。”

“我过去看看水稻情况，过段时间要线上售卖。”

季江禾比了个OK的手势，又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你认识他俩？”

“嗯。”

“那你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情况？”

“不能说。”

季江禾点头表示理解，就算不说她大概也猜到了。

“怎么了？”

“这小屁孩刚在打他姐，被我撞了个正着，我就掺了一脚。”

“你管不了。”

“我知道，你快忙去吧。”

季江禾将林折野打发走，刚准备跟程招娣做个自我介绍，反正她在桃溪村没朋友，多一个不多。

“阿禾。”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奶奶，您咋来了。”

宋爱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她跟前。

“你妈说你最喜欢吃红烧排骨，刚好家里还有排骨，我来买点冰糖。”

“好，我在外头等您。”

季江禾看着面前的两人，气氛有些诡异，她确实插手了一下，但是没想到这俩人就这么乖乖地站在这不敢走了。

难不成要她开口吗？怎么感觉像是她在欺负他们俩。

“我叫季江禾，就住在村口那棵大槐树的旁边，那槐树附近就我家一户，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那找我。”

季江禾放柔语气，尽量释放出善意，如果对方不接，她也没办法。

程招娣站在那还是没什么反应，季江禾真觉得这人是块木头，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算了，你要不乐意就当我们没见过，以后再看到这种情况我会绕路。”

季江禾说完直接走进小卖部，看都没看对面货架上有什么，抬手拿起东西就结账。

她转身的瞬间，程招娣推开了小卖部的门，仍然低着脑袋，快步走到她面前，朝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又跑了出去。

季江禾感觉程招娣带着一阵风吹到了她身上，不明显却不容忽视。

她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看上去是她的手机号。

季江禾叹气，明明自己破破烂烂地逃到这里，又还想着可以拉别人一把，真是躺都躺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