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风华录 第17章 绥州行（八）

柳青菀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勉强挤出：“你……你为何要杀我？”

鲜血缓缓从她的伤口流出，那抹鲜艳的红在衣襟上缓缓绽放，与她苍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令她全身都在轻微战栗，但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认知。

陈生的表情异常决绝，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每个字都如同寒冰，透骨彻髓：“我只要我的夫人！”

此刻，他的双眼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其中更蕴含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仇恨，如同深邃夜空中最亮却又最冷的星辰，那个眼神让柳青菀觉得分外陌生，完全不是自己的枕边人那双温情眼眸可以露出来的冷漠。

柳青菀强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勉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回忆起不久前为了救他而不得不吞噬的那颗人心，她的脸颊似乎因此而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那原本细微的裂痕竟奇迹般地隐去，让她误以为自己的伪装已是天衣无缝。

“我就是你的夫人啊。”她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哀求，希望这简单的事实能唤醒陈生心中哪怕一丝的情愫。

然而，陈生的回答却是冷酷至极，他的冷笑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地割裂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情。“你不是！你是妖。”

话语间，他的眼神愈发冰冷，恨意如同烈火，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发而出，“你是妖，竟敢冒充我夫人，就该受到天谴！人妖殊途，谈何夫妻情分！”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仿佛凝固，柳青菀的心中豁然开朗，却又如坠冰窖。原来，陈生早已知晓了她的秘密，所有的温柔与甜蜜，不过是他为复仇铺设的伪装。

突然，柳青菀体内翻腾的力量失控，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而出，尽数洒在了陈生的衣襟上，陈生满目惊诧，他眼中倒映出柳青菀脸上一点一点留下触目惊心的红斑。

看到柳青菀痛苦挣扎的模样，陈生的眼中竟然闪过一缕微妙的不忍，但这份情感转瞬即逝，未及捕捉便已消失无踪。

就在这片刻的愣神之间，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介入。

一只巨大虎爪横空出现，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地拍击在陈生的手上，那紧握的御妖匕首瞬间被震飞，脱离了柳青菀的身体，而陈生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尘土飞扬中，一切归于沉寂。

柳青菀猛地回头，视线与那熟悉而意外的身影交汇，竟是虎冲胜，不觉间已悄无声息地伫立其后。他身形矫健，仿佛幽林中的猛虎，骤然现身，不容分说便将柳青菀轻轻横抱而起，踏风而去。

他们穿越密林，掠过溪流，最终停驻于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半掩，仿佛天然的伪装，内里却别有洞天。虎冲胜小心翼翼地将柳青菀放在一块铺满干草的石台上，洞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二人紧蹙的眉头。

柳青菀痛苦地蜷缩着，一手紧捂住腹部那仍在渗血的伤口，眼神中交织着疑惑与震惊，目光穿过昏暗的洞穴，定格在遥不可及的洞外，喃喃低语：“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察觉的？难道，是我的易容术出现了破绽？”

言语间，指尖因沾染的血液而显得格外刺目，她颤抖着手，再次抚摸上自己那曾经自信满满的面容。

虎冲胜见状，眉头紧锁，眸中闪过一抹疼惜与坚决。

“别说话，你现在的状态不好，那御妖师的匕首非比寻常，你的体力和灵力正迅速流失。”言毕，他迅速展开行动，体内磅礴的内力如潮水般涌动，汇聚于掌心，温柔而坚定地覆上柳青菀的伤口。

为救柳青菀，虎冲胜不惜一切代价，连自己苦修多年的内丹也毫不犹豫地取出，温热的光芒包裹着它，缓缓没入柳青菀的胸膛。

内丹蕴含的强大力量瞬间与柳青菀的伤体相融，生命力逐渐复苏。然而，柳青菀似乎并未完全意识到这份沉重的牺牲，他的双手仍旧无意识地在脸上摸索，仿佛那里藏着所有谜团的答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痕在神奇的力量下逐渐消逝，肌肤恢复了往日的平滑。但就在这时，柳青菀触碰到脸颊时，手指微颤，竟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裂纹。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神情顿时凝重，急忙抬头看向虎冲胜，声音虽弱，却满是急切：“我的面容……似乎有异变，我们需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是这副容颜，必定是这张脸庞出了什么差池，快！再替我去取几颗鲜活跳动的人心，我要将它们悉数吞噬，以此来恢复容貌。”

望着眼前这位曾经令风云变色，如今却因爱成魔的柳青菀，虎冲胜的眼神中交织着无奈与痛惜，他轻叹一口气，无力地摇晃着头颅，最终虚脱般地瘫软在冰冷的石板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随着他的动作静止了片刻。

时光缓缓流逝，直到一股细微的生命力重新在虎冲胜体内涌动，他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握住柳青菀那双冰冷而决绝的手，企图用最后一丝理智去说服她。

“难道你真以为，他要杀你是因为你的脸出了问题？”

“不！是那些狡猾的捉妖师，是他们，泄露了我的秘密给陈生，否则仅仅几颗人心，又怎会如此轻易让他怀疑我？”柳青菀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不甘，仿佛是在与整个世界抗争。

然而此刻，在柳青菀的心中，其余一切都已不重要，她的眼里只有陈生，心中满是对自身容貌的执念。她坚信，只要能恢复初见时那无暇的美貌，陈生定会再次为她倾心，爱她如初，不离不弃。于是，她猛然间挣脱了虎冲胜那试图挽留的手，动作之决绝，仿若斩断了所有退路。

“我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必须得到人心，我要让自己彻底蜕变，成为他心中最完美的夫人，我要让那份爱意如影随形，永存不灭。”

虎冲胜的身体本就虚弱不堪，这一番挣扎之下，更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不由自主地再次跌回那冷硬的石板上，四周的空气仿佛也随着他的倒下，变得更加凝重而压抑。

此刻的柳青菀，身子虚弱得仿佛初春里的一抹微风就能将其吹倒，虽然身上的伤口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悄然愈合，但那份曾经汹涌澎湃的内力，却如同干涸的溪流，只剩下浅浅的痕迹。她的面色苍白如纸，眼中闪烁着几不可见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渴望与现实的不甘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难道，直至今日，你的心中依旧一片混沌，看不清真相吗？”虎冲胜的声音沉稳而带有几分无奈，“他内心所挚爱之人，并非是你，而是那位已深刻于他心上的夫人。”

柳青菀，这个深陷情感迷雾的女子，身处这纷扰的情感纠葛之中，又怎能轻易地看透那层层叠叠的心机与错综复杂的情愫？在她单纯而又执着的心愿中，与陈生共度朝朝暮暮，执手偕老，是她一切梦想的起点与终点。她心中的爱情，纯洁而坚定，如同山间最清澈的泉水，未被世俗的尘埃所玷污。

而虎冲胜，作为旁观者清的角色，他能洞察到那些柳青菀视而不见的细节。他深知，若非那张与陈生夫人极为相似的容颜，陈生的目光或许永远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半刻。

即便是现在，当真相如同晨曦初露，逐渐揭开面纱，陈生也无法真正将眼前的柳青菀与心中那位已逝的爱人重合。

面对虎冲胜毫不留情的直言，柳青菀的内心世界仿佛瞬间崩塌，那份曾被她小心翼翼呵护的爱情信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像是被风暴卷起的落叶，无助而疯狂，她将虎冲胜洞穴中桌案上的书一撒而落，脸颊上的眼泪无法止住。

“不！你听我说，他爱的是我，只能是我！他的夫人虽已离去，但这个世上唯独我，能与她相貌无异。他的爱，属于我，仅属于我一人！”这番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试图用言语的肯定来填补心中那片被怀疑撕裂的空洞。

以往的虎冲胜，在见到柳青菀如此情感失控时，或许会选择沉默，不愿再添一丝伤害。但此刻，情况已截然不同。陈生亲手对她所施加的伤害，如同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横亘在他们之间。

虎冲胜明白，如果柳青菀仍旧固执地选择回到那个充满痛苦与背叛的世界，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现实，甚至可能连性命都无法保全。在这条爱恨交织的路上，每一步都踏着荆棘，而柳青菀，似乎仍未准备好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