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舒看了韩涿野一眼,很快把视线收回来,盯着身上的白被子。
韩嘉鑫笑眯眯,语气很和善:“小俞,真系辛苦你啦。”
俞舒抿紧下唇,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只能沉默着摇了下头。
韩嘉鑫又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他说:“我听赵生说你肚皮里又有baby喇,要注意养好身体,有事就叫涿野去做。”
俞舒还是没说话。
韩嘉鑫也没有生气,至少面上是没看出来,睨了眼韩涿野,朝韩琢曜抬了下拐杖,说:“叫霍廷走了。”
说罢,又看向韩涿野:“我们走了,你再考虑一下。”
韩涿野看着他们从房门口离开,才说:“我不会回去的。”
韩嘉鑫脚步没顿,笑了一声,似乎是笑他不自量力。
他们刚一离开,俞舒就立刻问:“怎么回事?”
韩涿野先掏出手机给王姨确认了一下守在家里的人真的走了,挂了电话才走过去,朝俞舒笑了声:“别担心,没事了。”
他笑的时候扯到嘴角扇出淤青的肌肉,顿了顿,又把唇抿平。
病房内陷入沉默。
俞舒也没有说话,目光垂落在无措的手指上,想了想,还是问:“他叫你回去做什么?”
这是他从来没听韩涿野提起过的。
韩涿野把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床边,抬眸看了眼俞舒挂着的吊瓶,不想跟他说太多,就说:“没事的,我不会回去的。”
回答完,他看到俞舒干涩的唇瓣,问:“要不要喝水?”
这么说着,也不等到回答,已经拿起温壶给他倒起来。
韩涿野从来不是一个答不对题的人。
同样的问题问了两遍,他还是不肯回答的时候俞舒就发现问题了。
他这才抬起头,在韩涿野肿得高高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忽然发问:“他是不是让你去管庆隆港?”
庆隆港不是码头也并非港口,是韩嘉鑫手下黑色产业的名字。
是正大光明交税,明目张胆横行在香江的组织。
韩涿野给他倒水的动作没有停顿,笑着把水递给俞舒:“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韩涿野。”俞舒没有接他手里的水杯,叫了声他的名字。
韩涿野目光移过去,看着他的眼睛。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白色的枕头、白色的杯子……
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只有俞舒的眼瞳映着两点墨一样的黑。
“韩涿野,”俞舒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在唇边有些发颤,但忍住了,问他:“你不敢承认你爱我,是不是怕韩嘉鑫知道你爱我?”
说老实话,韩涿野知道如果此时自己给了俞舒肯定的回答,两人的罅隙就会顷刻缩小到仅需他迈出一步的距离。
但……
俞舒想要的是真相。
那么韩涿野就不得不给他真相,喉结上下一滑,嗓音沉哑:“不是。”
“不全是。”他又补充道。
“我……”
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韩涿野手僵在空中,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又缓缓地把水杯放回桌上,当水杯落在桌面,发出“嘭”一声轻响,他才出声:“我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爱你。”
不是不爱,是不敢承认。
他已经三十岁,却还像那个十三岁的孩子,蜷缩着抱住自己,躺在黑漆漆的小屋里。
等着有人来把门打开。
可有人真的来打开门了,要救他离开那里,他却又不敢相信这究竟是臆想出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来了。
他在门里,踟躇着,不敢离开。
俞舒眼眶一下通红,重新躺回床上,别过脸去。
人的一生会面临无数的选择,走向无数的岔路。
有的很近,有的很远。
但最终都会通向终点。
韩涿野这次不过是给自己选了更曲折的那条路,但这条路他却会走的比以往更加坚实,更加勇敢。
·
韩涿野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今天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们两边的事情都不好处理,外面有一堆的事情在等着他去沟通。
见俞舒没有要继续理他的意思,韩涿野才戴上帽子,出门前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说:“我先走了。”
“……”
……
“吱呀——”
门被人拉开。
“找医生看一下你的脸。”
俞舒背着身,在他离开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