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住宅共有三层,一层为活动公区,主要是会客室、餐厅、厨房、茶室,二楼为许家人的卧室,林曼丽、许婉清、许旺兴、赵继业的卧室都在这层。而许永昌则独自享用三楼,其卧室和发现尸体的书房都在这一层。
此时,许婉清带着祝晓棠、陆铮来到二楼许旺兴的卧室。经过前轮的搜查,许旺兴的卧室里一片狼藉,早被翻得底朝天。但即便如此,李忠等人还是没从中发现许永昌消失的头颅。
祝晓棠环视一遭,只见卧室装潢奢靡,四处可见金光灿灿的装饰品,那套真皮沙发背后一面墙的玻璃酒柜,满满当当摆着价格高昂的洋酒。这间房和一楼许宅整体庄重大气的风格迥异,十足是许旺兴暴发户式的个人风格。
可也偏偏是这间房的主人,在自己的衣柜里藏着一把唐刀,究竟是收藏,还是许旺兴心中也有用刀的目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许婉清轻车熟路地带他们来到衣帽间,打开当中的陈列柜,原本收藏着唐刀的檀木架就在其中。圆谎要圆满,陆铮带上手套小心地取走檀木架。
祝晓棠又一次扮乖:“陆铮,首富的宅子,我都没有见过,可以不可以参观一下呀?”
她如今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仰起脸来带着给乖巧的笑容,很有几分娇憨和天真无邪,教这个谎言显得更真实。
陆铮侧头去征询许婉清的意见:“许总?”
“没问题,我带两位参观。”许婉清十分客气。
在许婉清的带路下,祝晓棠和陆铮从许旺兴的卧室出来,一路经过其他人的卧室,来到楼梯口。祝晓棠提出来要去三楼参观——那是许永昌的绝对私人王国。
许婉清此刻也意识到祝晓棠并非什么天真无邪的女孩,可谁见哪个天真无邪的女孩要去参观凶杀现场吗?
纵然自己不答应,陆铮也可以使用权利,带他的猎奇小女友参观。许婉清不愿得罪陆铮,于是同意带二人上楼。
整个三楼被打通成一个极度开阔、极度静谧的空间,走廊左手边依次是许永昌的卧房、书房,遍地铺设极为厚实的地毯,加之房门厚重,保证了三楼的绝对安静,这也使得凶杀当晚三楼的任何声响都没能穿透下去。
许永昌的卧室宽敞至极,陈设古朴却处处彰显着不菲的价值。祝晓棠四周瞧瞧,并没有发现古怪异常之处,只有床头柜的针剂盘引起了她的注意。
陆铮在她耳边低声解释:“许永昌患有肝癌晚期,需要每天注射依达拉奉镇痛。”
祝晓棠点点头,两人从卧室退出来。与卧室一门之隔的,便是那间书房——整个宅邸真正的权力心脏。
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房门,一股混杂着雪茄烟丝、陈旧书籍、红木家具和一丝若有若无防腐剂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这桩离奇凶案的现场,一览无余地展露在祝晓棠眼前。
书房极其宽敞,以房门为界限一分为二,呈现出主人生活的两面。
房门的右手侧,摆放着一组紫檀木茶桌,旁边的博古架里陈列着陈年普洱及玉器瓷器等各色古玩。这里看来是他在三楼接见心腹、炫耀财富的角落。
房门的右手侧光线陡然晦暗,一张尺寸惊人的红木办公桌像一艘旗舰的指挥台,稳踞中央。桌前摆放着两把为访客准备的硬木椅子,矮人一截,精心设计以示权威。
而桌后,则是那张令人难以忘记的紫檀木太师椅——如今空着,只有椅背留下的深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在许婉清惊讶的目光下,祝晓棠走到桌前仔细查看。靠墙的通顶书架上,管理学书籍与《心经》《地藏经》《麻衣神相》等命理之书并列在一起,这些排列齐整的书籍常有人打理,没有落下一点灰尘,也没有落下一滴血迹。而太师椅的一侧,地毯上晕开一滩深红色的血迹。
凶手先是在地上割断许永昌的头颅,然后才将其身躯扶到太师椅上。故而才会在地毯上留下血迹,而满墙书籍却没有被喷射式的血液沾染。
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晓棠正在思索,背后却传来许婉清的声音:“陆警官,你的朋友胆子还真大呀,瞧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在那站了许久也不害怕。”
祝晓棠指了指书架上摆着的一尊弥勒佛金像,笑道:“我看这个佛像入神了,其他都没注意。”
办公桌侧后方的书架上,设有一座小小的神龛,供奉的是一尊纯金弥勒佛像。
这尊弥勒,并非民间常见的袒胸露腹、开怀大笑的布袋和尚造型,而是更接近于佛教造像中天冠弥勒的庄严法相,他头戴宝冠,面容饱满,眉眼低垂,嘴角噙着一抹超越悲喜的微笑。神龛前的纯铜香炉里,三炷上好的檀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截长长的、完整的香灰。
许婉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父亲一向信佛,只是菩萨没有保佑他。”
她走上前来,从神龛旁抽出三支香,回身看向陆铮。
陆铮点头同意:“这间房子所有细节我们都已经拍照留证,许总请便。”
许婉清点燃檀香,闭上眼低声祝祷:“菩萨保佑,希望公安同志能够早日破案,还父亲一个真相,也让父亲早日回家、入土为安。”
她实在像是个虔诚的孝子,说着眼角便洇出泪水。随后,许婉清睁开眼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在袅袅的烟雾中弥勒佛的面容变得模糊,那抹微笑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如果求神拜佛有用,天天在此供奉神佛的许永昌又怎么会惨死在佛像前?
陆铮道:“许总放心,我们一定尽早破案。”
方才退到一侧的祝晓棠,在此时开口,指了指窗外的后院:“许总,那处是?”
祝晓棠所指之处,在院子最深处,一座刚刚搭起梁柱、还未封顶的仿古建筑矗立在林木之间,旁边还堆着沙土和青砖。
“那是我父亲主张重修的祠堂。”许婉清顿了顿,似是强调地说:“还没有完工!”
祝晓棠并不在意,兴趣昂然地说:“带我们去看看吧。”
许婉清沉默着摆出“请”的姿势,她走在前头,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方才上香的时候粘上的香灰。
许婉清带着两人下楼,走到一楼时,她提出要去洗手:“不好意思,我这人有点怪毛病,手上脏了实在忍不了。不如二位先行,出了大门往后走便是,我随后就来。”
祝晓棠和陆铮两人来到后院,不远处是紧挨树林的祠堂,草地的远处依稀还可见到一条小径。
“那是通向哪里?”祝晓棠问陆铮。
“有一处小门,出去穿过树林就是我们进来正门那条路。”
“凶手当晚也可能从这里出入。”祝晓棠说,“只是从这里走,就无法开车了。”
陆铮说:“我们确实是这样怀疑的,据门卫所说,许永昌被害当晚并没有人从正门出入。但光凭这个,无法确定凶手身份。这条路有什么特别吗?”
“凶手只能依靠步行,如何带着许永昌的头走那么远却不引人发现?”祝晓棠发问,同样也是问自己。
两人说话间继续往前行,不一会就来到祠堂前,正好瞧见一场争吵。
祠堂的前堂,立着一尊和许永昌书房那尊相似的弥勒佛像,只是佛像只剩下躯体端坐莲台,项上空空荡荡,情景和许永昌在书房的死相何其相似。
赶来的许婉清在二人身后发出一声惊呼:“啊——”
但她捂住自己的嘴很快冷静下来。
仔细看,佛像的地面上都是碎块,佛首不是不翼而飞,而是化作满地的碎块。满地碎块前,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见到许婉清到来,年长的那位才主动停止。
“刘师傅,这是怎么回事!”许婉清有些气愤地问。
年长的刘师傅面露惭愧,道:“许总,都怪我这个小徒弟干活不仔细,他一时没看住,说不知是谁恶作剧,将菩萨的头砸碎了。”
小徒弟不服气,说:“先前没人看也都没事,偏今天来要给菩萨点眼睛,就出了这事,怎么能怪我头上!”
祝晓棠瞧着无头的佛像和满地的碎片,若有所思,她拽了拽身边的陆铮,问他:“第一回出现场的时候,你们看了这祠堂吗?”
“看了,那回是没事的,裹着红布。”陆铮点头,又补充道:“佛像没有点睛前,按习俗都是得裹着红布。”
此时,许婉清已制止这对师徒的争吵,来到两人面前致歉:“叫你们看了场笑话,请进来参观吧。”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祠堂,虽然还未建成,但从其中雕梁画柱可见气派。祝晓棠这回在参观的过程中再也没有提出疑问,结束参观后,许婉清邀请他们留下用餐。虽说是简餐便饭,但以许家的豪奢程度想必不简单。
陆铮坚持原则,不愿意在被害人家中吃饭,开口拒绝。
出了许家的大门,陆铮作为补偿,同祝晓棠说:“我带你去吃中央大酒店的俄餐,怎么样?”
“成,我要坐包厢,吃罐焖牛肉和奶油栗子粉。”祝晓棠同徒弟不讲原则,毫不客气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