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的魔术师 第39章 章39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褚本兴本想凑活吃一顿，没想到往餐桌前一坐，眼前那看着还挺好的伙食着实是给他一惊。

“你居然会做中国菜？”他称奇。

“之前不会，”特里把盛好的面递给他，“待的时间久了就学会了。”

褚本兴：“这么一说，以前好像是听到你说去过国内其他地方，看来你总来这里啊。”

他缓缓搅动着面上的拌酱，声音平淡：“家里一些事情，所以每年都会来。”

具体什么事，他不讲，褚本兴也不便多问。

相安无事的埋头吃了一会儿饭，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我一直挺好奇，你到底是干啥工作的？”他嚼着嘴里的东西问。

对面抬头瞥他一眼，回答：“一些投资，没有具体工作。”

他心说也是，毕竟不是久待的地方，还那么有钱，可不就是享受生活来的。

挨了两秒寂静，他又问：“你多大了？”

“……24。”

“成家没？”

对面目光递来：“为什么这么问？”

“啊？”他说，“我看你戴着戒指，以为你已经婚配了。”

“……”男人放下餐叉，“只是个配饰。人在年轻的时候是担当不起某些重任的，比如家庭。”

对于这一点，褚本兴倒是很少听说，哪怕是拒绝媒人给自己女儿说亲的常德重也时常会头痛于常禾年大大咧咧的性格而生怕她嫁不出去。

但其实仔细想想，身旁早早结了婚的同事，即便家里有钱有闲，也没几个能像王国权一样生活足乐的。

于是他认同道：“你这话说得对。”

对方礼节性的笑笑，重新拿起餐叉，静了两秒，如是说：“虽然这很打扰你交谈的雅兴，但是先生，就如你们在餐桌上的那些礼仪一样，吃饭的时候还是避免一些不重要的交谈吧。”

褚本兴愣了愣，恍然点头：“好、好，不说了。”

一问一答就此终结。

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面，脑海中一下闪过一件陈年旧案，档案记录的卷宗在记忆里有些模糊。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干脆朝嘴里扒了一大筷子面准备迅速吃完了事去查卷宗。

就在褚本兴咽下最后一口面时，他一抬头，对上面前那欲言又止的目光，才忽然记起这是在别人家而不是巡捕房。

“工作习惯，抱歉。”他尬笑一声，把筷子横放在碗上解释说。

特里盯着他看了好会儿：“这样的习惯并不好。”

“确实。”他很赞同，“但案子不会给我们时间，所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男人没再说话，餐叉卷着白面在盘子里转了一圈，而后他听见瓷盘碰撞的清脆响声，循声望过去，就见面前这人站起身：“吃饱了吗？”

褚本兴不明所以：“还成啊，干啥？”

话音刚落，眼前的碗筷就被拿了去，再一回神，装满面的碗筷又赫然被放回。

褚本兴：“？”

只听祸首轻飘飘落来一句话：“浪费不好，警官帮忙解决了吧。”

褚本兴：“……”

浪费不好？不好你咋不自己吃？

他内心犯嘀咕，抬眼瞄了瞄对面的餐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埋头继续吃。

******

一顿饭吃得平淡且随意，收拾好餐盘之后，褚本兴一边嚷着不能吃人嘴软一边眼疾手快替人把餐具洗好擦干放回橱柜。

等他甩尽手上的水后走回客厅，那人已经在沙发边角靠着，手上不知从哪儿拿了本书正看得出神。

见他走过来，特里扬手摁开电影机的开关，那富有节奏性的声音顷刻便回荡在别墅中，莫名让人跟着心里发颤。

“这电影讲的什么？”他问。

沙发上的人思考了一会儿：“反叛、战争、觉醒、爱情，很难说清它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大部分电影都这样式，也正常。”他说着抬头看看挂钟，“你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就走了。”

男人抬眸望过来：“你不看？”

“不看了，看了好睡觉，再说外国片子我也看不懂呐。”他说。

特里：“不看看怎么知道看不懂。”

……你看看，这是人说的话吗？真是坐着说话感觉不到腰疼。

腰不疼的人就这样盯着他，褚本兴纠结又纠结，瞅了瞅阳台外还艳阳高照的天，心下一横：“行吧，我看看这是个什么电影，回头好跟老王炫耀炫耀。”

一想到明天自己要跟王国权扯什么新皮他就直想笑，但又顾及到旁边有人怕觉得自己是神经病，捂着嘴憋笑了没几秒又开始感慨自己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吃人家喝人家看人家，他甚至都能想到明天能从老王嘴里吐出什么让人牙酸的话。

正如男人所讲，影片的确包含了太多东西。又因为是无声电影，而导演显然希望观众能够更好的看懂电影想要传达的意思，因此在不少地方都加入了明显的文字提示。

时间线来到男主与同生共死的挚友分别在战争前线的那一天，褚本兴看着挚友眼神不舍的送别，看着挚友伸手环抱住男主，看着挚友从被战火烟尘与鲜血浸渍的军装口袋了掏出一封残破的信，上面凌厉刚毅的写着一串与这个时代不太相符的字迹。

“这又写的啥？”他照例询问意思。

彼时影片内挚友正将信封递予男主，影片外黑夜悄然降临，他没有如愿得到男人的解答，也没有听到身旁除影片播放外的任何动静。

“……你也不认识？”他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几乎埋进黑暗里的人，“难不成你离开的这么会儿家里就更迭了什么不知道的新词？”

暗处那人似乎抬起了手，隔了没两秒，他听见男人轻笑一声：“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警官先生你思维的跳脱。”

“跳脱？”他没觉着不对，“这不挺正常的。”

“那么你当时跑什么？”

紧随而来的疑问，几乎是冲向他的，褚本兴一瞬没反应过来：“啥跑？我啥时候跑了？”

回应他的是周身的寂静。

他拧眉回想了一会儿，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抱歉，我的失礼。”特里·艾森捏捏眉心，“是我记错了。这个词没什么意思，它只是一个词。”

后面那句话说得极其重，仿佛特意强调。奈何褚本兴是真的看不懂，即便察觉到不对，也不能驳斥什么。

******

天色黑下来是一瞬间的事，当褚本兴第三次猛然睁开眼时，他意识到自己的破毛病又开始了。

黑夜，电影的微光隔着眼皮模糊地晃动着，他撑起眼皮，看见影片里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这干吗呢？”

“贴面礼。”隔壁讲。

“啥意思？”

“字面意思，一种亲吻对方脸颊示友好与亲密关系的礼仪。”

“你们那儿有这种礼仪？”

“有。”

“那怎么没见你做过？”他鬼使神差地问。

男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停顿片刻，又自然道：“警官要是乐意，下次见面我们可以试试，我想我们的确算得上是友好关系。”

褚本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身上一阵发毛，当即拒绝：“友好关系那是肯定的，这个什么礼就算了吧、我看现在这样就挺好。”

这样一对比那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个影片比想象中要长，外面的天也比想象中黑得要快，明天似乎要下雨？

他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一会儿是刚才的对话，一会儿又是在档案室里整理卷宗，手里捧了一堆档案袋，一个没拿稳，“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没有声音，他猝然惊醒，眼前天旋地转，还是闭上了眼。

******

“坐在这儿发呆。”

常老爷子的声音。

他坐在门槛上，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今年几岁了？”老爷子问。

“……13。”他听见自己少不更事的嗓音回答道。

“13，”身后老人语气悠然，“不大也不小的年岁，正好。”

人这一生有很多“正好”，他似乎意识到什么。

“那是你父母的葬礼，褚本兴，你该去参加。”

他抬起头，远处响起送葬的哀乐与丧歌，头又低了下去。

“我害怕。”

“害怕？”老人声里带着愠怒，“那是你的父母，是你身体发肤的授予者，是你这辈子往后多个年岁都不会再回来的亲人。”

“褚本兴，那是你这辈子最不该害怕的人。”

“哪怕已经是个死人。”

“……”

“站起来。”

颈间一紧，他被提着后领站起身。

“走，”老人的手杖敲在生硬的石板地上，“朝前走。”

身后被推了一把，他踉跄着迈出步子，耳畔又响起了那悲哀地吹拉弹唱。

他紧握拳头，迈出了第一步。

祭告的节气里清雨绵绵不绝地向下滴落，湿泞的地面吸附着他麻木的双脚，一步、两步……直至那院落尽头处朱红的门前。

“打开门，走出去。”

声音逐渐模糊，他伸手推开了门。

“呦，来了？”

皮靴后跟磕在地上的声音渐渐阔开，他将手中**的雨伞放在门口，摸了把被雨水冲刷的脸，应道：“来了，今儿个早上没起来，下雨车还堵得慌。”

王国权嚼着干枣：“你居然还能睡过头，那可是稀事儿啊。”

他走过去瘫坐在沙发上，看向一边举着个报纸正对光看的宋湖阳：“你干啥呢？”

小伙“啊”了声，放下手一本正经道：“我在试凸透镜聚焦阳光点燃纸张。”

空气凝固了半秒，他大脑空白。

“……你是说、你拿着张纸既没有阳光也没有放大镜能点燃这张纸？”

小伙一脸认真：“对啊。”

“……”

果然是在做梦吧。

“哎，”老王出声打断了这段荒谬地对话，“你俩别聊了，今天任务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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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也不曾懈怠工作的齿夹终于如愿吞噬了最后一段胶片，声音中断，幕布上的画面戛然而止，世界归于漆黑之中。

询问没有如期而至，特里·艾森平静地坐在原处，这不像他的作风。

墙上的挂钟发出微小的声响，阳台外的路灯霎时亮起。

6点。

他默念这个时间。

这个电影比他印象中的时间要长，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已经陷入熟睡的人身旁。

是该去找那两个没有礼教的人算账的。

他弯腰坐在茶几上，敢往他的私人物品里放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看来当时还是对他们太过仁慈了。

不过比起这个，他目光幽幽地看着面前警官的睡颜。

即便是睡着了也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坐姿，特里·艾森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这位“友好的伙伴”。

毫无疑问，这是个警觉的人。

他伸手轻轻握住男人随意搭在腿上的胳膊，一秒、两秒、三秒——没有动静、没有反抗。

“友好关系么，”他幽叹着起身，“真是让人愧疚地放心。”

窗外路灯明照，阴影打在那人身上，只稍微微偏偏身体，便能毫无悬念地将这人整个笼罩在阴影中。

他伸手覆在警官的头顶，指腹在他的发隙间摸索，直到蹭到一处不平的地方，他方才收了手，就着照进来的微弱的光看去。

那是一道很细的缝合伤，而这样的伤痕在仅有的印象里，他在这人身上见过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