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唤鸢猜测自己大概是已经暴露,不敢再出声,将头埋在许伯约的怀中,任由许伯约抱着她走出了韩府。
“娘子,你上马车,我骑马就跟在后面。”许伯约笑着将周唤鸢扶上马车。
他的声音清脆干净,整个人温柔得犹如日暮下的橘色暖阳。
周唤鸢在马车内坐定后顿觉内心十分不安,她拂开轿帘,看到韩御慕一脸不快的站在府门前。
莫名其妙的跑去他的府中闹了一出,如今却只是一场乌龙,当真是令他气愤不已。
周唤鸢内心忐忑的放下轿帘,收眼时只瞥见许伯约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看着她微笑,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波澜。
从轿中远远的就看到了刘府外面有许家的重兵把守,断断续续的有轿辇马车在府外接前来刘家参加婚宴的贵宾离开。
周唤鸢困惑的下了马车,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在糕点里下了药,可是这些贵宾倒像没事人一样又“活过来”且安全的离开了刘府。
难道她产生了幻觉?
“鸢儿,你没事就好了!”宴玉娴和刘之恒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府门外送客,看到许伯约护送周唤鸢,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父亲,母亲,你们没事吗?”周唤鸢压制住声音的颤抖,双手紧紧的捏住衣袖,苍白的手指似要将衣袖撕破。
她精心策划的这一切全都白费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只盼你没事就好了。”宴玉娴丝毫没有怀疑她,确实是真真切切的爱着自己的女儿的,不然也不会将原来的刘潇鸢纵得如此无法无天。
可是她分明记得她看着两人喝下砒霜而亡,即便许伯约再有能力也不会起死回生之术。
“皇上御前来送赏赐糕点的宫人欲偷盗贵客财物在糕点里下了十足的蒙汗药,现在皇宫已经把他押进死牢了,虚惊一场,倒是吓得你四处躲藏,可怜了我的女儿。”宴玉娴握住周唤鸢的手安慰着,泪如珠下。
“虽你受了惊吓,只是那韩御慕与我向来不合,你又为何要逃入那狼窝?”刘之恒似乎是察觉到周唤鸢的不对劲,眼睛直直的盯着周唤鸢的脸。
他生性多疑警惕,并不像宴玉娴一样只有愚蠢的恶毒,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岳父大人,是那贪图美色的韩霄不知道她的身份尊贵,以为是哪个青楼的花魁,便将阿鸢掳了去,幸而我去得早这才无事发生。”许伯约上前为周唤鸢开解道。
“早就听说那韩霄好色成瘾,常常流连于青楼,如今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宴玉娴愤愤的说道。
周唤鸢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完全听不进去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她下毒的糕点被人换成了蒙汗药,只是可怜了那个为背罪的宫人。
“既然大家都无恙,我现在就带阿鸢回许府,别让家里的父亲和母亲担心坏了。”许伯约提醒道。
“时候也不早了,我想让阿鸢早点回府休息。”许伯约笑着看着周唤鸢,倒真像是为她担心一般。
“快些回府,天色太晚了,我们二老不便登门,今日府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还需费些功夫处理,等改日我们再过来拜访请罪。”刘之恒说道。
周唤鸢浑浑噩噩的与二老辞别后上了许家接亲的马车,才沉思没多久,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许府。
天色已暗,许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许伯约拉着周唤鸢简单的拜过父母后将她送回了居住的内院。
许父许母并未问两人为何来迟的缘由,想必是早就知晓,周唤鸢也无心思考。
周唤鸢被安排住到新修的春熙阁。
内院很大,像是精心整修过的,院中种了几棵不知名的树,夜幕下只觉得暗沉沉的,树影婆娑,看不清楚院内的布置。
不过周唤鸢还是能感觉到这内院虽然大,但偏僻,在偌大的府竟单独劈出了一条偏僻小路通往春熙阁。
正对门的是周唤鸢的寝殿,殿外站着两个身着绿衣裳、腰间挂着大红色喜花的丫鬟在等候。
周唤鸢刚进门,两个机灵的丫鬟立即上前来扶。
“姑娘,我是子落,旁边那位是灯花,是将军新拨过来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其中一个长相较为娇俏活泼的小丫鬟先开口。
“姑娘只管在殿内休息等着少爷,今日真是等久了,等宾客都散尽了,少爷给老爷夫人回过话就会过来陪你的。”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周唤鸢进了府。
寝殿虽不豪华,但应有的东西样样齐全。
窗前的棕黑木桌上的香炉上萦绕着青色的香雾,殿内是一股清淡怡人的香味。
周唤鸢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
“吱嘎”一声,寝殿的门被打开。
许伯约带着一阵凉气进了门,他脸上的神情微暗,看不出喜怒。
“你想做什么?”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周唤鸢才发觉眼前的人不简单,为避免让皇上怀疑刘家与李泫有牵连,刘之恒和宴玉娴安排了这门亲事,她也就嫁了过来,甚至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好是坏。
且因原主刘潇鸢平日里作恶太多,此次出嫁她无一个可以信任托心的陪嫁丫鬟,相当于是一个人入了狼窝。
前世她在深宫,对他的了解不多。
“你今日做事,太过冒失!”许伯约的话里带着怒气,他“腾”的坐在周唤鸢身旁的榻上,仿佛有一股冷气在周唤鸢的周围散开来。
“倘若刘府灭门,你就算因此成功嫁祸于我,许家获罪,你一个孤女又如何能存活于这乱世?”
许伯约的语气带着责怪,倒不像是在责怪她杀人嫁祸,反而是对她颇有关心?
“我的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的命。”周唤鸢的眼神一瞬间从害怕里生出一抹恨来。
周唤鸢不解,他为何要这般在意她一个陌生的女子,又是如何能让死人起死回生的?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解砒霜的毒算不得什么难事,我娘的毒蛊,连将死人都能救活,何况是还活着的中毒之人。”
许伯约顿了顿,侧头看着周唤鸢,突然邪笑。
“更何况你那砒霜,是从我的药铺里买的,是被动了手脚的山寨货,毒性本就不大,只是看起来反应很严重罢了。”许伯约说到这里,似是很得意,脸上的笑更加灿烂。
周唤鸢前脚刚出刘府,他便派人将刘之恒与宴玉娴的毒解了搬去内殿休息,又让侍卫将吃了蒙汗药的宾客扶至桌上装作喝醉睡熟了的模样。
大家醒来后便只以为是喝醉了一番,许家是武将,接亲时带重兵也情有可原的,虽个别细心的人心中有怀疑,但无奈没有证据和破绽,便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那些被吓跑的少数宾客和家丁也通通被他打点了一番,大家也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周唤鸢瞪着一双狐狸眼盯着许伯约那张绽放笑容的脸,气得满脸通红,她气自己太过冒失莽撞,更气许伯约坏她好事。
“你不必懊恼,我是为了你着想,我不想害人性命,更不想你害了自己。”
许伯约的话里充满真诚,竟像真的在意她一般。
“如今你我结为夫妻,自然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许伯约伸手将周唤鸢耳畔凌乱的发丝拂上去,渐渐把脸凑过去。
周唤鸢只能往后退,可左右不过方形大的床,她没退多久后背就抵在了床柱上。
眼看着许伯约越靠越近,周唤的心害怕得突突狂跳。
“公子,老爷有紧急的事唤你!”
门外突然的一声似是打搅了许伯约的“好事”。
“什么事?”
许伯约有些不耐烦。
“皇上从宫里传来紧急谕旨,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你先安睡,等我回来再行夫妻之事。”许伯约起身拂了拂衣袖便离开了寝殿。
周唤鸢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脱下鞋合衣而睡。
她睁着眼睛有些无法入睡,不知道宫里来人是出了什么事。
许久之后,周唤鸢实在犯困,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毕竟这么久她都没有合眼,实在是累得慌,在这个小院里她莫名觉得安心。
再睁眼时已是天明。
子落和灯花早早备好了洗漱的热水,但两人脸色看起来却不好。
周唤鸢觉得大概是自己新嫁到这里,下人对她心有不悦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从前住在皇宫时还总是被下人欺负,她早习惯了,也并未作声责怪两个丫鬟。
“姑娘,这是京里最好的料子,看看这金线绣的芙蓉逼真得就像要闻到香味一般呢。”
子落拿了一件嫩黄色绣了桃红芙蓉花的锦缎袄裙在周唤鸢的身上比划着开心的说道。
周唤鸢伸手摸了摸那料子,丝滑细腻,是了,前世她从未穿过这样好的料子。
“今日咱们公子都要启程了,穿这么华丽干嘛,不合时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姑娘没心没肺呢,夫君不在家却打扮得这般艳丽,别人看了要说闲话的。”
“我看姑娘就穿这件浅紫栀子的吧,温柔娴静。”
灯花重新拿来了一件浅紫绣白色栀子花的袄裙,淡雅质朴,她的性格沉稳心细33,不似子落那样活泼。
“夫君不在家?”周唤鸢无心穿何样花纹的衣裳。
“昨儿半夜公子来了春熙阁,没和姑娘告别吗?”子落一边梳着周唤鸢的长发一边问道。
“他来过春熙阁?”
周唤鸢在这睡了一夜,别说是人了,鬼也没有见到一个。
“公子来过了,昨儿半夜打着灯笼来的,早上天没亮就出春熙阁了,是姑娘睡太沉了吗?”子落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你们刚刚说今日他启程,是要去哪里?”周唤鸢不解的问。
他悄悄来春熙阁,却不曾进入她的寝殿,他到底是打什么算盘?
“许是公子怕姑娘伤心,没告诉姑娘呢,毕竟哪有新娘子刚嫁入府中,夫君就离家的道理。”灯花比较细心,兴许是察觉到了周唤鸢昨夜并未和许伯约共寝,解释道。
“想想也是气愤,京中多少好男儿不够使,偏偏挑中咱们公子,我看皇上就是故意想打压许家,让咱们公子去送死。”子落将一根玉簪插入周唤鸢梳好的发髻中,愤愤不平的说道。
周唤鸢隐约觉得不对劲,昨夜她翻身时恍惚看到窗外有一个挺拔的影子,但她实在太困并未在意,难道许伯约在门前站了一夜却没有进门?难道他还会是真君子。
周唤鸢的心里满是疑问,刚穿好袄裙,子落还未将那串白玉耳环给她戴上她便急急的跑出了春熙阁。
周唤鸢一路小跑,穿过长长的小道,才到府门,门外站了一队队黑压压的铁甲军,许伯约着一身黑色铠甲正欲上马,模样高大挺拔,在人群中很显眼,他刚上马就看到了一身浅紫长裙倚在雕花门柱上的周唤鸢。
她扶在府门前的木柱旁轻微的喘气,一身素衣青簪,神色似有不解和担忧。
看到周唤鸢的身影出现,许伯约立即下马疾步穿过人群走到周唤鸢的身前。
他比周唤鸢高出一个头,周唤鸢抬头看着他的脸,但始终未开口。
他突然低身将她搂入怀中,铁甲冰冷无比,周唤鸢只感觉那股寒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子。
他的行为,太突兀,倒让周唤鸢有些害怕。
“昨日皇上急下谕旨,让我出兵去边疆,西域羌族战力太强,我军连连败退,不得不让许家出征前去救援。”
许伯约抱着她,在她的耳畔低声解释道,呼出的热气吹过周唤鸢的耳畔,她才稍觉温暖。
周唤鸢只在想一个问题: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
她难道还能为他守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