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夏书苑先一步到达雁栖村,夏云峰为了自己夜凉好煮酒,自然是选择了云上屋作为落脚客栈。一入客栈,夏轩墨径直走向掌柜安排入住事宜。
因为每年踏春与秋游之时,云上屋都会招揽来自周边城镇各大书生,此次自然也是做好了接待准备。没过一会儿,掌柜的便安排好了房间,让小二招呼着带客入房。夏轩墨则留在客栈厅堂内,等着大家都上完楼,自己再回房。
正准备上楼的庄落葵见夏轩墨倚靠着客栈半开的侧门盯着路上来往行人,觉得好奇,便走了过去。
“夏公子怎么不回房休息?”
夏轩墨回过头,侧脸被屋檐的倒影遮住,微微抬眼说道:“我不着急,庄姑娘先回房好生休息着吧。”
“我也不着急,那我陪你一起吧。”庄落葵明朗的笑着,随即坐在了离侧门最近的桌前。
夏轩墨无奈的转过脸,又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眼神紧跟着客栈外的动静。
看天色渐晚,夏轩墨叹了口气,回头对庄落葵说:“庄姑娘,回房休息吧。”说完便请庄落葵先行,自己则跟随其后。忽然身后传来杂闹的声音——
“咱哥几个晚上点几盅酒,睡个好觉,明后天好精神游乐!”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大声地说着。
“嘘——”宋离拍了拍身边人,又指了指已踏进屋内的周敬。
周敬摇着头喊了一声“周羽“。
周羽从人群后头挤了进来,向小二询问着客房情况,在确认能入住后,便让大家先行坐下。
站在楼梯上的夏轩墨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找寻着周旼栀的身影。
周旼栀拉着彦芫夕先在一旁的桌子坐下。周旼栀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旁的彦芫夕搂着她的肩膀,一直在询问她的状况。周旼栀仅是微笑着摇头,又摆摆手。
夏轩墨一脸担心,抬脚向上走,又忍不住回过头。而已走上楼的庄落葵站在楼梯尽头喊着:“夏公子!”
坐在桌前的周旼栀循着声音抬起脸望着楼梯,夏轩墨匆匆一瞥便赶紧上了楼。
站在另一边的亓安澍,窥探着遥望相视的二人,眼神有些许落寞。
2
入夜后,书生们都各自在屋内休息,期待着后两日的踏春之行。待隔壁几个屋都变安静后,白舫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前打开屋门,环视着左右。走廊的另一头,也探出了一个脑袋,两人点头交流确认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微弱的火烛光下,四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沿着走廊拐下了楼。
刚到了客栈楼下,四个人便慌慌张张赶紧往回走。
“你们几个,给我下来!”坐在堂内一隅的周敬正在往沏着茶。
四人颤颤巍巍走过去,谁也不愿意走在前面。
“坐。”周敬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先。”
“你先。”
“我在你们后。”
几个人小声争吵着,都迫不及待地推着对方先进“火坑”。周敬厉色瞪着推搡着的四人,这才让他们安静下来。不知是谁从身后推了一把,周羽只得尴尬的坐了下来,几人陆陆续续的环着卓子,挨坐在了一起。
“这么晚了,你们几个想干嘛?”坐了一会,周敬终于发问。
四个人互相试探着对望,不知该怎么回答。
“文祎。你说。”周敬突然点名。
“我…我们…是…我们…肚子有点…饿了。”文祎磕磕巴巴的不敢看向周敬,“所以…一起下来找点吃的。”
周敬看向另外三人,都在低着头抠着手指、衣服。
“小二!”周敬招呼着,“上四屉肉馅大包儿,这四位公子哥儿路途奔波,已饥肠辘辘。”
白舫眉头一皱,赶紧阻拦:“先生,不用不用,四屉太…太…太多了。”
“你们不是饿了么?”周敬一本正经地说着,“想必是非常饿了,不然怎么会不顾夜深也要来觅食呢!别跟我客气,多吃点。”
周敬露出慈善的笑容,看的白舫心里直发毛。其他几人则更尴尬的笑着。
没出一会儿,热腾腾的四屉包子便上了桌。
“赶紧吃吧,吃完好睡觉,明天才有力气和大家一起游山逛水的。”周敬说着向四人面前各推了一屉包子。
四人苦笑着拿起面前的包子吃起来,但吃到一半便已经撑破了肚皮,却还只能强颜欢笑。
“哟!这几位公子哥儿胃口真好!”小二在一旁边擦着桌子边笑着。
亓安澍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小二。
本来想要下楼小酌一番的四人谁也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喝上酒,还坐在楼下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包子。
“你们还真的是饿了呢!”周敬看着撑到表情扭曲的四人,又来一句讽刺:“看样子,得再上几屉?”说着便赶紧招呼小二。
周羽吓的赶紧把父亲的手拉了回去,塞着半嘴的包子含糊不清的说着:“爹,我们,真的,嗝——嗝——吃够了。”
“吃够啦?那你们三呢?要不要再…?”
还没等周敬说完,三人赶紧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那明晚再?”周敬继续祥和地笑着。
“明晚,我们晚饭多吃点,不会再饿了。”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的亓安澍被噎着还没来得及喝水就赶紧回答着。
“那就好。”周敬看着吃包子吃到精疲力尽的四人,满足的站起身来,背起手大摇大摆的走回楼上。留下四个人生无可恋的坐在原地打着嗝。
3
次日清晨。辰时。
鸷羽书苑大部队已经在客栈一楼集合。堂内三三两两坐着客人正吃着早饭。周旼栀正在柜台处结账。彦芫夕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已经热闹起来的街市与车水马龙。这天风有点大,云上屋的幌子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摇曳得厉害,发出哗哗的声响。
“芫夕姐姐,你在看什么呢?”周旼栀的脚步声都里带着鞋许雀跃。
彦芫夕回过头莞尔一笑,帮周旼栀捋了捋脖子处的碎发,“你呀,现在的样子活脱脱的像一只鹡鸰。”
周旼栀好奇的睁圆了眼睛:“为什么呀?”
彦芫夕指了指不远处休憩在石阶上的灰白色鹡鸰鸟,说道:“你和它一样,连停息时都摆动着羽尾,尽是藏不住的愉悦。”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这满眼的桃红春绿,谁看了不会心潮波起阵阵涟漪呢?”周旼栀开心的迈着小碎步,在原地旋转了两圈,又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感受春风里夹杂的泥土味和青草香。
“不过,那几个人怎么还没下楼呢?”突然想起来的周旼栀把身子倾斜着往屋里探去。
这时,三个浮肿的“猪头”和一个依旧俊逸的脸庞一起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下了楼梯。
彦芫夕和周旼栀露出了同样疑惑的表情。
“你们几个这是泡发了么?”宋离站在楼梯右侧指着三人哈哈大笑。
白舫恶狠狠地走过来打下宋离的手:“闭嘴!”
宋离赶紧收敛了些捂住了嘴,身体却仍旧不停地颤动着。
“咱们昨晚吃的一样多,为什么你没有肿?”周羽带着哭腔斜眼看着一旁的文祎。
“对啊,我的脑袋都大了一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亓安澍露出渴求知识的小眼神。
文祎装作飘逸地轻轻甩起挡住眼睛的刘海,敷衍地说道:“大概是体质不同吧。”
“我看你为了这姣好面容,昨晚硬是撑着一直没睡觉吧!”白舫伸出手拍了拍文祎有些灰白的脸,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
文祎则不悦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摸了摸阵痛欲裂的脑袋,仍旧是面不改色。
“你们昨晚干嘛了?”彦芫夕忍住笑走上前来询问着。周旼栀倚在门旁露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看见彦芫夕走近的周羽赶忙侧过身去,脸上的红晕快速蔓延到了耳后根。
“他们啊!昨晚饿了,下楼来一人吃了一屉包子呢!”从人群里传来周敬带着讥笑的声音。
“一屉?那可是十个包子啊!你们怎么饿成这样?我记得你们昨儿下午一路上把我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啊?”宋离惊讶的看着四人。
白舫急的直接上手捂住了宋离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陆芩芠扶起椅子上的周敬,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四个活宝。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周敬环顾着四周,确认学生们都到齐了。
4
素锦山外。绿带青山,白净的海棠花开的格外热闹。
“先生,素锦山这名是何由来啊?”驻足在山脚下的书生门里传来一句疑问。
周敬捋着胡子突然回头看着周旼栀笑起来。周旼栀意会后便从人群外围绕了过来。
“素锦之名源自于山中清涧,每当春日之时,白海棠花落便会随风吹至清涧水流之上,远看过去就如同素锦一般,水青之色与透白的海棠落瓣相辅相成,故名曰素锦溪。这缓淡的青山便也随涧水之名。”周旼栀说完笑着欠着身,又从人群外围返回彦芫夕身旁。
周敬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尽是骄傲。
“这自打入学以来,一直听说周姑娘博学多识,可从来也没怎么听周姑娘说过什么话,这回可是闻着了书香啊!”周玺展开折扇,饶有兴致的评价着。
“那可不是,这周姑娘天天和那三人走的那么近,”欧阳霍云接着话又向白舫、文祎和亓安澍方向望去,“我都要怀疑这传言是假的了!”
“也不知道这周姑娘跟几个小毛孩儿玩的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周玺笑着摇摇头跟上了前行的队伍。
一行人咋呼着进入了山内,没走多远,便寻得沿岸开满海棠的素锦溪。
溪水潺潺,落花散瓣轻漂在水波之上,山谷中时而听见杜鹃啼鸣。大伙儿在海棠树下铺上准备好的麻布,又拿出备好的干粮和水,畅意聊起天来。
周旼栀走到靠近溪边的海棠花树,细细地端详起来。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白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周旼栀身边。
“一个春诗大赏竟把你变成了一介书生,谁能想到呢?”周旼栀调侃着说道。
“那可不是,我总得把几夜苦读的诗都给用上,不然多浪费!”白舫立马接梗。
“哟!白书生,那我来考考你,这首《海棠》,你可知典故为何?”坐在一边的文祎一直竖着耳朵,这会儿也起身来加入揶揄白舫的阵营来。
白舫这便答不上来了,那几日只记得背诗,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典故啊!
“话是唐明皇登香亭,召太真妃,而太真宿醉未醒,后被扶至圣上前,却醉颜残妆,鬓乱钗横,无法再拜。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后东坡居士便以此撰诗以绘海棠之美。”周旼栀说着蹲了下来,捡起落在地上的海棠花,轻拨起它的残瓣。
远处,轻声马蹄渐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