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道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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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太阳还很毒辣，空气干涩到路边的植物都呈现枯败之态。

阳城火车站外嘈杂，来往的人很多，大多数是提着编织袋准备进城的人，不停有黑车司机叼着烟，穿梭在人群中拉人，五块十块的讨价还价声夹杂这浓重的方言腔此起彼伏。

虞雀从排长队的出站口挤出来，就被这阳光烫了一下，白皙的额头上往外冒汗，黑色短袖后背湿了一片，黏在背上很不舒服，匆忙套上的浅色牛仔裤也有些过分闷热，加重了身处陌生环境的不适感。

她脾气不算很好，八小时的硬座本就让虞雀憋着口气，这会儿热潮扑面，只能生生把这口气混着**的空气咽下去。

虞雀忽地想起她从初中开始接触电影和戏剧，高二那年便能自己组剧组拍短片，带着一帮人去山区待了一周，那时也没觉得多么难忍，反而一群人嘻嘻笑笑。

可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巨大的变故，还是因为要长久居住这里的原因，虞雀再也笑不出来，姣好的脸上只有她自己都觉察不出的低落。

一阵风吹来，还是滚烫的，几根头发飞到脸上，虞雀忍无可忍地从手腕上褪下皮筋，把引以为傲的一头长发扎起来。

坐了八个小时绿皮火车，都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状如女鬼，不堪入目。

但那又如何，现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更何况，再不堪入目，再地狱的日子，还能比前半年更可怕吗？虞雀安慰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到哪啊姑娘，上车呗，比你那打车软件便宜。”

一个穿汗衫的中年男人拉住虞雀的行李箱，脸上的表情很热切，他伸出五根手指头：“这个起步价，打表的，不用担心我多收钱。”

“我看你是外地的吧，来走亲戚的？看老人的？赶紧回去才能不让人着急啊。”司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恨不得拉着行李箱就塞到自己车里。

虞雀的样貌生的很好，气质冷淡，五官明丽，眼尾却是下垂的，唇瓣也生的薄，让她多了一两分温柔，而此时，上下唇瓣都白透了，扯出一抹苦笑。

她冷声开口：“没有人。”

“没人等我。”

司机的车是辆白色的，落了很多灰，但里面还算干净。

在烈日底下等了太久，车门一打开一股味直接窜了出来，虞雀捂住口鼻，差点干呕，但还是坐了进去。

八个小时未进食过的胃有些翻腾，虞雀关上车门后，把车窗开了个小口，才松了口气。

司机也看出虞雀的脸色极差，上了车很快打开了空调，扇叶发出制冷的声音，逐渐也散了那股味。

车辆缓缓行驶，不一会儿，火车站门口掉漆的“阳城”二字彻底离开了虞雀的视线，她闭上眼睛，压下心里的酸涩。

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

“就到这儿了啊姑娘，前面有段路不太好走，你这单也挺远的，我今儿就开了你这一单，得赶紧回去了。”

司机把行李拿下来，两个箱子一大一小放在虞雀身边。

“谢谢您。”虞雀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红票子递给司机，转身拉起两个行李箱。

她一只手还要调出地图，把姥姥生前住的那所楼房的地址调出来。

虞雀看了眼，和司机说的一样，前面的确有段不好走的路，修了一半就不修了，留了个像是伤疤的大坑。

不知是前一天下过雨，还是这里维修不当，坑里积了一小滩泥水，道两边都是田地，不好下去。

这一脚踩下，这双鞋也算是废了。

不过现在的虞雀也不在乎这些，她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虞雀把两个行李箱转手拖在身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高帮帆布鞋踩进泥水中，鞋面瞬间被浸透，有水灌了进来。

水进来之后，那股不适的感觉还是让虞雀皱了眉，她大步跨过去，弯下腰有些吃力地把箱子也拉上来，继续往前走。

口袋里有纸巾，但也没有什么擦一下的必要了，虞雀低头看了眼脏污的鞋。

她还是有些后悔了，想换掉脏鞋的冲动涌上来，她高估了自己，这样的生活她根本做不到勇敢地一脚踏进，然后从此沉沦，接受。

强行忍下换鞋的冲动，虞雀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城内的街道。

街道看起来没有那么破烂，但绿化很少，低矮的灌木丛也绿的不鲜亮，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和一些喷漆上去的手机号叠在一起，像牛皮藓。

一路走来，经过的公交车站都很少，上面也只有两辆车的号码，公交车的颜色是绿色的，但掉了漆，外表斑驳。

虞雀走了五分钟，也没有看到一栋高楼，倒是看到了路边两栋刷了陈旧红漆的房子上写着“意大利风情街”，看不清里面，但隐约像是一些厂房，只有二层小楼的楼顶做成了外国风情塔顶的样子。

灰扑扑的。

虞雀看着周围低矮的楼房，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攥紧了行李箱，加快了速度。

前面的花坛旁蹲了好几个人，站着的那个一头黄毛，插兜往地上吐痰，虞雀目不斜视地拉着行李箱快速经过。

她走的很快，风带齐了发丝。

但事与愿违，一声口哨声响起。

几个混混晃晃悠悠拦住了她的去路，黄毛搓着手，上下打量她，赫地又吐了口痰，虞雀拧起细眉，没忍住露出一丝嫌恶。

“别跑啊妹妹，长这么好看，没见过啊。”黄毛还在搓手。

几个小弟一样的人哄笑起来：“对啊！没见过啊。”

为首的混混眼睛直勾勾看着虞雀的脸，他还从没见过这个地儿的人有这么带劲的长相，不光是好看，这腿也是细长的，啧，不得了。

混混一边儿盯着虞雀打量，一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缓缓开口：“交个朋友啊妹妹，今年多大了，来这儿旅游的？”

“要不要去打台子，那边有几个姐姐，你放心，就是交个朋友。”

恶心。

虞雀知道避不掉了，头一天到这里就沾上苍蝇的感觉并不好，更别提她刚经过了八小时的硬座，长时间的暴晒。

双手攥紧了拉杆，她冷冷说：“想弄死我就直说。”

黄毛呲牙笑了，大喊道：“老子确实想‘弄’死你！”

一群人因为这个黄腔哄笑起来。

羞耻？害怕？恐惧？

现在这点威胁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这些人要真是为了要她的命就好了，比她自己去死要痛快。

几个人包围上来，离得更近，虞雀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她攥紧行李箱，正想用行李箱猛地推到他们身上，换取逃跑的机会。

但出乎意料，这条看起来没人走的路尽头，忽然出现了脚步声。

听出不止是一个人，虞雀偏过头，看到了黑色板鞋的鞋尖，然后是一双腿，穿黑色运动裤，接着是后面零散的几个人。

看着年纪也不大，跟这群小混混差不多。

她听到黄毛嘀咕了一句：“我靠，褚琰怎么来了？”

褚琰也是没想到，他随便逛逛也能碰见周文则这帮人，不爽的心情瞬间表现在脸上，两帮人碰见，免不了要打一场。

只是——

他眼神一瞥，看见包围圈内那抹纤瘦的身影，长头发低马尾。

旁边的人好奇地问了声：“褚哥，那谁啊？”

“去看看。”

虞雀盯着来人，猜测褚琰是这拨人为首的那位。

名字和人一样出众。

叫褚琰的这位长相有种锋利的帅气，脸的轮廓瘦削，唇很薄，颜色也淡，偏偏勾的很冷，骨相也十分优越，鼻梁高挺，眉眼不是深邃挂的，但眼瞳漆黑，懒洋洋垂着眼的样子透着冷酷和玩世不恭，眉毛很浓，乍一看很凶。

他身上就穿了件陈旧的黑色短袖，黑色运动裤，一身黑，但隐约看得出身材不错，手臂上有道疤痕，看着奇怪。

野性有余，戾气不低。

而现在，这人紧盯着她，平白无故的，虞雀从中看出几分恨意。

这人不喜欢她。

但出乎意料的，高高瘦瘦的少年大步迈进了包围圈内，对着黄毛的脸就是一拳，把黄毛打的后退几步，摔在了灌木丛里。

黄毛捂着脸，破口大骂：“我去，**的！”

“都他妈给我上！”

一直没开口的周文则突然说话：“都他妈别给我动。”

黄毛再怎么威风也不过是小跟班，周文则才是老大，一行小弟自然不敢动，但还是怨毒地看着褚琰。

这就不是黄毛挨打的事情了，褚琰打了黄毛，等于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周文则插着兜：“你的人？”

褚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僵持了一下，对面的周文则自己便退了一步，吊儿郎当说：“成，知道了，有空带妹妹来打台子啊。”

周文则抬手提溜起灌木丛里的黄毛，招呼一帮人走了，黄毛边走边扭头，一只手擦鼻血，冲褚琰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虞雀觉得这人简直有病。

回过头，她随口说了声：“谢了。”

轻飘飘一声落下，虞雀重新抽出行李箱的拉杆，刷地拉起来，看也不看褚琰这帮人就走。

谢过了，没什么好反复感激的，很明显，这位跟刚刚的混混有渊源，至于帮她，大概并不是为了帮，而是看对方不顺眼。

刚刚情绪还是激动了下，此时虞雀眼尾垂下，泛着一点点红，从倔强骄矜的表情，变得有那么点可怜，但她的唇角依然抿的冷冷的。

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褚琰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虞雀每一个动作，旁边的几个小弟也只能跟着一起看。

虞雀果断地转身，绑起来的长发被吹到身前，遮住了一小半脸，也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神色自然，拉着行李箱就要走。

“站住。”

褚琰懒洋洋的一声喊住她。

虞雀定住脚步，只能又转过身，用那种冷静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褚琰还在看她，眼皮耷拉了一下，突然睁开，唇角扯了上去，几步走上来。

像路途中的狼看见了曾射杀过自己的猎手，急着要她的命那样。

“帮你了就走？把自己当公主了啊，在别人的地盘，头抬这么高。”褚琰一句话很不友好，刺刺的。

路边比刚刚热闹了点，零星几个行人经过，虞雀叹了口气，郑重其事：“谢谢你，可以了吗？”

“就这？”

褚琰又慢慢松开了眉，眼尾垂下来，声音重新变得懒散：“你觉得我帮人出手就这价啊。”

虞雀握紧拉杆，脚步转向前方，眼神掠过路人身上：“那你想怎么样？我现在全身上下的钱不一定有你多，你都拿走，我就去死好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才重新和褚琰对视，眼眸里的情绪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褚琰踹了下灌木丛，看她：“欠着。”

“你欠我个人情，我叫褚琰，到时候找你要。”

褚琰啧了一声，骂了句脏话，很是烦躁，抬手抓乱头发，语气压着火：“滚吧。”

莫名其妙。

虞雀转身，也冷笑一声，拉着行李箱离开。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宋西游收回目光，看了眼掉叶子的灌木丛：“褚哥，你为难人一个小姑娘干嘛，长得这么好看。”

他傻笑，“说不定之后还能发展发展。”

褚琰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拇指反复搓着滚轮，不在意。

“为难？我帮人出手，顺带收点利息，怎么为难了。”

宋西游更摸不着头脑：“可褚哥你也从来没帮人出手过啊，这次怎么……”

砰的一脚，闷闷的跌落声响起，宋西游也倒在了灌木丛里，倒是不疼，就是脑子更迷糊了。

睁开眼，对上褚琰不爽的一眼，在打火机的火苗后，目如野火，张嘴吐出两个字。

他说：“闭嘴。”

这本的内核应该是一句歌词：你很好他也不坏。

男女主都不完美，救赎对方，但也很会刺痛对方，都是还在成长的少年少女，请不要批判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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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