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 第5章 报复

陆则译怔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料到许嘉会回过头来喊他，低声回复道：“好。”

随即迈着长腿快步走过来，许嘉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虽然并排走着，可陆则译还是刻意跟许嘉保持了一些距离，生怕自己身上还没完全散去的烟味熏到许嘉。

一路上两个人都是沉默不语。

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突然停在了许嘉和陆则译面前，将两人拦了下来。

后车窗缓缓摇下来，里面坐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着陆则译唤了声：“阿则。”

陆则译没有吭声，但眼神瞬间变得一片冰冷，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投向车里的男人。

许嘉在看清车里男人的面容后，用力握紧了自己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发白。

她极力的克制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车里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陆则译身旁的许嘉，然后打开车门走下来。

这时许嘉才注意到车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车里没有开灯有些暗，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她脖子上戴的那串宝石项链却在黑夜里闪闪发光，让许嘉觉得有些讽刺。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许嘉身上，陆则译看见后便往许嘉面前站了站，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那个男人收回目光看向陆则译：“阿则，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学校？”

“跟你没关系，找我有事儿吗？”陆则译有些不耐烦。

男人很明显皱了下眉，用手扶了下自己的金丝眼镜：“这周末你爷爷过生日，记得到时候回家吃饭……”

陆则译冷哼一声打断他：“爷爷那里我自会抽时间去看，生日那天……”他冷眼瞥了一眼车里坐着的女人，“我就不打扰你们享天伦之乐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男人有些气急败坏。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陆则译将手从兜里伸出来，右手蓦地握住许嘉的手腕，直接无视了他，拉着许嘉离开。

许嘉被他拉着像提线木偶一般，朝学校走去。

直到自己的手腕被陆则译紧紧握着，传来阵阵痛感，才回过神来，发出“嘶”的一声。

她甩开陆则译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被他握红的手腕。

陆则译回过头来，看见许嘉通红一片的手腕，眼底的冰冷一瞬间消散：“抱歉。”

许嘉盯着陆则译，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开口：“刚才那个人……是你爸爸吗？”

陆则译嗤笑一声：“呵，他也配。”

许嘉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抿了抿唇，对陆则译说：“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你不用再送我了，今天晚上谢谢你，再见。”

陆则译这次没再坚持，目光看着许嘉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黑暗尽头。

许嘉刚一回到宿舍，林兮兮就凑上来小声问：“嘉嘉，晚上是我哥送你回来的吗？”

“嗯。”许嘉顿了顿又说，“兮兮，我今天打工有些累了，先睡了。”

躺在床上的许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脸。

她这辈子也忘不掉这个人。

陆川生，陆氏集团的总经理，也是当时那场大火的住宅区的开发商。

*

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许正年带着许嘉搬进了新家。

许嘉之前住在老城区，住的地方虽然老旧，但是邻里街坊住在一起多年，关系也都很好。

就是在这里，许嘉遇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裴渊。

但因为城区建设，老城区的房子要被拆迁，开发商正是陆氏集团，商人总是利益至上，永远不会做赔本的买卖，陆川生对每家许诺补偿他们一套面积更大的新房。

大家都是老实人，甚至还觉得陆氏集团不愧是大企业，有魄力，但其实陆川生许诺的房子正是他们自己开发的，房屋质量不合格存在很大问题，没有办法卖出便一直闲置，这次正好派上了用途。

后来邻居们陆陆续续都搬走入住，许嘉他们也不例外。

刚搬进新家那天，许正年还买了好酒，做了一大桌子菜，跟许嘉开开心心的庆祝乔迁之喜。

夜里，许嘉还在跟裴渊打着电话，许嘉这个假期过完就要上高二了，而裴渊刚刚结束高考，他报考了国防科大，因为裴渊从小的愿望就是立志要报效祖国。

两人聊起来就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正趴在床上的许嘉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她拿着手机起身下床，刚打开房门，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怎么了，嘉嘉？”裴渊在电话另一头听到许嘉咳嗽急切地问。

“咳咳……裴渊哥哥，家里着火了。”许嘉声音带着些哭腔，她有些被吓到了。

就在这时，许正年披着湿透的毛毯跑过来一把抱住愣在门口的许嘉，推着她往房间里走。

“嘉嘉，快进屋。”

慌乱之中，许嘉的手机掉在了门外，裴渊在电话另一头听不到许嘉的任何回音，只能听见火苗噼里啪啦的声响。

许嘉的屋子在房子最里面，外面已经完全被浓烟和烈火包围，他们根本出不去。

许正年将打湿的毛毯披在许嘉身上，让她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自己死死地护住她。

对于许正年来说，许嘉宝贝的如同自己眼珠子一般，许正年的妻子去世的早，他答应过嘉禾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所以从小到大，他尽自己所能的将许嘉保护的很好。

许嘉一直在小声地哭泣，她颤抖地问道：“爸爸，我们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许嘉很害怕，她有很多舍不得的人，比如裴渊。

“别害怕，嘉嘉不会有事的，有爸爸在。”许正年安慰着女儿，抱着她更紧了。

浓烟渐渐进入许嘉的房间，正当两人蜷缩在角落不知所措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许嘉迷迷糊糊之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裴渊。

裴渊知道出了事，放下电话疯了一样的往许嘉家里跑，消防车还没赶来，在门口的邻居谁也拦不住他，他从邻居家拿了一条薄被子简单打湿，披着就冲进了火场之中。

许嘉和许正年都吸进了不少浓烟，这时候许嘉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许正年将许嘉交给裴渊：“阿渊，叔叔把嘉嘉就交给你了。”

“我们一起走，叔叔。”裴渊把被子裹在许嘉身上，直接拦腰抱起她。

许正年摆摆手：“咳咳……我没力气走不动了，你快带她出去，快！”

裴渊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许嘉，咬牙对许正年说：“叔叔你坚持一下，你等我回来。”

然后抱着许嘉就往外跑，出了火场，裴渊看了一眼自己怀里安然无恙的许嘉，放心地将她交给其他人，又一次冲进了火场。

可这一次，裴渊没能再从里面活着出来。

裴渊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许正年已经不省人事了，他只能将许正年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外走，两人刚出卧室门，房顶上的一块水泥板子正好掉落下来。

来不及避开，裴渊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许正年，自己却被水泥板子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当消防人员赶到现场救援的时候，许正年吸入了大量浓烟，全身也被严重烧伤，而裴渊，却永远沉睡在了那块板子的下面。

许嘉在医院醒来见到被白布盖着的裴渊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全身酥麻无力，呆在原地。

裴渊的父母趴在白布上哭天抢地，可许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屏蔽开来，那哭喊声渐渐听不到了，她觉得这一定是一场梦，她不相信面前躺着的是裴渊。

许嘉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掀开白布，却在只露出了裴渊半张脸的时候，许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她整个人瘫软的跪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哭，明明昨晚还在跟自己打电话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却被烧的面目全非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而许正年因为烧伤面积较大，又吸入了不少浓烟，一直在icu里抢救。

那天，许嘉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最爱自己和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好像都要离她而去了。

裴渊被推走后，医生来找许嘉谈许正年的情况，许嘉当下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直直的给医生跪下，紧紧地抓住医生白大褂的下摆，哭着求医生救救许正年。

她已经失去了裴渊，不能再失去许正年了。

最终起火的原因经过调查，是线路出了问题，加上房子修建质量不过关引起的，可陆川生却仗着家大业大只手遮天，不仅将事情压了下来，还潦草赔偿了一些医疗费就想摆平。

许嘉本来不愿意同意，可大伯一家的嘴脸却显露出来，他们就是看上了那些赔偿款，瞒着许嘉签了和解书，顺利拿到了钱。

“嘉嘉，你还未成年，正年现在又人事不省，我们也算你的半个监护人，这钱我们先替你保存。”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许嘉都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了。

每天除了上学、打工、就是去医院看许正年，好像幸福从那天开始就已经离她远去了。

*

被子里的许嘉想到这些早已泪流满面，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痛苦记忆，她咬着牙躲在被子里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从小在许正年的呵护和裴渊保护下长大的许嘉，单纯善良，对任何人都充满了善意。

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恨的人，那就是陆川生。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许正年不会现在还在医院里，裴渊也还会好好的活着陪在她身边。

而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正是陆川生，是他昧着良心想要赚黑心钱。

可令许嘉没想到的是，陆则译竟然是陆川生的儿子。

突然一个很阴暗的想法在许嘉心里滋生，逐渐蔓延开来，她想要报复陆川生，想要让他也尝一尝什么叫做痛苦。

可怎么做才能让他痛苦？

许嘉脑海中浮现出陆则译的脸。

但下一秒这个想法又被自己推翻，做错事的人是陆川生，要报复的人也应该是陆川生，她不该这样对陆则译，他是无辜的。

可陆则译又是什么好人吗？他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对别人的喜欢嗤之以鼻。

对，他跟他爸爸一样。

许嘉觉得她没有错。

林兮兮曾经说过，陆则译虽然交过女朋友很多，但却从未真的把谁放在心上过。

那好，那她就让陆则译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地甩掉他，让陆则译也尝尝那些被他伤害的女孩子的痛苦。

他痛苦，那么陆川生也一定会痛苦。

许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样的念头，尤其是今晚看到陆川生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拿把刀跟他同归于尽。

她知道当初那件事陆则译是无辜的，她也不想牵扯到他，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接近报复陆川生。

许嘉将自己脸上的泪水胡乱抹掉，心里想着死去的裴渊和躺在医院的许正年，她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因为嘉禾去世的早，所以许正年格外信这些天道轮回，他从小就告诉许嘉，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这样人在死后才会变成天使去往天堂。

“那要是做坏事的人呢？”许嘉那个时候天真地问道。

许正年笑着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许嘉的鼻子：“做坏事的人……是要下地狱的。”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