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谢之远半天没能说出话来。jiuzuowen
他所图不过容辛一世安宁,希望他无病无灾、幸福喜乐。可如今无病无灾做不到,连带着幸福喜乐的源泉也要被掐灭了。
“不过分手不是立刻,”容辛深吸一口气, “等我照顾到他出院。他为了我付出那么多, 我不能在他生活还不能自理的时候撒手就走, 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有一瞬间, 容辛长长的睫毛敛住了眼底的红, 语气又变成了熟悉的平淡。
谢之远被他的欲盖弥彰刺得心痛如绞。
只有真正的情深才会经受不住哪怕只是短暂的提起“分开”两个字,即便容辛装得再坦然, 也并不能完全遮掩住内心的痛苦和不舍。
真当他看不出来吗, 说是为了多照顾裴焰几天直到他出院,实际上是容辛自己难以割舍,想要用最后的这段日子再多看看他。
谢之远从未见过容辛对谁那么上心,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俩真正分开之后容辛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容辛和裴焰分手,他真的会去治疗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察觉出了容辛内心深处的厌世情绪,否则也不会在医院门口守了一天的等他, 把他扔检测报告的事情抓了个正着。
复仇未果, 爱人重伤,罹患癌症, 仿佛所有的不幸都将落在了这个清冷的少年身上, 他现在,还在靠着什么硬撑着呢。
容辛靠在墙上,侧脸看向暗处, 像是下意识想要把自己置身于阴影下,他桃花眼底眼底的神情是落寞而寂然的,仿佛足以万顷冰原的暖阳都暖不了他一双眼眸。
谢之远忽的上前一步, 深深的把容辛抱在了怀里。
“小辛,”他的手指温柔却有力的搂住容辛的后脑,指尖陷入他的发丝里,“赵元琪的事,我会帮你的。”
容辛愣了一下。
怎么帮。
谢之远虽说优秀得在B城都出名,但是在这偌大的A城里,他既没有出众的武力,又没有绝佳的人脉,更不会断案伸冤,只是一个优秀的信息学院大二学生。
听着谢之远的胸口狂跳的声音,容辛能感受到他的一腔热忱在汹涌地激荡着,本想开口拒绝,毕竟不想再让任何一个在乎的人为自己受伤,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没有给谢之远浇凉水,也许等谢之远撞上铁板,就会自己放弃吧。
四年了,容辛闭上眼,他自己费尽心思都没有实现的复仇,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达到的。
————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景色不怎么好看。
从西区人民医院到了东区中心医院路途不短,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最讨厌的医院,现在却成了每天必然的行程,即便是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可能是医院里有自己喜欢的人在等待着,期许冲淡了抗拒和厌烦。
不过今天车子停在楼下,容辛却没有直接进去,他去了医院门口的那家咖啡馆,坐到了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向窗外。
麻雀站在树梢梳理羽毛,积雪从树上落下,树皮的纹理结构从粗糙的根部蔓延到几米的高处,远处街上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孩子的欢声笑语隔着玻璃传来。容辛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要把那些东西印在眼底,过了许久才把视线移开,喝了一口面前冷掉的咖啡。
前台小姑娘已经对容辛很熟了,看他推开医院的大门走进来,红着脸跟他打招呼,说裴局和徐博士上午来的,现在已经走了。容辛点点头上了电梯,像之前几天一样,完美的避开了和裴焰父母正面打交道的机会,一个人上了楼。
老裴不待见他,他当然看得出来。他也知道徐晓燕肯定无数次旁敲侧击的让老裴对自己好一点,但是有些事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分开也好,容辛几乎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想,以后不用面对公媳关系了。
他像往常一样的在裴焰的病房门口站定,忽的意识到往日里轻车熟路的推门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这一瞬间,容辛几乎压制不住心底的酸涩,他用那百转千回的大脑构建构了无数种推开门时面对裴焰的表情,却每一种都僵硬的要把真实的心境暴露无余,他一咬牙,干脆什么都不想,推门走了进去。
裴焰在睡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容辛一颗紧缩颤抖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裴焰就像一只温顺的大型犬,被子规规矩矩的盖在胸前,即便是只是静静地呼吸,也让人无端的安心。
容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没有出息,名为“舍不得”的情绪刺的他鼻子发酸。有的临别多看一眼就越坦然,有的却越看越难以割舍,只是想想就割肉似的疼,他没忍住悄悄伸出手,在裴焰的脸上摸了摸。
一只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敏捷的握住了他的手:“光天化日就要对我动手动脚。”
裴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歪起一边嘴角露出招牌式的二哈邪笑:“对我的肉/体这么爱不释手?”
容辛:“……我摸摸你胡子刮没刮干净。”
裴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浅笑,把脸凑到容辛掌心蹭了蹭:“干净吗?”
光滑温热的触感贴在手心,容辛脸上一热,几乎有点仓皇的想要缩回手,却被裴焰牢牢攥住。
“今天来的好晚,我从早上就一直等着你了,你一直不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呢。”裴焰的嗓音深沉磁性,一双眼睛灼热的盯着他,健硕的手臂往脑袋后面一枕。
他长的一副标准的硬朗帅哥模样,笑的时候眼睛眯着有点痞的意思,却更有勾人的味道,正常人被这么盯着都受不了,而容辛却移开了目光,心像是被尖利的刀子狠狠的刺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
裴焰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心里一沉,却还是笑:“不过后来看到你那么摸我的脸,看来还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干什么那么偷偷摸摸的,又不是摸一次就摸不着了,想我的话就经常来看我呀,摸哪都行。”
要不是知道裴焰不知情,容辛真的会以为他是故意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最痛处。
“你当你是什么绝世宝藏,人人都想摸一下,”容辛用毒舌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隔着被子推了裴焰一下,“自恋死。”
“哎呦!”裴焰忽的惨叫一声,双手一下子缩回了被子下捂住了腹部,面色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容辛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刚才推到他伤口了,立刻跳起来掀开他的被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裴焰看上去难受的不行,手臂上肌肉紧绷,俊朗的面容拧成一团,捂着肚子在床上蜷缩又伸直,疼的居然开始呻/吟,“小辛辛救命……呃!……”
容辛魂飞魄散,扑到床头去按护士铃,忽的却感觉到自己腰上一热,被一只大手用力一搂,整个人横空落到了床上,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抓住了。”裴焰双手从他胳膊下环绕过去,搂住他纤细的腰,坏笑着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含含糊糊的边笑边亲他,“扑捉到一只野生小冰山,抓回去当小媳妇儿。”
容辛哭笑不得,心情就像是做过山车似的,真恨不得把自己吓得半死的罪魁祸首吊起来揍一顿。然而不知怎的,笼罩在心头沉甸甸的阴霾却也仿佛同时被裴焰的这一闹驱散了不少。
“仗着我不揍病号耍无赖?”容辛抬手向后,精准的揪住了裴焰支棱着的乱毛,“胆子肥了你。”
裴焰就像是被揪住耳朵的二哈,扯着嗓子嗷嗷求饶:“错了错了!媳妇儿饶命!”
容辛不松手,裴焰就在他耳朵下面一个劲儿的拱,亲他的脖子,蹭的容辛痒的不行:“别闹!”
“我亲一个当作赔不是好不好,多亲几下么么么……”裴焰耍赖抱着他的腰,哼哼唧唧的腻乎他。
容辛腰上的痒痒肉和脖子同时受到攻击,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反胜为败,屈辱求全的掰他的手腕:“好好好,我认输,你给我老实躺着。”
裴焰才不老实躺着,得意洋洋的贴在容辛后背上,用低哑磁性的嗓音耳鬓厮磨:“你抱起来好舒服,我就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温热的气息在身后将他包裹在其中,连药味都没能掩盖住裴焰身上的清香。
真是腌入味了,容辛心想。
他不由自主的放弃了挣扎,深渊似的瞳孔仿佛在温柔的缱绻下柔化了下来。
哪怕注定要分离,可是只放纵这一刻,只有这一刻什么都不想,总是可以的吧。即便是自控力再强,也克制不住沉湎在这一刻里,容辛握住裴焰的手,靠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
背后,裴焰深邃的眼眸涌起千万种情绪,有一瞬间他真的想直接钻进容辛的脑子,看看他百转千回的愁绪到底从哪里来,又要终结于何处。
容辛在瞒着他什么。
摸他脸时那种近乎绝望而不舍的情绪是根本藏不住的,裴焰心惊肉跳,却又不敢打草惊蛇。
“你好像又瘦了。”裴焰亲了亲容辛的耳朵,手臂丈量着他的细腰,在他胃上揉了揉,“得多吃点,最近胃有不舒服吗?”
“病号是你又不是我,我天生瘦,谁像你浑身都是肌肉块。”容辛淡淡答,从裴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的侧脸和颈部。
“我这叫线条的美感。”裴焰不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不过等在床上躺半个月,估计得掉几斤,到时候还得去健身房找补回来。”
他俩就这样抱在一起,像是老夫老妻似的唠家常,一张大床躺了两个人,有些拥挤,却谁也舍不得分开。
容辛回过头看着他,认真道:“你现在也很好看。”
裴焰的心脏瞬间被击中,眼睛微微睁大,这好像是容辛第一次主动夸他好看,他笑道:“真的?不过可能肚子上要留疤了。”
容辛眼底顿时溢上了难以掩饰的心疼,裴焰看在眼里,心动如擂鼓。
他看着容辛倾城绝色的容颜,淡粉色如同桃花瓣似的唇,忍不住的想要吻上去,却又怕触碰到容辛心底那不为人知的阴霾和顾虑,只得吞了吞口水强忍着。
然而他们离得太近了,紧紧相拥连体温都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终于忍不住带了别样的情愫和意味,温度也逐渐攀升。
“留疤正好。”裴焰的嗓音有些沙哑,嗅着容辛颈间的洗衣粉香。
他的大手从容辛的衣摆下方伸了进去,容辛的身子一震,呼吸微微收紧,只觉得那滚烫的指尖像是带着火苗,抚摸过他平坦的小腹,带着烈火般的的爱意和温柔,落在他的肚脐下方——那道伤疤上。
“你肚子上有道疤,这下我也有了,”裴焰咬住他的耳朵,用气音低声笑道,“我们有情侣疤了。”
容辛眼底微微一颤,脸上浮起淡粉的色泽,桃花眼深处水波流转像是潋滟起迷离的水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没开灯,反倒让加重的呼吸越发的明显。
裴焰的眼神暗了下来,掌心在容辛的细腻紧致的腹部爱不释手的抚摸滑动,身子滚烫的就像是烙铁似的,拼命的想汲取容辛微凉的体温。容辛想要挣脱,却只觉得浑身发软,这种感觉陌生却又让人欲罢不能,他甚至下意识的把小腹往他掌心送,在裴焰碰到他敏感的肚脐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溢出一两声轻喘。
回避的、克制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再也难以抑制,容辛耳膜嗡嗡作响,心想去他娘的,猛地翻过身,搂住裴焰的后脑,深深的吻了上去。
裴焰就像是瞬间被点燃,激动的难以克制,野兽似的咬住他的唇,险些因为用力过猛把容辛咬出血来。容辛痛的哼了一声,手指插进了他的发丝里,裴焰脑子里“轰”的一声,顾不上伤口的疼翻身把容辛压在了下面,手背上的输液管险些走了针。
“裴焰……”气氛越来越滚烫,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容辛强忍着身体最深处的悸动,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喘息着按住裴焰扯他衣服的手,“你是病人,要禁欲……”
可是他眼角发红,嘴唇上戴着水渍,白皙的细腰暴露在衣服下,看起来那么像邀请。
“禁不了,”裴焰呼吸急促,浑身的肌肉都在暗色的夕阳下蓄势待发,心动的恨不得立刻把容辛融入身体里,“忍不住了。”
门外忽的传来了护士推着小车走来的声音,要查房换药了。
容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了灯,把衣服拽下来坐到了床边。
灯光亮的一刹那,理智回路,缱绻散尽。
裴焰懊恼的倒回了床上,委屈的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憋屈了几秒钟,露出个眼睛看向容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出院以后可以吗?”
他猜想刚才的险些擦枪走火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小辛辛最近的状态实在是摸不清楚,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对他有些抗拒,基本上可以说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容辛垂下眸子,半晌,抬起头看向他,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好。”
裴焰第一秒的表情完全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秒险些喜极而泣,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容辛。
他伤口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抽气一边笑:“太好了!……我一定争取快点好!早早出院!”
容辛没说话,只是抱住了裴焰宽厚的脊背,夕阳西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当晚,裴焰为了早点好起来,九点钟就爬上了床,励志要用充足的睡眠补充能量。
容辛走的也早,出医院的时候不过七点半出头。不过冬日昼短夜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夜色深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一辆出租车回家或者去拳馆,而是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沿着无人的小路往夜色深处走去。
手机频幕的荧光映照出他白皙俊美的脸,里面的内容和今早电脑屏幕上的一样,是历年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的犯罪嫌疑人登记页。
容辛合上手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第二天,整个A城被一条爆炸性新闻唤醒,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中——“八年前某性侵多名女学生的中学教师张某,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了东区警察局门口,脖子上挂着张某本人亲笔写的认罪书,已经被警察局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