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山人没跟韩岩客气,见东篱散人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直接袍袖一挥带着韩岩去到静室,他心神一动,调起灵力进入韩岩神魂。
搜魂之术好用,但难登大雅之堂,因为被搜魂者总会感到剧痛,无论施术之人有无恶意。
而若是施术之人心怀不轨,他能轻而易举让被搜魂者变成痴傻的废人。
抱朴山人倒不屑在这上面动手脚,但他也不想让韩岩好过,搜魂时毫不留情下手尤其果断,确认魔族的确没给他什么别的毒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三日后,衡山宗朝仙盟通报了一则本宗的惊天丑闻。
璇玑嶂座下弟子韩岩,里通魔族,意欲毒害亲师东篱散人,欺师灭祖,罪不可赦。
有人愤怒震惊,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痛惜失去了这么好的一枚棋子。
最重要的是,这枚楔入衡山宗心脏的钉子,被拔出来前,没有发挥出他最大的价值。
“按理说不应该呀,时沅只会炼丹,韩岩做得又隐秘,她是如何提前察觉出异样的,我真是不明白。”
“会不会是韩岩说了什么……”
“不可能,”隐在暗处的人声音十分笃定,“韩岩是个自命不凡之人,他一直觉得时沅偏心,还有魔族在后面盯着,他一开始都没说,这个时候怎么会说。”
他沉默良久,十分惋惜道:“凌云宗的运道,还真是好啊。”
与他搭话的人被话中寒意激得浑身一颤,连忙谄媚道:“不过是瞎猫捉了死耗子,咱们大业将成,到时候就算来十个衡山宗,都算不得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会,又道:“只是——衡山宗肯定会盯着仙盟查韩岩通魔之事,韩家根脉错节,真要查,那些小宗门,恐怕一个都藏不住,这是不是……”
暗处之人嗤笑一声,“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这样乱的事情,合该是衡山宗头痛才对。”
寂静渐渐彻底占据了这片黑暗。
仙盟对韩岩本家的清查展开得非常迅速,但查出来的结果却十分出人意料,除却韩岩一脉与三支旁系,其余人对通魔一事一无所知。
与韩家来往的小宗门,更大多都是纯然无辜的受害者。
韩家丹药多而实惠,又因为韩岩背靠璇玑嶂,所以生意铺得不小,不止是东洲,其余三境的小宗门也有与韩家联系的。
菩者道人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韩岩心甘情愿为魔族做事,本家更不是全无所知,那些小宗门又怎么会干干净净。
查来查去,查出的竟然是这个结果。
菩者道人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修真界如今的情况,只怕比你我想的,还要更糟糕。”
不夜尊者道:“但这也是件好事,背后之人现在还不愿与我们撕破脸,他们投鼠忌器,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去做事。”
四人静默片刻,菩者道人朝后山的方向望去,叹道:“不知灵儿,什么时候才能从剑冢里出来。”
钟灵已在剑冢里待了七日了。
她几乎将浩浩剑冢上下走了一趟,但没引起任何灵器的共鸣,没有任何一柄灵剑,对她表达喜爱意味。
钟灵明白这是赤帝剑在暗处观察自己。
往常她因故入剑冢,在带着本命灵剑气息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其他灵剑“招惹”钟灵。
可赤帝剑久久不出现,连个提示都吝啬给,钟灵难免有些心急。
毕竟此时境况与钟知淮所说大有不同,她没伤到经脉,心境也未受损,完全猜不出来她前次是如何得到赤帝剑认可的。
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想到宗门籍典里记载的赤帝剑脾性,钟灵沉思片刻,冷面朝剑冢里煞气最重的地方飘去。
断剑阁。
除却因主人身故自行封存的灵剑,剑冢里埋着的,更多是各式各样的断剑。
在这些断剑中,又有些断剑折断得格外惨烈,剑身附着着剑主和剑灵共同的怨念,煞气霸道浓重,所以被镇压在这里。
但这煞气可以锻炼剑意,后来衡山宗一任宗主便合几大长老之力,在这不毛之地建起了断剑阁,一共八层。
下五层煞气不致人死命,对各山弟子开放,中间两层需持长老令才能进,最顶上一层倒是未曾设置封印,但除了历任宗主及修为大成之人,没人敢去找死。
既然她全手全脚不能引得赤帝剑出声……钟灵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直接提着剑朝断剑阁上掠去。
还未靠近断剑阁,阴冷煞气便扑面而来,刺得人皮肤生疼,凄厉的鬼叫混着风声扎进人耳中,令人心生畏惧。
钟灵充耳不闻,断剑阁顶层的威压逼得她心悸不已,但她表情毫无触动,像是丝毫不在乎那里的罡风能在顷刻间把她绞成一滩碎肉,闪身冲了进去。
顶层的煞气不是她一个金丹期可以抵抗的东西,护体罩都撑不过三息。
近乎凌迟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浓重的血腥味灌满鼻腔,钟灵痛得都没能叫出声,直接昏死过去。
醒来的一瞬间,她嘴角就不由浮起一个虚弱的笑。
稍稍运起灵力,经脉就刀割一样痛,钟灵满头冷汗,一股无形的力量硬按着她挺尸般躺下去,一个气急败坏的孩童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这小辈找死是不是,我若晚出手一分,你就必死无疑了。”
钟灵被疼痛逼得喘出一口粗气,却还笑道:“前辈从我进剑冢就开始盯着我,应该不会让我死吧。”
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逐渐显出身形,像是被钟灵那句“前辈”取悦到了,声音都透着满意,“你拼着不要命也要见我,是有事相求吗?”
钟灵没说话,她从乾坤袋里拿出当时没被淬炼完毕的最后一点琅琊玉碎片。
琅琊玉碎片缓缓浮空,长剑绕着碎片转了一圈,突然射出一束凌厉的红光照到上面,琅琊玉原本洁白如云的纯净肉质,竟飘出一团团黑色雾气。
这雾气一出来,钟灵就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长剑似乎十分嫌恶,挑着剑尖直接将那块琅琊区击飞成碎片。
长剑摇晃两下,在白色朦胧雾气间,它缓缓变成一个总角幼童。
小童穿着红色鲤鱼肚兜,他皱了皱鼻子,“琅琊玉竟然也能变得那么臭。”
但说完这句,他便没再问些什么,重新化为一柄灵剑,隐在钟灵手中。
钟灵心头大石重重坠下,安心昏睡过去。
原来赤帝剑的脾性竟这么好说话……?
钟灵再醒过来就已经在照夜峰了,钟知淮趴在床边,眼皮肿得都耷拉起来,他在睡觉,但仍然会时不时抽泣一下。
姒喜也支着下巴在旁边打瞌睡,听见声响立刻抽动耳朵直起上半身,见到钟灵睁眼,几乎是喜极而泣,“大师姐,你终于醒了!”
钟知淮被吵醒,看见钟灵望着自己,立刻眼睛一红,扁起嘴巴要哭。
钟知淮:“娘,呜呜,娘,你醒了,你真是要吓死我了,你睡了好久……”
钟知淮来衡山宗那么久,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恐慌过,嗓子都沙哑了,钟灵看着他稚嫩的面孔,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他其实长得更像她妹妹,他那素未谋面的小姨。
做凡人时那些温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魔族屠村时猩红一片的场景。
她修行提升得最快那段时间,差点因此生出心魔,菩者道人不得不去西山寺借了个佛印封住了那段记忆。
现在看着钟知淮,她想起自己五岁那年的事情,并越想越清晰。
村子贫穷,高烧很容易就能夺走人的性命,尤其是孩子的,她烧得浑身滚烫,只感觉到有什么人在不停抚摸着自己的手背。
她命大,烧了两天还是清醒过来了,一睁眼,就看见三岁的妹妹站在床边,正在笨拙地给她换新的湿帕子。
此刻她手上也盖着一只小手。
好像有什么悄悄地变了,钟灵感到那只小手上的热意一直妥帖地暖到心头。
钟知淮明显是吓坏了,紧紧攥着钟灵的手,钟灵捏了捏他的掌心,安抚道:“我没事,别哭了。”
钟知淮委屈巴巴地抹眼泪,“是不是我之前老是睡懒觉娘生气了,我以后不偷懒睡觉了,娘也不要睡那么久了。”
钟灵抬手摸向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淮儿才只有四岁,喜欢睡觉是很正常的事情。”
钟灵:“娘更没有生淮儿的气,这次让淮儿担心是娘不好,娘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她温柔地擦干小孩脸上的泪花,声音轻柔,“好啦,不要再哭啦,眼睛都哭肿了,不痛吗。”
钟灵:“趴着睡肯定不舒服,床里面还有位置,你上来跟娘一起睡好不好。”
姒喜刚用玄天镜给师父和师叔通讯,声音也不由自主染上哭腔,“你真吓死我了师姐。”
锈钝的思绪逐渐运转起来,钟灵:“是师父把我带出来的?”
姒喜擦去脸颊泪珠,使劲点头,“你入剑冢的第八日,命灯突然黯淡不少,师父立时带着我进去了,你全身都是血,我塞了好多根参须才吊住你的性命。”
钟灵视线投向姒喜头顶,果见她的头发没有从前茂密了。
姒喜:“你昏睡了足足五日,三师叔看过还不放心,硬把回程路上的白师叔都叫回来了。”
很快,菩者道人和白宗主一齐到了,白宗主一看钟灵眼神清明,立刻道:“我就说她醒了就不会有事。”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伸过来搭上了钟灵手腕,他屏气凝神给钟灵走了一回脉,点头道:“你这也算因祸得福,断掉的经脉都已经再生,等长好就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坚韧。”
白宗主说完这句便没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
钟灵身上的伤明显不是被什么器物所伤,况且,她在衡山宗内怎会受这么重的伤,但见那几个老东西沉默不语,白宗主便也没有多问。
白宗主:“我这次是真的要回南境了,魔族边境似有异动,我有消息说赤界魔尊在谋划什么,你们宗内出这样大的事情,后面更要小心。”
回来了回来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宠爱我[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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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