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只是摸了摸小手,嘴里夸了几句,还没来得及干什么。那个疯女人竟然慌不则路,自己脚下打滑掉进了河里——又不是他推的。偏巧那几日又涨大水,一转眼就冲得不见人影了。
搞得那个呆书生认为是他害死老婆孩子,扬言要去告官,告他强抢民女,还天天阻击他。
六少不怕告官但怕烦,命人去封他的嘴,不小心把他腿打断了。
六少对天发誓,真是手下人不小心打断的,他可没下命令。
哪知道这还没过几天,这神经病又来了,还在他今晚独自回家的路上设下陷阱,拿绳子绊了他的马腿,害得他当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成这付德性。
等他趴在地上头昏脑涨的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瘸一拐的跑远,真他妈的身残志坚。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但进京赶考的书生,都在国子监备了案,昨日还去点了卯,后日开考,他大哥是主考官。若在这节骨眼出了什么事,不好向大哥交差。
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想了半天,只好来找他三哥。
小六老老实实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还没等他哥开口,坐在对面的牌友把胸膛一挺,抢先表态:“六少这事好办,交给我来,回头我换套衣服把他另一条腿打断。”
“对对对,敢动我们六少,这人真是不想活了。”左边的牌友立刻应和道。
他们充分展示了一个合格狗腿子的高端素质。
不就是打人吗?这活他们熟。一个没权没钱,只能住在白马寺这种混杂之地的穷酸书生,有什么背景后台?再说就算有,天下谁能比过顾家?顾家老太太乃当今皇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皇上都得听她的。
把顾家讨好了,前途才能无量!右边的牌友稳重点,摇摇头:“这几天可能不行,人家这个时间都住进了贡院,你进贡院去打?小心主考官说你寻衅滋事。”
“.......”对面的还真忘了这件事,他挠头:“要不六少你要再忍几天?等他考完,只要一出贡院,我就立马去揍他。”
话音未落,顾小候爷短促笑了一声。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
六少忐忑不安等他哥反应,但凡能给他出气,他哥哪怕扇他几耳光,他都觉得值。
半响,小候爷才道:“这男的叫什么名字,住哪?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叫李孜,岭南人。”小六喜出望外,连名字念的都格外咬牙切齿:“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的走。他不是想中举嘛,老子非不让他中举。”
老子必须做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顾文抬起头,朝天花板打了一个响指,立刻从梁上跳下一黑衣男子,蒙着脸,行动干脆利索:“候爷,请吩咐。”声音沙哑,像是被火烧过似的。
顾文懒洋洋朝小六呶了下嘴,“六少的话都听到了吧,知道怎么做吧。”
他伸手招人过来,耳语几声。小六只听到一句:“读书人要面子.....”
对,他兴奋的握拳,本少爷就是让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黑衣人领命而去,小六赶忙跟在后面。
“小六,滚回你屋去。”顾文眼皮都没多掀一下。从小到大无数次证明,这二货过去只会把事办砸。
小六抓住门把手:“........”三哥,你这样很伤我的心。
“滚回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小候爷很有耐心的重复。
小六抬腿就走,他准备偷偷跟过去,哪知道小候爷后脑长了眼睛似的:“你小子往哪走?你屋在东面。”
咣然一声,小六一头碰到门柱上。他摸着头,气呼呼的掉头回去。
等他一走,牌桌终于再次活跃起来。
右边牌友一递过裁剪好的小白条,这是刚刚那局输了的证明,没话找话:“六少一如即往的活泼可爱。”
“那是,”顾文鼻子出声:“十年如一日。”
一旁的下人接过白纸条,啪的贴在自己脑门上,他脑门上的白条数量远甚红条,都是小候爷今日的辉煌战绩。
牌友一不敢接话,谨慎的把话题一转:“那姓李的,小的倒是听过名字,据说文章写的极好,还是岭南那边的文坛领袖,文章写的滴水不漏,是不是.....”
言语中颇有爱才之心。
顾小候爷漫不经心:“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若不能归我使用,还不如废了。”
他斜眼看向牌友一:“怎么踩到我顾家头上的人,你倒替他打抱不平?”
“没有没有。”牌友一骤然醒悟,慌忙摇头。
好在小候爷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直起身盯着对面的牌友二:“姓郑的,你都赢了这么多把,怎么还一直哭丧着脸?”
突然他脑子灵光一闪:“你不乐意跟老子打牌?”
小候爷真是输者千虑,偶有一得。
“不不不,”牌友二瞪大眼睛,正气凛然:“怎么可能,跟小候爷打牌是小的最开心的事之一。”
他怕小候爷不信,马上补了一句:“我跟人上床也是这表情。”
“真的?”顾小候爷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左边牌友三嘴巴比脑子快,立马抢过话:“我见过.....”
后面的话在小候爷陡然八卦的视线中,悄无声息的哑口了。
“你见过?.......你们是一对?”顾小候爷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位牛高马大、肌肉结实的跟铁打的一样的壮汉,满脸的络缌胡......
小候爷当即被雷到外焦里嫩,难道这就是传说的真爱?“不是!”牌友二和牌友三异口同声。
牌友三摸摸头,故做羞涩:“我只是见过他的事后而已。”
“这样啊。”顾文无趣的收回视线,继续搓起了牌。一切没有颜值的八卦,都是浪费时间。
梁朝有令,不得赌博,轻者罚金配遣,重者直接处斩,这条法令是太祖亲自拟定的。
太祖的亲爹就是因为沉迷赌博,把老婆给输了;儿子生了重病,他既没钱看病又没空招呼,放任六七岁的太祖孤零零一人躺在四处漏风的房子等死。好在顾老候爷的亲奶奶赶到,把太祖给救了回来,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才没夭折。
自此太祖对赌博深恶痛绝。不过随着他老人家的过世,这法令越来越松了。
顾小候爷年少时,以顽劣出名,曾偷偷摸摸赌过数次,多次输的只剩一条裤叉跑回家,被老候爷捉到,勒令跪在太爷爷画像前磕头认罚;结果他半夜三更趁人睡了,又翻墙头出来继续玩。
老候爷被气的要心梗,拿着根棍子四处追着打,结果把自个腰闪了,最后还是小候爷把他爹给背回来的。
老候爷气急败坏,干脆把人丢到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呆着,没有他老人家命令不准回京。
直到前两年老候爷过世前夜,小候爷才匆匆赶回来,继承家业。
大家都以为小候爷没人管束,会敞开来玩。没想到他居然不赌了,顶多弄弄彩头,到后来连彩头都极少弄了,美名其曰顾家家大业大,要节省开支。
这不笑话吗,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大梁的金库等于他顾家私库。税收、铁矿、盐矿全掌握在他顾家手中,收钱还不是轻而易举。
天下哪怕皇上都没钱了,顾家也不可能缺钱——他家就是这么横。
当今顾家太后把控朝政,顾家子弟及门生遍布各大关键部门。
顾小候爷兼任户部尚书,掌管天下人事、财政大权;顾小候爷的三伯任骠骑大将军,掌控大梁半数军权,儿孙均在军中任职。
就连刚成年的顾小六都安排在户部核心岗位,给他哥打下手。
大梁皇上,皇上算什么,就是一个透明的傀儡,没点用。皇上拟定的方案,若太后没点头,没人敢去办理;皇家私库,顾家随便寻个理由要用,皇上敢反对吗?除非他不想活了。
有人戏言,皇上的政令不出太英宫——太英宫乃皇上寝宫。
尽管如此,小候爷现在玩牌输了,仍只贴白条。
不过就事论事,小候爷这打牌这水平,人人都觉得他应该是水平太臭了,随便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