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阳市,清越酒吧。
台上的年轻男女尽情地晃动着身体,台下的观众也在小幅度地跟着摇摆,昂贵的音响摆在舞台两侧,从里面传来的摇滚声一阵高过一阵,像是要将屋顶掀翻,勾引着更多男女加入其中。谢序就坐在角落里,招呼着服务生给他一杯一杯地上鸡尾酒。
他今天又被上司给训了一顿,因为做的策划案不合他的心意。他站在徐经理的办公室,听着他对自己熬了几个大夜做出的策划案极尽挑刺的指摘,走过的同事不敢触碰上司的霉头,加快脚步的离开,但路过时总会往里不经意地看一眼,好奇谢序挨骂时的窘样,心里不知道怎么想。
谢序进公司已经五年,明年就要三十岁了。按照资历来说,怎么说也到升职的时候了,但迟迟没有消息,就是因为上面有徐经理给他卡着。他这五年来做过的策划案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但没有一个通过的,工作上没有业绩,谢序的升职也只好一拖再拖。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序在刚刚转正的时候得罪了他。
谢序24岁本科毕业后就进到了现在的科技公司,负责游戏策划。因着实习期表现良好,顺利转正,被安排到了徐成峰经理名下,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叫做张思哲的男人。为了欢迎他们的加入,一个叫做吴佳的女孩提议他们晚上去聚餐,其他人都同意。正好徐成峰路过,就把他一起叫上了。
本来饭吃得好好的,徐经理也没有什么架子,和他们说笑打趣,饭桌上气氛一片融洽。谢序出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撞上了那个叫做吴佳的同事。她匆匆忙忙地走,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并不安静的走廊响的也极为突兀,像是后面有人在追她,慌忙中就和谢序碰上。谢序扶住她的小臂,待她站稳后松开,见她神色慌张,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
谢序觉得她不像没事的样子,留了心。等吴佳再回到包厢门口,看见谢序还站在门口,惊讶地问他:“怎么还没进去?”
谢序说:“刚抽了根烟,散散身上的烟味。差不多好了,进去吧。”
进屋后,谢序余光看到到徐成峰看向了他们,本来无关紧要的一瞥,但谢序留意到了他身旁那个空位。现在的桌子上只有两个位子是空的,一个是他的,在徐成峰斜对面,另一个就是身边吴佳的。谢序突然想起那些上司喝酒后骚扰女同事的传闻,他不确定吴佳刚刚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神色慌乱,为了以防万一,他和吴佳换了个位子,“我陪徐经理喝两杯,你去我那坐吧。”
吴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徐成峰看见谢序坐到了自己身边,什么都没说,好像并不在意。但后面就一直在给他倒酒,笑着让他喝下去。领导敬酒不喝的话,以后工作还不知道要被为难成什么样,谢序忍了忍,全都喝了。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谢序顶着宿醉的身体去上班,就被安排了任务,要求他五天内给一个游戏设计个策划案,而且只有他自己有这个工作。谢序以为这是新人必经的阶段,算是能力考量,是按顺序来的,等忙完这个就能休息一阵。结果过几天开部门会议的时候,策划案上写的名字是却是另一个新人张思哲的,他当场就问了徐成峰。谁知道这个人还笑眯眯地问他:“你有证据证明这个东西是你做的吗,策划案是小张亲手交到我手上的,那就是小张做的。小谢啊,理解你急于表现,想在公司出个风头,但也要实事求是不是,把别人的成果抢过来可不是个好习惯。”
张思哲在对面把头压得很低,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谢序知道这件事怪不到他身上,都是刚转正的人,澄清也需要勇气,谁都不想丢了这份工作,忍一时风平浪静。但谢序刚从大学里出来,还保留着一份天真,认为谁都不能吃哑巴亏,事事都要争取公平。所以他写了一封实名信交到了部门主任的手上,包括U盘里留存的策划案草稿。
部门主任把他和张思哲叫到了办公室,包括徐成峰一起。他先是问张思哲这份策划案是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的,电脑里应该有备份,可以交出来比对一下。张思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这不是他做的,他也不知道策划案上为什么会出现他的名字。
部门主任又问徐成峰这是怎么回事。徐成峰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快,说因为策划案是小张给他的,他就以为是张思哲做的。还把责任都推到了张思哲身上,说那孩子也不说个话,告诉他那是小谢写的,导致自己弄错了,他这就把名字改成谢序。一点没有提到会议上发生的事。
谢序当时心里想的是:你瞎吗,我们俩长什么样你都分不清?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徐成峰已经坐到了经理的位子上,公司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他怎么样,取消了他今年的年底奖金以示惩戒。谢序也不想太过追究,那样弄得谁都不好看。
但徐成峰显然不这么想,他单方面地和谢序结下了梁子。工作任务照常分派,但没有一次合他心意,说他的策划案不是太过老套就是不合实际,做出来的东西不可能有人看。改完之后依然如此。就这么晃荡五年,和他一起进来的张思哲几个月前都已经当上了组长,他依然还是无所作为,履历上空白一片,过着每天工作、时不时挨骂的日子。
他明白,他不适合再在这个公司待下去了,最好的选择就是辞职再找一个。可工作哪有那么好找,他曾经试着往出投简历,但大多数公司都只招应届生。也有公司需要有工作经历的,他倒是有工作经验,可对方一问在公司里都做过什么,有什么业绩,他却说不上来,只能不了了之。直接辞职听起来很帅气,可每次下定决心后又会想到,辞职后去做什么呢。工作这几年他没能存下什么钱,即使省吃俭用,卡里的余额也没剩多少,不够他半年吃喝的。要是找不到工作他只能喝西北风,外卖员、服务员的工作他又不肯做,只好这么一直拖着。
被喧嚣的声浪吵得睡都睡不过去,谢序抬起枕在小臂上的脑袋,向服务生又要了一杯鸡尾。黄色的液体在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很是漂亮。这是酒吧里最便宜的酒了,可以供谢序喝到醉。他爽快地一口喝尽,一边喝一边自嘲地想:普通人就连放肆,都不能尽兴啊。
酒吧里不让留宿,谢序软着双腿,晕乎乎地走到路边。交叉纷繁的街道让他辨不清方向,温热的风吹在他脸上,舒服得他只想原地睡过去。他扶着路边的一个电线杆,费力地摇着胳膊,路过的出租见人跟一滩烂泥一样,目不斜视地开走了。谢序不清楚状况,只是觉得今晚的出租车格外难打。
终于有好心的司机停在路边,谢序听见鸣笛声后,不自觉地坐上了车。司机问他去哪,谢序已经捋不直舌头,哼哼唧唧说着一串司机听不懂的话。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对话了半天,司机先放弃了,决定就近找个宾馆放下得了,“这不遇上了神经病么这不是?你可别吐我车上啊。”
幸好谢序出门有带钱包的习惯,不然今天司机就得白跑一趟了。到了宾馆的时候谢序已经人事不知,司机摸出他身上的钱包,拿出了身份证,然后又分别替他付了住店和自己的车钱。他和宾馆里的人说:“看好了啊,我没多拿,就15块。你给我做个见证,可别明天醒来赖上我。”
宾馆前台笑着看他。
谢序被宾馆里的人和司机一起扶到了床上。把他放下后,司机甩了甩胳膊,口中念叨:“今天我这可是做了个好事,服务真够周到的。”
两人离开了房间,关上门和灯。谢序衣衫完整又不整地躺在床上,完全昏睡过去,房间里只听见他起伏的呼吸。窗帘没有放下来,月亮把皎皎莹辉慷慨地投进了这个房间,亮的好似白昼。谢序对这些一无所觉。他梦见自己当上了所在公司的总经理,把徐成峰踩在脚下。
他倚靠在属于总经理的位子上,听着徐成峰给他作汇报。说到半截,他说自己有些渴,徐成峰立马屁颠屁颠地给他端来了咖啡,一会他又说腿酸,徐成峰就跪在他脚边给他捏腿。等徐成峰站起来了,他就像以前徐成峰那样,对他做的汇报一顿痛批,二十分钟不带重复的,把徐成峰骂过他的都还给了他。最后徐成峰脸色苍白,额上直冒虚汗,不停地给他鞠躬道歉,说他会改,然后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室。
等门一关,谢序立马换了脸色,嘴角越扩越大,最后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