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新丧,皇宫笼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太后得知噩耗,心中哀痛不已,“日前,德妃携幼女至慈宁宫,那孩子聪明伶俐,怎么就……”话至唇边却不忍再说下去。
秦嬷嬷低头拭泪,低声安慰,“太后娘娘请节哀,龙体为重。”
太后紧握佛珠,闭目轻声诵经。
此事诸多疑点,若有人暗中下手加害皇家血脉,她断不能置身事外。
宓微月终日消沉,不愿见人,起初景和帝因丧子之痛未对宠妃有所责怪,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不再涉足拾翠殿。
“娘娘,太子妃驾到。”安珠轻声通报。
空旷的宫殿仅余主仆二人相守,庄幼妙目睹此景,不由感叹宫中世态炎凉。
棋弋从食盒中取出热气腾腾的参汤,蒸腾的雾气弥漫。
“娘娘,臣妾听闻您近日不适,特来探望。”庄幼妙轻柔地将昏沉的德妃扶起,又在娘娘身后垫上软枕。
宓微月撑着羸弱的身子倚靠在软枕上,月白色的手帕映衬出她唇间的苍白,“多谢太子妃,费心了。”
寒冬残花凋零,曾貌比洛神的女子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幼子不幸夭折,令年轻的母亲悲痛欲绝。
庄幼妙手搭在德妃的手背,温柔地安慰道:“娘娘节哀顺变,待您身子复原,还会再有孩子的。”
宓微月面容憔悴,目光穿过空寂的寝殿,终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娘娘,臣妾熬了参汤,我服侍您用羹汤吧。”言罢,东宫的侍女立刻将参汤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下肚,冰冷的身子缓缓回暖。
十公主丧仪瑶花阁中侍奉的宫人悉数遭受杖责,然而半个月过去,禁卫军统领依旧未能查明毒害十公主的凶手。
“公主,冬日寒气重,小心受凉啊~”琉璃捧着厚厚的斗篷,轻声在后提醒,“您身子刚好,冷风一吹怕是又要难受,快些披上斗篷吧!”
李懿菁轻提裙摆在院子里嬉戏,她捧起一把雪花抛向天空,细雪纷纷扬扬,飘落在她精致的发髻上。
少女的纯真与热闹尽情释放,众人不敢打扰这短暂的美好时光。
平阴长公主望着院子里嬉戏的妹妹,漫不经心问道:“十公主夭折,可查出了些端倪?”
郇常陵听罢,仅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此事,皇兄已下令司将军彻底追查。”
李懿姝的指尖缓缓划过那精致的绣纹,良久,她才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皇宫里的女子可怜,自己的孩子也难以保全……裴家的孩子,可有了什么线索?”
“臣弟特意前往王家打探消息,费尽周折才知晓昌嵩为何多年来苦苦寻找裴家人,竟是因为裴家女手中握着能够推翻梁相的罪证。”郇常陵知无不言,手头虽有些线索,却不敢轻举妄动。
“咻!”一声锐响,数枚银针直刺亭中,二人措手不及,只见明佪侧身拔剑出鞘,挥剑挡住了那枚毒针。
一声清亮的哨音划破长空,长公主府的精兵立即循声追击刺客。
郇常陵心有余悸,自至上京以来,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狂妄的刺杀。
长公主府邸,何人如此大胆?
元正佳节,上京城千家万户洋溢着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气氛弥漫在每一处角落;繁华的街市之中,孩童们手提花灯嬉戏。
深远巷陌之中,一群身着黑衣之人将一名纤弱女子紧紧围困。
明如秋水的杏眸凝视着暗处,为首的男子抽出腰间佩刀,厉声唬道:“裴小姐,速速交出密函,兴许还可饶你一命。”
茵茵轻蹙秀眉,从容应道:“大人认错人了,我并非裴家小姐,密函更是不知晓。”
黑衣人哂笑一声,“看来好言相劝无用,那就休怪不客气,给我捉拿此女!”
酒楼中,一行持棍的仆从重出出,费家两兄弟忽感事态异常,立刻持剑追出。
只见小巷路旁昏倒一名女子,那人正是霍娴。
“娴儿!”费砚仲急步流星跑到娘子跟前,小心翼翼地将雪地里的人搂进怀中,“大哥,娴儿她昏倒了,我得先带人回府,你同大嫂万事小心。”
“好,你带弟妹回去,我要去寻茵茵。”费弈伯来不及细想,见此情形只好孤身循着雪地上的足迹追去。
费砚仲眼见兄长匆忙的背影渐行渐远,随即吩咐小厮道:“此地处翊王府不远,你速驾马前去请援军。”
如今只盼殿下未曾离府……
兴贵不负所托,火速带来了援兵,翊王亲自率领王府卫兵将黑衣人逼退。
“愚蠢至极,你怎能让事态至此,还波及到翊王,你为何不直接入宫通报陛下,本官欲对裴家动手?”昌嵩低声斥责下属,“你这是添乱而非帮忙!”
朱庆跪地求饶,谦卑辩解道:“属下罪该万死,实在未曾料到他们会寻来翊王,再说费弈伯武艺高强,若非他在,属下早已将裴莺带回。”
昌嵩不满地冷笑,手指着人的额头,“我告诉你,即刻将人解决干净,若是再失手,今夜过后你我二人的首级就呈在到皇帝案前了!”
屋外大雪纷飞,洁白的柳絮仿佛欲掩糜烂。
炉火正旺,昏黄的火烛在墙上摇曳,更显片刻的宁静珍贵。
裴莺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夫君,心中震惊难以言表,她颤抖着声音低语道:“原来,你自始至终都在欺我瞒我……”
费弈伯抓起铜盆沿的湿帕子,轻柔地为娘子拭净双手,语气中带着几许愧疚,“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带你离开府邸,今日之事就当作未曾发生——明日起,我会将你安置于密室中,你只管安心居住便是。”
她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头去,目光不再与他交汇。
“茵茵,我绝非有意向你隐瞒,是在慌乱之际才出此下策,”费弈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解释道:“当年我同师父找到你时你浑身血迹,暗中查探过你的身世才知晓你竟是裴家之人,为保全你不得已才将你藏于庭院深处;我私心深重,不愿你涉足朝堂争斗,你对我心存怨念也好,怀恨在心也罢,我都不会放你离去。”
裴莺轻轻转过头,抚摸着夫君的脸颊,“琼玉,我既是费家之妇,也是裴家之女,你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就将我囚禁于此。”
费弈伯无法抑制心中的颓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悲痛之声梗咽难言。
国仇家恨,世间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朱大人,深夜造访国公府,莫非有何紧急之事?”费赟身着简便短袄,府上家丁侍卫戒备森严,守护着府门。
伸手不打笑脸人。
朱庆眼珠灵活转动,满脸堆笑,“国公爷,下官奉命捉拿朝廷要犯,有百姓称亲眼见逃犯潜入国公府内,不知国公爷是否通融下官搜查?”
费赟笑容收敛,手持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我想知晓朱大人奉的是何人之命?”
朱庆微眯双眼,打量着这位威严的国公爷,“国公爷,下官乃天盛阁一员,您难道不知下官所受何人之命?”
“本王年岁已高,或许有些糊涂,朱大人何不直言?”费赟将宝剑抽出鞘来,语气平和地作佯装不解。
朱庆深知今夜难以强闯,只得作罢,“下官冒昧,还望国公爷海涵。”
一行人怏怏离去,鲁国公目送那人的身影逐渐没入夜幕之中,沉声向身边的管家低语,命长子即刻前往祠堂。
他心中满腹狐疑,今晚务必解开这些谜团。
费赟怒火中烧,一把抓起儿子,将他掷于祠堂之中,“混账,你究竟隐瞒了这女子何种身份!”
费弈伯低头跪地,语气沉重,“父亲,孩儿不能说。”
“事已至此,你竟还敢有所保留,你可知道那朱庆是何人!”费赟紧紧揪住儿子的衣襟,声色俱厉,“你这是要拉着整个鲁国公府陪你、陪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下黄泉吗!”
孟雪雁深知儿子性子执拗,便蹲下身柔声劝慰,“琼玉,此事非同小可,你务必说出真相,若是梁相再派人来我们才有法子应对。”
费弈伯内心挣扎不已,缓缓道:“茵茵实为裴原大人的血脉,她本名……”
话未说完,费赟已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儿子脸上,“逆子,你怎敢将裴家后人隐匿于府中多年,你可知道当年裴家灭门之祸何等惨烈,饶州百姓何等颠沛流离!”
费弈伯自觉有罪,紧闭牙关,沉默不语。
“我今日就要亲手清理门户,你如何面对费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你如此糟蹋,你怎能忍心将天下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费赟心如刀绞,捂着胸口喘息。
霎那间,古旧的祠堂木门被狂风猛然推开,一袭紫裳女子孤身步入。
上京城何人不识她。
孟雪雁稳稳站定,警觉地询问,“不知长公主殿下有何差遣,使得婉瞳姑娘亲自莅临?”
婉瞳轻轻一笑,恭谨地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国公夫人、国公爷——长世子,今夜造访乃是奉长公主懿旨,邀裴姑娘前往府上略作欢聚。”
费弈伯挣扎着站起,言辞激烈,“我不允,谁都不能将茵茵带走!”
费赟见状缓步至妻子身前,“婉瞳大人,天色已晚,有任何事明日再来吧。”
“国公爷,朱大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尚且敢于公然索要人,若是在暗中行事,裴姑娘的命运又将如何?”婉瞳面色平静地笑了笑,又道:“裴姑娘在长公主府中定能安然无恙,还望长世子开恩,行此方便。”
众人一时愣住,费弈伯无力地倒在地上,目送着起被长公主府的人带去。
心中明白,此次离别,怕是永诀。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裴莺,唯有费弈伯之妻茵茵,我对天起誓,此生此世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