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287章 威武

翌日清晨，东方刚破晓，茉云便已策马离开了军营，一骑绝尘，转眼便消失在晨雾中。思淼骑着马，神情困倦，好似眼睛都未完全睁开。

他揉了揉眼睛，不满地望向茉云的背影，喊道：“师姐，天亮了，跟师兄道个别再走，有何不好？”

茉云依旧目不斜视，继续朝前方策马而去，她淡淡地笑了自言自语般，答道：“为何不好？要谢谢你师兄，让我方茉云也尝到了舍不得的滋味。”

可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决和决绝，渐渐地两人身影消失在远方。

稍晚些的军营里，若辰进入正啸的营帐时，看见正啸穿着一身铠甲，坐在桌前，神色严峻，正和诸位将军布置军务。那一刻，正啸眼中再也看不出丝毫柔和，只剩下铁血和果断，整个营帐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元帅已下令，让正啸布置下去，全军在此地修整十日，一来大军亦需要修整，而且前方敌情并不明朗，探营已全员出动，去探查前方敌情，二来元帅派了震北快马加鞭，将盟书上交朝廷，等待圣上下旨。

正啸布置完军务后，诸将领命纷纷各自离去，若辰坐下，语气平淡地问道：“茉云一早就回中州了？”

执礼站在一旁，微笑着答道：“她素来就是说走就走。”

正啸拿起手中的军务文书，眼中却微微一顿，早上醒来之时，就听见了茉云马儿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若辰看着正啸，眼中带着几分调侃，笑着问道：“你为何不好好跟她说说，让她留在军营呢？”

正啸抬起头，目光直视若辰，坦率的说道：“我跟她说，大战凯旋之后，让她嫁我，她都未曾答复我。”

营中所有人都吃惊的抬起头望向正啸，若辰亦顿时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继续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正啸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头看着手中军务文书，没好气的回应道：“当日程叔非说让我待你客气点，还说什么日后有事可与你商议。”

这时，万莫突然开口道：“对，你问他有用，他会知道……”

顿时，还没有晃过神的众人又纷纷转头，目光齐聚在万莫身上。

千山猛地瞪向万莫，怒声道：“你怎么跟关大人和少主说话的！”

万莫一脸疑惑，平静地看着说道：“是茉云说，只要听见少主跟关大人提起她，我就说，对，你问他有用，他会知道。”

“扑哧”一声，整个营帐顿时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若辰满脸无言，但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向正啸，他的眼中也瞬间闪过一丝柔和。

而茉云和思淼在广袤的旷野上，骑马赶了一上午路，就是为了赶到茉云喜欢的小店吃午饭。终于，在烈日中，队伍来到一座山脚下小镇，找到了那破落且态度极差的小店。

那店面简陋，却散发着一股烟火的气息。茉云看着那桌上的菜开心的说道：“这小炒就是讲究火候，你别看这师傅脾气暴躁，但是他爆炒也是一绝！能炒得这般好吃，凶点又如何？”

思淼亦开心的吃着，想着眼中充满了期待和信心的说道：“我爹以前也说过，二师兄虽严厉少语，但却是经世之才，师兄这次带领卢家军定能凯旋，而且，师姐，你看卢家军往前推进之后，关外之地都是一片太平，关内外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茉云听着他的兴奋话语，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四野，可她的眼中没有思淼那样的热情，反而带着一丝沉静与冷峻，她知道大战凯旋并非容易之事。

她望着远方，那里连绵起伏的山脉与蔚蓝的天际融为一体，关外之地是看似终于恢复了平静，但她知道，战争远比眼前的安逸复杂得多。每一次凯旋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牺牲与鲜血，而战争又何来所谓的平静，只怕是暗潮汹涌，惊涛巨浪正在等着他们。

而且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疑惑，幽戎那家伙怎会偃旗息鼓了起来……想到这儿她不禁自言自语道:“幽戎那家伙，现在去哪了？”

思淼接过话便笃定的说道：“定是怕了，幽戎岂可和我师兄相提并论，他们天差地别。之前是未开战，现在开战了，他又岂是我师兄对手。”

茉云顷刻被逗笑了，无语得都懒得和思淼继续聊，可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凌，他两才是当真的既生瑜，何生亮，宿命便是一生的对手。

回到中州后，茉云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萧怀逸的信，信上只写了一行字：“已查至卢家，继续否？”

夜深人静，茉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她的脑海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星空，夜色如此深沉，星光反而闪烁，仿佛在无言地注视着她的内心。

此时，她忽然想起了老影曾经说过的话，“做一匹狼，而不是摇尾的狗。”是啊，狼行万里，目标如一，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要干嘛。

可此刻，茉云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犹豫，心底的声音轻轻问道：“可他能接受吗？”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午餐时，思淼和她交谈的话，“幽戎岂可和他师兄相提并论，他们天差地别。”

茉云心中不禁思量，其实他们最大的差别是幽戎是被仇恨和怨忿成就之人，他会将这一战当成他毁天灭地的呐喊。而卢正啸，生来厌战，可他是被亲情和恩德所滋养而成，当然亦是被恩情所困，所以他才心甘情愿背上这万斤重担，他将他爷爷告诉他的，卢家为盛世太平安效犬马的使命，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

想到这些，茉云的心中一阵混乱，爱与恨，恩义与仇恨，到底哪一种更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强大？

可最终茉云站了起来，走到桌前，拿起笔，写下了“继续查”三个字。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绑在信鸽腿上，不再迟疑的将信鸽放出。看向它飞向远方。茉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对自己坐下的决定，从不迟疑。

“若你要怪我，便怪我吧。”她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决绝。

队伍在广袤的草原上修整一段时日，待探营回来，装备和状态都整理恢复井然，此时皇上圣旨亦到了，下令军队继续前行。

元帅下令命令正啸继续朝前推进，走过这片草原，就会进入真正的峑戎疆域，到时候便要准备迎接更严峻的挑战。经过这片草原之时，正啸下令一路上，不可惊扰牧民，遇见羊群，必须列队等候，绝不可打扰他们的生活。

恰逢中秋节快到了，元帅素来爱护将士，命威行带着伙营去找牧民买些羊肉，过节时让将士们好好吃一顿。威行领命便带着一队人马出营而去，恰逢是在靠近日升部落之地，奇能命人带了威行去找了老影，老影养的羊群是部落最好的，老影自然是开心的带着威行挑选了几只好羊，然后嘱咐他的傻老弟看着羊群，自己将羊赶去军营。

然而，威行看着老影的傻老弟却愣住了……

看着威行一路和伙营中人带着羊回来，还有一个赶羊的老牧民，雄山马上给他打开了大门笑着上前跟他打闹，而威行则神情却严肃又带着几分激动。

他拍了一下雄山的臂膀：“我有要事，等会儿跟你说！”

威行领着这个老牧民就去了元帅营帐，老牧民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脸惊慌失措，身躯佝偻，目光四下乱瞧着，满脸的恐慌。元帅和魏副帅看到他的一瞬间，顿时好似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元帅更是激动冲上前，紧紧抓住了老牧民的肩膀，声音哽咽的喊道：“老程！”

他的呼喊带着不敢相信的喜悦，好似这一刻，所有的时光都倒流，回到了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岁月。

而那位老牧民，却依旧一脸的惶恐，拼命挣脱，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着西南的方言：“不！不！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哥！”

此时正啸和周总教头亦冲入了营帐，一眼便看见这个一脸沧桑的老者，认出了他。

“程叔！”

“我是……老乐！”老头的声音带着深深不安和恐惧，他好似已经完全不认识面前这些一个个曾和他有过深深羁绊的故人。

看着眼前的情景，众人亦意识到，岁月沧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

夜幕降临，老牧民无可奈何地呆在了军营，王强用方言说，明天一早就送他回去，现在完了。正啸坐在他身旁，轻声安抚他，他亲自打了一盆热水，为擦拭了脸和手，端来了热饭热菜给他，老牧民端起饭菜开心的吃了起来，才终于平静了几分。

正啸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他，少时自己亦是到处出去玩，玩得太晚归营，被娘责罚站了一个时辰马步，还不让吃饭，他饥肠辘辘又不肯认错去求娘，程叔夜里总会就偷偷给他端来一碗热饭菜，坐在一旁，笑着看着自己一顿大快朵颐之后，再把碗藏在兜里带出去。

晚上他在正啸的陪伴下，终于安稳的睡了过去，秋初是白神医远遁山中采药之时，他不在军中，不言来为他诊脉，说他脑中血脉不通，应该是受过重创，所以有可能是失意了。

元帅亦点点头，原来如此，而正啸看着一脸沧桑，连睡着之时都显得如此怯懦而谨小慎微的程叔，已经完全了没有当日的身为大将军的沉稳和气势，正啸深吸一口气，内心充满了愧疚，但他仍感谢命运的安排，他少时就觉得程叔没有死，所幸他真的还活着……

翌日清晨，威行亲自又去请了老影来，老影一听元帅之言，眼中亦全是震惊，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卢家军的将军，部落众人皆知，老影这个傻老弟，是十年前他放牧时在草原上捡到的一个浑身是血地将死之人，醒来之时，什么都不记得，痴痴呆呆，部落的医者也说他头受重创，致其痴呆。

而且他当时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身上什么印记都没有，后来是老影看他既然大难不死，还留了一口气，就一直悉心照顾他，老影自己也是妻与子皆亡，孤身一个人过，所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老乐一脸委屈而畏惧的看着他们，躲在了老影的身后，伸手拉着老影的衣袖，老影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老乐啊，你是个有福之人，你的家人朋友找到你了！”

老乐听见了老影都这么说，才微微探出头，看见这一群群穿着铠甲的男人，眼中都还是畏惧。

老影则指着老乐笑着像众人说道：“他现在叫老乐，名字还是云丫头给他取的，那时部落人见他痴傻，都叫他大傻子，他不懂意思，就冲着人傻笑，云丫头说，他不是傻子，他是傻乐，就给他取名叫老乐，谁再叫他傻子，云丫头和他就追着人打，从此部落众人都叫他老乐了。”

老乐听到了云丫头的名字，才开心的絮叨着说道：“老乐，老乐！”

众人看见老乐欢心雀跃的样子，终于看见了当年的程老将军的模样，他亦是时常喜笑颜开的乐呵着。

老影终于说服了老乐留在了军营，说他的家人会来看望他，老乐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是老影说会时常来看他，而且云丫头亦会来军营看他，他才勉强同意了留下。

老影离开之时，元帅说老影是卢家军的大恩人，让正啸亲自相送，老影一再说无需这般客气，正啸还是亲自送他去了营门。临走之时，老影转头看向正啸，认真端详了片刻笑了。

“少帅当真是气度不凡，英伟霸气之人！”老影看向正啸笑着评价道。

“您过奖了。”正啸温和的看向老影，其实他自小听这些恭维之词亦是习惯了。

“我这可不是吹捧！”老影笑着望向旷野回忆道，“遥想当年那丫头还不及肩高，来投奔了部落，第一次跟人放牧看见了草原上的狼，别的小孩都躲在了大人身后，她却开心就拿着一根赶羊的棍子，朝着狼狂奔而去，我们还以为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谁晓得她大声嚷着，哇，这是什么，长得好凶好威武啊，我喜欢，我要抓一只回去。”

众人都愣了半刻望向老影都乐了，想来这也符合茉云的性子。

“你们猜后来怎么着？”老影笑得皱纹都凑到了一块，他伸手拍拍正啸的肩膀大笑着说道，“结果狼都被她吓得撒腿就跑，小子，你碰见方茉云，咋还不跑呢，你胆子够大，够威武啊？”

顿时众人哄堂大笑，正啸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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