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138章 深藏

正啸紧皱眉宇间透出显而易见的不悦，双目的狠狠地扫视着酒馆内的每一个角落。酒馆之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喧哗吵闹的大堂似乎都渐渐噤声，小二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茉云亦不自觉的的把头往下沉了半分，不想他第一眼就瞧见自己，可显然收效甚微，他愤怒的目光已然锁定在自己身上。

正啸走到了桌旁，先伏低头像老太君行礼说道：“奶奶！”

“嗯！”

还未等依妮欣喜的起身行礼，正啸则手狠狠地敲打了一下桌子瞪向掌柜说：“这桌不要再上酒了。”

他的声音已经是低沉而克制，正强忍着不将怒气爆发出来。掌柜和小二仍然惊得退后一步，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没事，咱还有。”茉云则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开心的指着桌上酒坛看向元帅说。

正啸抬手拿起酒坛，沉重的酒坛在他手中却如同无物，他瞬间将酒坛高高举过头顶就往嘴中倒，顷刻将坛中之酒全喝了。连元帅愣在那儿，神情中都是无奈和震惊。

“诶。”茉云火了指着正啸，“那是我买的……”

“我爹和哥都有伤在身，我奶奶一把年纪舟车劳顿刚来此，都不是来陪你喝大酒的。”

“你……”茉云不服气的马上去抢自己的酒壶，里面还仅存着一点余酒。

正啸抬手就拿了，茉云来抢几招没抢到，正啸直接将那酒壶砸地上砸得粉碎，低吼道：“千山，赔钱给店家。”

“是。”

“告诉掌柜，三十日之内，谁敢卖酒给她，店就砸了他的，我赔钱给他，让他去别处开店。”正啸不容分说的说道，顿时掌柜吓得只得傻傻点着头应和着。

“卢正啸，你！”茉云愤然指向正啸，元帅和老太太都挑眉看着，执礼忍着笑。

“扶老太君和元帅回去。”正啸则没好气转身说道。

直到此时，依妮开心的上前给正啸行礼，甜美的唤了一声“爹！”

正啸的眼神才顷刻间柔和半分，看向身穿素雅的绣锦长衫的依妮，白衣上点缀着几缕淡淡的粉色绣花，简约而不失精致。那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好像瞬间出落成少女的模样，虽然脸庞依旧稚嫩，但是清秀的五官中透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英气。

“嗯，扶老太君跟爹回去。”正啸看向依妮温和的说道。

“是！”

老太君和元帅旋即起身，茉云则依旧一脸的气愤的倔强，正啸抬手就拎起她走出酒馆，震北吃惊的看着，执礼千山他们却都习以为常忍着笑。走出酒馆，正啸将她对马车旁一扔，她差点摔到地上。

茉云忿然抬头便怼到：“卢正啸，你奶奶和爹都不喜欢你，喜欢震北将军是有原因的。”

“诶，你别乱说啊。”震北立刻反驳道。

“别挑拨他们兄弟关系，奶奶这儿都一样。”老太君准备上马车，亦马上回应道，而正啸则压根懒得搭理她。

元帅则站在马旁吹着胡须感叹道：“说得没错，我就喜欢震北。”

老太君顿时转过头就没好气的瞪向元帅。

元帅则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说：“娘，最主要是这儿子没什么用，十二岁之时，军中之人皆跟我说，这小子就能百步穿杨，结果这么大了，别说羊了，那么大个人在面前大摇大摆的骑马走了，他射不中，娘你就说，他有什么用。”

“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奶奶亦边上马车，边望向正啸，眼中含着不置可否的笑意。

正啸一脸无语躲开了奶奶的眼神，执礼和千山他们都伏低头忍俊不禁，都知道他们在调侃正啸，当日茉云就在他眼前，如此张狂的骑马驰骋而过，正啸拔箭却射空。

茉云则似乎毫无察觉老太君和元帅的调侃，一脸的幸灾乐祸指着元帅的肩胛骨说道：“就是，看咱这箭法就名不虚传，指哪射哪儿。”

“我谢谢你啊！”老太君上了马车，还伸出头冲茉云没好气的吼道。

众人皆哄堂大笑，元帅也笑着摇摇头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依妮亦被逗得喜笑颜开，万莫将身形较小之马牵到了她面前，她抬目看向马儿伸出了手，可是余光看见老太君的眼神，她立即伏低头转身上了马车，静静的坐在老太君身旁。

茉云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未多言语，自己身子虚弱亦上了马车，摇曳的马车让她昏昏入睡，闭上眼之前，她瞧见依妮微微抬头，从车窗看向他父亲正啸的背影，她那稚嫩中又透着几分坚毅的神情中，含着对父亲着深深的崇拜与敬意。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拍拍依妮的手，依妮又露出了那端庄而超乎年龄的沉稳笑容，眼神仿佛在说，她知道自己也要为家族的荣耀与使命贡献一份力量。茉云则眼中轻轻透过一丝寒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马车进了军营，老太君从马车上下来，依妮在旁仔细的搀扶着，诸将都规矩的列成两队，齐齐给老太君行礼。

“行了，都去忙自己军务！”老太君抬手示意让他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不需这么多礼数。

“是！”

茉云回到自己营帐躺了下来又昏睡了一觉，醒来时，白显正端着药走进来。

“把你逮回来了吧？酒醒了，喝药！”

茉云没好气的看像白显手中的那碗浓稠的苦药，满脸都是不情愿。

“白叔爷，我姑好像不太乐意喝。”小腾坐在一旁耸耸肩说。

“那有劳你去请一下将军吧。”

“你们哪个眼睛看见我不喝了。”茉云冲着小腾吼道，伸手便端过那药一饮而下，双眉苦得紧皱成一团。

白显和小腾瞬间都被逗乐了，白显接过空空的药碗，坐下给茉云探了一下脉，望向小腾：“你姑姑无碍，依妮姐不是来了军营吗？你可去找她玩会儿？”

“我见着了，我本还求得让威行叔叔忙完，带我们去骑马，可是依妮姐姐居然不想骑马，她说她要侍奉老太君，老太君身体不适吗？依妮姐居然不喜欢骑马了？”

茉云看向小腾便支撑的起身了，虚弱的往外走，眼中透出一丝不屑的寒光：“那老妖怪，这洗脑功夫的还当真厉害……”

而此时在元帅的营帐，元帅正双手取过了老卢帅的剑，微微俯身，将剑恭敬的呈上，敬重而有力的说道：“娘，啸儿亲手给父帅报了血仇，他们还从敌军手中，夺回了父帅的剑！”

老太君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把剑上，愣了半晌，仿佛时光倒转，眼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正提着这把剑驰骋在沙场。他的声音仿佛也还在耳边回荡，那个征战半生、守护家国的男人回到家，站在大槐树下叫她的名字。

她双手微微颤抖地伸向那把承载着他丈夫灵魂与使命的战剑，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鞘之时，仿佛也触及到了她逝去的岁月与丈夫，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好！好！”她那含着笑容又盈满泪水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有对丈夫的深深怀念，又为正啸他们能够夺回此剑感到骄傲。

军中的将领谁不是自幼便敬仰老卢帅的英雄豪迈。众人看向老太君，心中无不是满满的敬畏与感动。

老太君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过两颊，她坚毅的抬起头看向正啸：“啸儿，你可还记得你爷爷的一生之愿和他对你的临终嘱托！”

“我绝不敢忘，必会誓死守护家国，驱逐峑戎，不破不归！”

“好！”老太君眼神中重新恢复了那股子坚毅与威严，哪怕泪水未干，她的神情中已见不到一丝脆弱，她将战剑缓缓放回正啸手中：“带着你爷爷的剑上战场，保家卫国。让你爷爷见到，终有一日，你爹和你能带领众将士完成他平定南境的夙愿。”

“是！”正啸伸手握紧了他爷爷的剑，没有半分的迟疑。

这一刻，营帐内肃穆而澎湃，卢家祖孙的对于家国信念的传承，激荡着在场每一位将士的心，卢帅那忠君爱国，为南境万民征得一片安宁，坚韧不拔的信念，由这把战剑得到了永恒的延续。

而此刻茉云站在营帐外，看向正啸那染着硝烟和风霜的背影，可任凭风吹雨打，什么都无法掩盖他那周身散发出的坚定而威猛的气势，让她瞬间感受到怦然心动。

可她霎那间亦毫不迟疑的转身了，因为在那把古朴的长剑之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无数的忠义、使命、杀伐和荣光，唯独没有情意……

她抬头望向夜幕渐渐降临的天空和远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心中霎那间释然，自己是南境人，自幼便听见无数见证过的老人诉说，她深知铁骑踏破的残酷，这些年朝堂的沉浮，自己也渐渐明白何为家国大义的无情。

南境万民的使命，没有哪一刻与卢家军是不同的，都是为了守护家国，护卫疆土，为子子孙孙谋一个安定的未来。爹当年为这个理想澎湃过，也为这个理想付诸一生，而自己是他的女儿！

所有的情感在大义面前，只不过是累赘。

当她踏进自己的营帐，身后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缓缓坐下靠着长枕，闭上眼脑海中回荡起正啸那结实的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安稳，可当她再睁开眼之时，心中再无波澜，唯有冷静与坚定，抬目望向营帐外的天空。

原来青岚曾经说的，但求圆满皆是执念，月儿本该藏在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