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是最小的河。——月亮贩卖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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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头。”
屈南山单肩背着包,踱步在深夜的潼远街头,盯着地面上的影子,想起今早密室兼职时被轮椅吓到的场景,无奈晃了晃头轻笑。
竟被小朋友捉弄了。
一栋不起眼的老旧小区单元楼下,屈南山跺了地面几下,感应灯还是没亮。
他叹了声,吐槽:“谢哈哈找的什么地方,灯都是坏的。”
心中本就窝火,屈南山掏出手机,打算把好兄弟谢尧当活靶子,“靠,手机怎么没电了。”
算了回家充电之后再说吧,但下一秒书包在似有若无的路灯下被翻得底朝天,屈南山也还是没找到钥匙。
这才应该是他倒霉一天的终曲才对,屈南山哀叹一声,提起书包重新背上,仰头望天,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
他苦笑几声,要是再下雨就搞笑了。
幸好倒霉的人生他早已司空见惯,不至于心态崩掉,屈南山迅速想出对策——有钱住店,没钱借宿。
而如今的他,当然是没钱的。
没办法深更半夜,屈南山咬咬牙放弃打车,走了十几公里,终于叩响了林悠然家的门。
这个时间,林恙然应该还在当夜猫子吧。
“屈南山?”林恙然耷拉着眼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我家来干嘛?”
“那个,借宿。”
还没等林恙然答应,屈南山见缝便钻了进去。
“不是屈少爷,”声音稍微有些大,林恙然顿了顿压低嗓门,“你怎么回事,有家不回?”
“你小点声吵醒丁妈咱俩都得死,我就借你家客房睡一晚,明天谢尧回潼远我就走。”边说,屈南山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仿若他才该是这家的主人。
林恙然抱着手盯他,“你不会真的离家出走了吧?”似是想起什么,直问:“难不成传言是真的?这次屈爸也不管你了?”
“什么传言。”
客房在独栋别墅一楼,靠着阳台,屈南山打开房门,随手便将包扔到了床上。
林恙然靠在门框,“说你屈少跟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了,你这样还真便宜了你小叔那个小老婆。”
“不是传言,是真的。”屈南山顿了一秒,声线微颤,自嘲一笑,“我爸他过不了老爷子那关,我理解。等我攒够机票钱,就回江阳看我妈。”
话罢,他掠过林恙然踱步到阳台,两手撑在栏杆,背轻靠上去昂起头,盯着什么都见不到的夜,叹一声,“要下雨了。”
“咯,”林恙然从客厅拿来一瓶水递给他,调侃道:“那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叫你少爷了?”
“打住啊,你以为我想当什么少爷。如果可以,我只想……”
回忆的话还没讲出口,客厅一阵动静好似给寂静的夜划破一条口子。
林恙然警惕地跟屈南山瞧了一眼,便悄咪朝客厅迈了几步,放大声量,“谁?”
“小悠?”林恙然逮住一只夜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哦,”林悠然吞吞吐吐半天,实在想找个地把自己埋进去,“我出来接个水。”
屈南山手插在裤兜,站在林恙然身旁,直愣愣的眼神仿若这尴尬的气氛要将林悠然埋没。
一秒两秒,林悠然不自在地抠手,就不该偷听的。
窒息终是在第三秒被男人的轻笑声打破。
“这么盯着我看,怎么,今早才见了就装不认识啦?”屈南山弯下身对上林悠然的双眸,他撩了撩眼皮,手攥成拳轻捶她的脑袋瓜,悄声,“熬夜可是会长不高哦,小朋友。”
“这,”林悠然微瞪大眼,强装镇定,“我当然知道,姐姐你早点睡,我先回房了。”
端着水杯的她,走得太急上楼时差点摔下去,幸好稳住了。
林悠然轻合上门,背靠上去,想起刚听到的对话。
她走到书柜前面,储钱罐下方摆放着一旧信封,里面放着上次中奖的奖金。
屈南山这个人虽然总捉弄自己,但岑溪的事他毕竟帮她出了头,理应要感谢的,她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
翌日一早,林悠然蹑手蹑脚踱步至一楼客厅,瞧着紧闭的客房,她埋下头手里的红包拽得更紧了。
“小尾巴?”
男人的嗓音很轻,还带着倦意。
林悠然吓得一惊,转过身迅速将红包藏在身后,“南山哥,你起这么早啊。”
“打工嘛,”屈南山注意她藏起来的手,“晚上睡得晚你还起这么早,当心真的长不高哦。”
林悠然撅起小嘴,视线躲开,嘀咕道:“你还不是一样。”
“哥还要赶早,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屈南山不带留恋,已经走到玄关换鞋。
拽着红包的手蠢蠢欲动,头一回感性在她这战胜了理智。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叫住了他。
屈南山扶着背包,假装并没看见她藏起来的手,敛笑,“你看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南山哥,”林悠然垂眸后又抬起,将红包递到屈南山眼前,“新年快乐。”
时间愣了一秒。
屈南山弯下身,不解地瞧进林悠然眼底,“哥还没有到需要拿小朋友的钱的地步,你拿去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林悠然倔强地摇了摇头,执意将红包塞到屈南山手中,眉眼弯成月牙,温言:“我还从没去过江阳,听姐姐说晚上的月亮湾很美,这钱可以买一张机票,南山哥你可以替我去看看吗?”
话罢,林悠然像是生怕他会退回来,撒腿便往楼上跑。
霎时,微风从刚刚打开的大门缝隙中溜进来,捎带来淡淡的月季花香。
屈南山愣愣地瞧着手中这个有些蹩脚的,用红色彩纸做成的红包,忽地一笑,“谢谢。”
时光一点点推着人往前走,屈南山终于攒够钱在年前飞回了江阳市,回到了他小时候的家乡。
在家也就歇了两天,屈南山便又做起了兼职,没办法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
离家出走的原因,屈裕被迫停了他所有的银行卡,纵使他偷偷来江阳找董嘉吟,也被告知就连给他提供住宿都是冒着危险的。
开着租来的小电瓶行驶在跨江大桥上,任凭江风刮在他的脸庞。
还剩最后一单同城闪送,屈南山哼着歌想着马上就能下班,心情十分愉快。
美好的心情,就这样被一通电话碾碎。
屈南山提着客户的蛋糕,在一档高级小区里小跑。
他瞄了眼电话备注,翻了个白眼,掏出耳机戴上,“打电话干嘛?”
谢尧直接开门见山,“我刚听我爸说,你小叔的那个小老婆给你生了个弟弟,这事你知道吗?”
屈南山愣了半秒,“听我妈打电话提过,”随后他捎带调侃的口吻,“什么叫我弟弟啊,那分明是给老爷子生了个继承人。”
摁响门铃,屈南山举起蛋糕,脸带笑意,“您好,您的闪送麻烦签收一下。”
那头也算识趣,愣是等到蛋糕被拿走才开口,“屈二对啊屈二对,你好歹也是屈家大少爷,现在居然沦落到这地步。”
谢尧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一扇玻璃窗前,满眼繁华的钢铁森林尽收眼底,“你说叶琪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了分手,还专门找自己表弟给你带绿帽子,明明她只要再等上一等,就有充分的理由提分手了,也不至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再说一次,”屈南山闷声,提醒道:“我后来跟她谈过一回,我俩是和平分手,不是她给我戴绿帽子,OK?”
“行行行,我听说她都拒绝了好几个,有没有考虑追回来?”
“算了吧,我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吊死。”
谢尧挑了下眉,抿了口浓郁的咖啡,显然不信,“是吗?”
屈南山坐上他的小电驴,“当然啦,就单我们学校,追我的女生从东门排到西门,”这谎话差点没呛到自己,“我还差她一个?”
“屈南山你少装点X会死啊。”
“你不信?明天我就官宣一个。”
“哟,变人设了成浪子了?”
“我本来就是好吗?”
趁谢尧还没接话,屈南山擦了擦后视镜的灰尘,生硬地转移话题,“诶,你能帮我问问你妹妹,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喜欢什么啊?”
“你要干嘛?”
“这不是小尾巴,”屈南山一顿,“林恙然她妹妹快过生日了吗,她帮了我一次,我想送她份礼物。”
“你这么好心?那怎么没见你给我妹妹送礼物。”
“能一样吗?再说我要是真送了,你能接受?”
“那你就这么肯定,林恙然能接受?”
谢尧的话,屈南山哑了口。
后来的几天思来想去,他还是给林悠然捎去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份意大利手工水彩颜料,林悠然拆礼物的时候顿住了。
这牌子她很早就想买了,但碍于价格一直没敢下单。
颜料木箱里夹着一张贺卡,上面的字迹工整又肆意——
“小尾巴,上次见你写生,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十四岁生日快乐!”
明明都那么穷了,还送这么贵的。
林悠然扔下贺卡,将颜料木箱藏进床下。
这颜料要是被丁淑意瞧见,不用想肯定会被没收。
咚咚——
敲门声振得林悠然心头一颤,她连忙起身理了理着装,坐在书桌前拿下一本书翻开,“进。”
“小悠!”
“姐,”林悠然回过头,浅浅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生日礼物。”
林恙然拿过凳子坐在她身旁,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礼盒放在书桌上。
林悠然拿过盒子摇了摇,好奇地,“是什么呀?”
“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个耳机吗?姐可是斥巨资给你买了一个,别跟妈妈讲。”
嘴角咧开都快合不拢了,林悠然重重点头应道:“嗯!”
“那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
林恙然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后院的秋千上看月亮,屈南山的电话打来。
“怎么样,礼物你妹妹喜欢吗?”屈南山听起来很期待。
林恙然晃荡着秋千,“没看出来,倒是我的礼物她更喜欢。小悠早就不喜欢画画了,你还不信。”
屈南山不解,“不应该啊,我记得小尾巴小时候好像还挺喜欢的,”他浅叹一声,“不过咱俩一起给的钱,你怎么还要多送一份。”
“你管我,我妹妹。”上一秒还呛人的语气柔下来,林恙然急忙挂断,“我不跟你说了,何暄给我打电话了。”
“见色忘友!”屈南山听着匆忙的嘟嘟声,放下手机。
夜晚的海风很舒适,踩着松软的沙砾,屈南山漫步在南山海。
循着海岸线一直朝南走,繁星挂满夜空,他站在月亮湾的入口,从相机取景器中看着这片如同月牙的海湾,摁下快门。
【眼前花:小尾巴,生日快乐。有机会我带你来江阳看月亮湾。】
等了会儿没人回,屈南山便放下肩上的吉他,架起相机,盘腿坐在沙滩。
盯着远处忽明忽现的跨江大桥,忽然弹起一首很应景的歌。
他的吉他声很少这么寂寥,跟深夜的南山海太配。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
“想象你的相爱,编织的谎言懈怠。”
屈南山点开某站里自己发的上条视频,在置顶点歌的评论回复里翻找好久才找到这首歌,回复就一个字:嗯。
当晚深夜,月亮贩卖机发了一条动态附上一段弹唱。
“《泪桥》|吉他弹唱
泪是最小的河。”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想象你的相爱,编织的谎言懈怠。”——《泪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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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