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出皎兮 洵有情兮 第15章 前尘往事（其三）

明明是夏日，此处却凉气环绕，但所幸风曦月已经习惯，自是不惧这极阴之地。

她稍稍掀起了车帘，露出一丝缝偷偷朝苏洵望去。男子骑在马背上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还拼命地憋着喷嚏。虽他是习武之人，但此处的寒气与别处不同，更为阴冷刺骨，让人抵挡不了。

风曦月看到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偷笑，突然间发现他有些可爱。

“苏公子，马上到祭坛了，可以停下了。”

苏洵虽疑惑前方并未有任何建筑物，但也是下了马。想到出发之前爹娘的嘱托，一只手在马车前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甚是尴尬。突然间一只小手搭上了他的手臂，清凉的触感使他的耳朵微红。

风曦月已然下车，朝他微微一笑道：“公子且跟我来。”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越往深处走，寒意更浓。苏洵不禁抱紧了双臂，哈了几口冷气。风曦月见此，脱下了斗篷递给他，还不忘调侃：“苏公子这般怕冷，怕是压不了我家的阴气哟。”

女子的衣服要小很多，苏洵自然穿不得，他看着风曦月有些不知所措，长年在外打仗，他并不知道如何与女孩子相处。

“风小姐这……”

雪白的斗篷绕住了他的脖颈，风曦月潇洒地拍了拍手，朝他盈盈一笑道：“这样不就好了。”

男子的头部被她裹着像个粽子，再加上他迷茫的眼光，哪还有少年将军的模样。她连忙转过头掩饰，觉得自己再看就要笑出来了。

“苏公子现在可暖和了？”

“暖和了，多谢。”苏洵围着她的斗篷，心中第一次涌现出异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一棵棵巨大的槐树挡住了去路。风曦月双手结印往上一拍，突然间巨大的建筑映入眼帘。

还没等苏洵反应过来，她忙拉起他过了槐树这条分界线，又往树上一拍，刚刚见过的景物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迷雾。

“风家的祭坛之所以可以观亡灵是因为这儿通向往生。以槐树为界，槐树外为阳界，这儿是阴阳交汇之处，地下埋藏着数以万计的亡灵。风家人会时不时过来查看，若有泄露会立刻补全，不得让亡灵去往阳界而引起阴阳失衡。”

“原来风家不仅仅掌管着祭祀礼仪还需要协调这世间的阴阳，苏某敬佩。”

“苏家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小女子也甚是敬佩。”

两人说完，不禁相视一笑。

风曦月第一次看到他笑甚是稀奇，忙追问道：“公子为何笑？”

苏洵也不知道方才为何就笑了，脸一下变得通红，不知如何回答。

她噗嗤一笑也不再逗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

“走了，去祭坛。”

她走在前方带路，不觉间心情因男子方才的笑容变得更加舒畅。

“小姐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巫服相迎。

“大祭司，我今天带未来姑爷来参观参观。”风曦月还礼道。

苏洵也向大祭司拜了一拜，突然听到未来姑爷这几个字，心中忍不住地荡漾。

大祭司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起苏洵来：“不错不错，阳气甚旺。”

一来就说阳气委实有点儿渗人，风曦月连忙打断了大祭司的话语，忙道：“大祭司，我们今日来是想看看一些亡灵，最好是近年来战死将士的，好让这位苏将军放心放心。”

苏洵立马转过头来望向她，眼底波涛汹涌。

“她懂他……”

大祭司告知风曦月具体魂魄所在的位置便离开了。

“大祭司她该是去干驱魂之事了，你跟我来吧。”风曦月又觉得应该解释解释驱魂是什么，复又道：“驱魂就是将亡灵送往该去的地方，等待下一个轮回。”

“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的那些兄弟们都会有一个好的往生，在几百几千年的某一天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苏洵怔怔地望着身旁的女子，女子神采飞扬给他讲解了许多关于往生的事情，突然间，似乎感觉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仿佛轻了不少。

戍边数年，他早已懂得如今的世界并不太平，在这片大陆上，东凌、北烈、南盛、西夏四国割据一方，四国之间征战不断，不知有多少名战士战死边疆。

这些年，生离死别他看得太多，他也送走了许多并肩作战的兄弟。每当这时，他会立于他们的衣冠冢前，用竹笛吹奏那一首首的“引忘川”，只希望他们的魂魄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他们在某一处停住，风曦月打开了面前的屏障，指了指前方一团团黑气：“大祭司方才说这儿就是一些将士死去的魂魄，你看它们正排这队去往生呢，不会遗留在世间被阳气吞噬的。”

“他们会有个好的归宿的。”苏洵朝她轻轻笑了笑。

这是个如释重负地笑，不用相问便知原因，她亦对他笑了笑：“相信公子如今的笛声会更加轻快。”

苏洵突然想起昨日宴席时，父亲让他吹个笛子来调动一下气氛。他推辞不得吹了首欢快的曲子，但仍是压不住心中的悲凉，没想到她竟听出来了。

“风小姐如何知道？”

“我就是听懂了，听懂了你的弦外之音。”她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洵没有多言，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两人拜别了大祭司，便原路返回了风府。

大祭司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觉这门亲事定得极好。

“一家协调阴阳护内里安邦，一家上阵杀敌保外无强敌，为神巫女，为大将军，明媚的少女配清冷的少年，甚相配也。”

他们回去后却撞上刚从风府出来的苏泽与苏沫二人，两人看着围在大哥脖子上的披风了然地笑了笑。苏洵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把披风取下来递给她：“多谢风小姐。”

苏泽觉得此刻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位榆木疙瘩大哥了：“我说大哥，都定亲了，怎么还风小姐风小姐的叫，我说这生疏不生疏。”

苏沫也在一旁附和：“对啊对啊，二哥说得在理。你们不会还在互称公子小姐吧?”

风曦月是独生女自然很羡慕三兄弟打打闹闹的场景，但又觉得这兄弟几人性格差别如此大相当稀奇。

她突然有些恶趣味上头，忍不住开玩笑道：“我觉得两位弟弟说得在理，是吧，阿洵？”

阿洵二字在他耳旁晕开，他忙挣脱两个弟弟拉起风曦月走到了暗处，强装镇定道：“风小姐，我那两个弟弟自小调皮惯了，他们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耳根绯红，神色有点儿慌张和不知所措，风曦月看着他的样子深深觉得自己好像是调戏良家少女的恶霸又或是逛青楼的浪荡公子。

她甚是想逗逗他，于是道：“可我并没有受你弟弟话的影响，是我自己想叫你阿洵。”

男子的脸已经要红成一个苹果了，结巴地开口道：“那你想要如何称呼？”

她假装歪着头想了想，随即摊手道：“那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啰。”

“月…月儿。”

叫出来这一刻，风曦月突然明白羞怯为何物。明明父母亲人都这么叫自己，但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就让自己心跳加速。

她低着头不看他，拉了拉他的手：“那阿洵明天见，我先回去了。”

她跑进了风府，冲进闺房，把头埋在被子里，嘴角一直没有放下去。

“阿洵，月儿。月儿，阿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