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第84章 开庭（四）

元初弦把车停在别墅门口，敲了敲张钊家的门，老太太裹着毯子，有些不太情愿地开了门。

见到是元初弦，她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来了？”

“家族里出了一点事……”元初弦欲言又止。

“进门再说吧。”张钊让开一条路，带着元初弦走进昏暗的客厅，她打开客厅的电子壁炉，仿真的火焰跃动着，为元初弦倒了一杯热可可，“暖暖身体，一路上赶来辛苦了。”

元初弦简要讲了苏静等人前来的事情，她没有提到「生耒」计划相关的事，隐隐的，她有种不安的直觉。

月光照耀树枝，在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原来如此。”张钊听完，似乎并不惊讶，她端着热茶，慢慢抿了一口，“我和苏静不算很熟，对他的灵能也一概不知，家族的现状太乱，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破局。”

“不过关于上虞最近发生的事……”她推了推眼镜，“我这些天倒是有些收获。”

“请讲。”元初弦说。

“我这几天收到了上虞灵守非自然死亡的消息，是被杀死的，我认识当局的朋友，请他带我去看了看现场，当时我心里有一个猜测。”张钊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瓷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还记得我们在上虞顶拍行，遇到的神代种吗？”

“斯芬克斯？”元初弦皱眉，“它怎么了？”

“斯芬克斯自从远古时期被人类封印后，便鲜少活动踪迹，最近一次是今年1月的科考，当地灵守发现原本关押斯芬克斯的封印松动，里面的内容物消失，推测斯芬克斯破卵，重新羽化。”张钊抿了一口茶，“神代种没有确切的生命界限，想要存活，只能是有人给它准备了充分的营养，按封印的消耗，它至少还有三年就能彻底死亡了。”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这些封印的确切时间，一个个破除封印……”元初弦沉吟。

“差不多吧。”张钊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道，“不止斯芬克斯，许多神代种也渐渐有苏醒的征兆。前段时间，市内发生的惨案，我想可能就是神代种造成的。”

“……”元初弦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但她实在不好确定。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为什么要收集神代种呢？

印象中，她似乎对这个原因有着明确的记忆，可不知为什么，每当她拼了命去回想，记忆就好像蒙了一层雪白的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我猜测，他们在用献祭的方式复活神代种。”张钊皱眉，“在那个死去的灵守身边，我看到了一种特别诡异而又邪恶的‘术’——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还知不知道这个概念，在我青年时期，‘术’就被明令禁止学习和传播了。当年梅斯菲尔德逼迫我们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南归期尽了最大的能力争取，换来的就是对我们的永远限制。”

“……”元初弦默然，“你们都很不容易，请别说这种话，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这群晚辈的出生。”

“哈哈，这样想来，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张钊笑着叹气，“初弦，有时我希望你是阿瑾的延续，有时我又希望你不是……阿瑾的命格，是注定要给我们带来毁灭的。”

“也是这个原因，她选择了牺牲，其实我们都明白，当年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错……”

“……可以跟我说说，她做了什么吗？”元初弦问。

“她杀了亚瑟。”张钊笑了笑，“那个让梅斯菲尔德讳莫如深的死亡，就是在梅林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难怪……

元初弦追问：“之后呢？她就死在刺杀现场了？”

“嗯……杀害一个次神代种造成的反噬，让她在面对梅林的攻击时，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我想杀了梅林，为她报仇，麒，也就是我的老师，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却一个人单刀赴会，和梅林打了个平手。”

“梅林要挟南归期，让他剜出麒的双眼，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南归期犹豫了，南家当时元气大伤，内忧外患，麒老师该是自己剜出的双眼——我那时也是被一时的愤怒蒙了心，竟以为麒老师死了，毅然带着「戒律」离开家族。”张钊叹了口气，“麒老师是长生者，能够自行复原身体的损伤，他迟迟没有选择愈合，估计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元初弦总觉得，在她描述中的麒，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麒，并不一样。

但她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极其关键的部分被抹掉了。

“早点休息，初弦。跟我来吧。”老太太带她上楼，“我没有子嗣，唯一的一个嫡亲，也没有灵能，这么多房间在这也白白浪费了。”

“不要这么说……”元初弦怕她伤心，连忙道，“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那倒也不必，我就是喜好清净，非要每天都叽叽喳喳，我也受不了，要是我真想听个响，不如养只鹦鹉。”张钊笑了笑，“来，这是你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清洗剂的香味，像最近才打扫过，元初弦想，或许张钊并没有她嘴上说得那么绝情，骨子里还是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的。

这个倔强又傲娇的老太太，灵魂还是当年那个不服输的小女孩。

次日，元初弦起了个大早，想起上虞还有个自己要找的人，索性直接去了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天啊，这不是元小姐吗？我大早上的还没睡醒？”

“……林安先生，我想知道你应该还在上虞对吧？”

“在的，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去禾水，难道说……”

元初弦迅速打断他展开废话的前摇，“我现在就在上虞。来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林安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天啊，我不会听错了吧？您说您在上虞……这可真是……”

“意外吗？”元初弦笑了笑，“我还挺期待和你见面的。”

她说的是实话，此刻她迫切需要印证在上虞肆意妄为的那两个人的身份。

“……我马上就来，扫共享单车，啊不，我直接打车过来。”

元初弦用地图查到了最近一个餐馆的地址，随口报给了林安，“记得带上你的相机。”她特地嘱咐了一遍。

“好嘞！”林安傻乐，“我今天一定会拍个爽的！”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想拍元初弦，她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眼睛又圆又大，五官小巧端正，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拍的。

相比起她认识的那些明艳动人的大美女，元初弦显得有些其貌不扬。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估计是“可爱”吧。

元初弦想了想，决定还是尊重一下林安的愿望，简单收拾好自己，洗漱完毕，把及肩的长发扎起，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遂解开了辫子，认真地打开教程，学习编发。

有惊无险，她很快就学会了，麻花辫整整齐齐地码在头上，细腻的头发反射着丝绸一般的暗光，她检查一番，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动身前往和林安约定的餐馆。

林安看见她，兴奋地招了招手：“元小姐，这边，我提前点了些菜，你看看还有什么爱吃的？”

元初弦默默地把那句“我都行”咽了回去，她实在是不愿意伤了林安的热情，思考半晌，终于慢悠悠地说：“我……吃个布蕾吧。”

“好——服务员，加一份布蕾。”林安点完单，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初弦，夸耀着：“元小姐今天真好看，我都想好一会带你去哪拍照了呢！”

“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相机吗？”元初弦问，“上次说好的，我要买你的照片。”

“啊啊啊，差点忘记正事了。”林安打开相机的卡槽，换上另一张TF卡，“给，你这样点开，先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照片。按这个键，就是翻到下一页。”

元初弦迅速翻动着照片，一页页翻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可疑的。

她的手忽然顿了顿，取景器中，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很是亲昵，照片只拍到两人的背影，春光乍泄，葱郁的气息几乎要从小巷满墙的爬山虎中溢出。

“感觉像一对好姐妹呢。”林安说，“可惜她们走得太快啦，我都还没来得及问联系方式，也不知该不该发……”

“那你发了吗？”元初弦问。

“没有——”林安似乎也觉察到元初弦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元初弦默默删掉那张照片，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去拍照吧。”

“那敢情好。”林安松了口气，举起相机，呲着个大牙，“走走走，我们去拍照去。”

元初弦脸上挂着笑，嘴角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跟上林安，心里隐隐地担忧，如滴入水中的墨汁一般，渐渐扩散，愈发浓郁。

照片里的人，分明是张檩夏。

以及同她一起逃亡的，谢卿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