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第79章 认可（一）

记不清跑了多久，只有汗水流淌的感觉格外真实。

南流景在拍卖行前停下，车水马龙将门口的窄路塞了个水泄不通，人群急匆匆地涌出。

他随手拦下一个正在慌忙逃跑的人：“这里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对方口不择言，“可能是地震了吧！——让一让！”

南流景被对方硕大的胸大肌和肱二头肌挤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摆脱了人潮的拥堵，倚靠在墙角，擦了擦鬓角的汗水。

不远处似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打量着他，南流景略有些不适地看向目光来源的方向。马路对面，站着一名穿着紫色Prada套裙的老太太，20年前的流行款，放在今天居然也不显得过时。

见南流景发现了自己，老太太推了推半月形的金边眼镜，腿脚利索地走进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速度之快差点让南流景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素未谋面的张钊。

他连忙赶了上去。

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从他面前涌过，他左右为难，想要插队也难以落足。好不容易到了巷子里，却遍寻不见老太太的身影。

“真慢。”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南流景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还嘴。

老太太不满地看着他，狠狠拧起两根花白的细眉，“就这点出息，还好意思接过南家的家业吗？”

“你妈如果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多半要被气死。”

南流景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叫到：“张钊婆婆。”

“别那么叫我，我和你们南家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张钊冷哼一声，“和白玥敏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婆婆说她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南流景叹气。

“废话别那么多，跟我来。”张钊说着，沿着小巷往前走，一双平底鞋愣是踩出了高跟的气势。

张钊带他走的是一条小道，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走了，地砖上都是沉积的灰。一路东弯西绕，能看到不少穿着员工制服的人都站在走廊里休息，有的在抽烟，有的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这里是……？”南流景好奇问道。

“是嘉德瑞的员工通道，战前是大教堂，后来才改成的拍卖行。战乱的时候，修女们就把女人们藏在这种地方躲避敌军。”张钊依旧不苟言笑。

南流景大气不敢出一句，生怕哪里又触怒了这位“老佛爷”，忙不迭跟上她。

现在从正门进拍卖行简直不可能，南流景不明白这目露凶光的老太为什么要帮自己，但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走了许久，眼前的装潢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墙上不知何时缀满了绣着金线的织锦。张老太推开棋牌室的门，满脸鄙夷地用手杖将眼前“好吃懒做”、“走两步就喘”的年轻人拍进厅内。

“方才她就在这，也不知道——”

她生生收住话音，看向不远处昏迷的少女。

南流景走上前去。

他颤抖着捧起沾满鲜血的少女的脸，漂亮的白裙被鲜血均匀地沾染，整条裙子竟找不出一点白色，胸口的蝴蝶结是歪斜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良好的皮肉。

可她仍在呼吸着。

他的视线被她胸口的十字架吸引了注意，十字架上的神像诡异地微笑着，象征心脏的宝石中跳跃着红光。

南流景知道它的存在，很久以前，元初弦昏迷的时候，她胸口的十字架也像如今这般闪耀着红光。

直觉告诉他这是某种至阴至邪的东西，可偏偏它一而再，再而三守护了元初弦的性命。

“一定很痛吧。”他轻轻抱起少女，真奇怪，明明她嘴上总抱怨自己太重，需要减肥，可在他手上，却仿佛比猫儿还轻。

就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从他手里飞走，飞向他看不见的远方。

在和厄兹莱格的战役中，他成功将元初弦送出领域后，便是长达若干小时的战斗。

和神代种的战斗并不顺利，甚至困难重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去的，其中不乏他断手断脚，根本无力抵抗的时刻。

但为了能逃出生天，再次见到元初弦，他还是咬咬牙，继续战斗下去。

意识朦胧时，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女。

少女长发及踝，脚上有一串漂亮的铃铛，手里举着上古时代的法器。

回眸盼兮，眉目竟和元初弦有几分肖似。

奇怪的是，少女仅仅咬破指尖，用手写下的符咒，让眼前暴怒的巨龙平息了下来。

她深深看了南流景一眼，接着便消散在空气中，不知从何而来，纷纷扬扬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南流景眨了眨眼，花瓣也随之消失。

厄兹莱格恢复所有时间线的记忆后，面对眼前这执拗的人类皱起眉头。

要是人类遇到一只打也打不死的蟑螂，还执着地持续挑战自己，甚至有那么几次两败俱伤的情况——恐怕也会想要投降的。

南流景再次举起「椿昭」时，厄兹莱格开口了：“别打了。我们聊聊吧。”

他一愣，双手脱力，剑也随之坠落于地面。

不知为何，南流景迟迟未被「椿昭」认可。明明元初弦早已被「绛月」认定为命主——不论他如何努力挥动「椿昭」，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歪门邪道，仍然无法被这柄祭祀刀认可。

或许是他心智不坚，或许是他能力不足，南流景一直拿这把剑没有办法。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愿意去思考的。

那便是，「椿昭」在当世的命主另有其人。

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他有些沮丧。

「椿昭」和「绛月」自古以来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刀剑，不光取自同一块陨铁，甚至出自同一工匠，同一天所成。

如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用上同一款刀剑，他还是挺难过的。

这和打游戏想起和自己暗恋女生的情侣id，结果发现“id已被占用”有什么区别？！

更别说，若是「椿昭」认了其他人作命主——南流景恐怕当场提着枪，就跟那人决一死战了。

“我确实无法战胜你，烛阴。”厄兹莱格叹息，“如果是你，我倒宁愿相信你能够拯救梅斯菲尔德的命运。”

“……为什么是我？”南流景摸不着头脑。

“你一直都比我聪明，当年要是打过你了，我也不至于逃到北欧那寒冷、一年照不到多少阳光的弹丸之地。”

说着，厄兹莱格还打了个哆嗦，“知道我多羡慕你居住地的阳光吗？”

“……”

南流景虽然听不懂这龙在说什么，但听这龙的口气，它还怪喜欢晒太阳的。

“我现下的契约者早就不是当年的亚瑟转世了。现在的这个孩子，重新和我签订了契约。至于亚瑟的转世——”厄兹莱格顿了顿，“我也没有头绪。”

“……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以此要挟梅斯菲尔德家族吗？”

“不会。”红龙没心没肺地说，“你从前就不是个内心阴险的人。”

南流景确实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说实话，他还挺感激红龙告诉自己这些秘辛，不然梅斯菲尔德那边，他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话说回来，你身边的那位少女……我确实在很多年前，也见过一位极其相似的个体。”红龙咂舌，南流景甚至能想象出这家伙变成人类时，八卦的表情，“只不过嘛……哼哼。”

南流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红龙挥了挥爪子，又用一副八卦夜间档主播的口吻说道，“好好珍惜面前的人。”

……

他看着面前苍白的少女，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南流景把她背回自己的车上，一路上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可是他毫不在意。

血早就干涸了，甚至淌不到地面，便凝固在衣摆。

他珍而重之地将她放进车座后排，耐心地将她靠在崭新的坐垫上，系好安全带。

“张法官。”他看向一旁跟着的，神色不善的老太太，“你也一起来吧。”

“我……？”张钊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好。”

南流景发动车子，出现这种情况，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先回到下榻的酒店。

他打开车载蓝牙，给宁静臣去了电话。

宁静臣懒洋洋的声音在车内回响：“怎么了少主大人，又纡尊降贵给我打电话来了？”

“元初弦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不知道伤到哪了，你能不能来上虞一趟，帮我看看问题？”

“哦，原来是女朋友受伤，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我来了。涨工资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呢？”

南流景耐心等宁静臣贫完，补充了一句：“你来我报销，治好带薪年假。10天。”

“成交。”

宁静臣说完，雷厉风行地挂断电话。

张钊不悦地蹙眉，“现在你们南家的小辈都这么……”

话说到一半，坐在后排的元初弦似乎是受了风，兀自咳嗽起来。南流景连忙关了空调，车窗也全部关上了。

两人一路无话。好不容易到了停车场，南流景忙着泊车，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停车位不远处的男人。

“师傅？”张钊看见来人，却惊愕地开口，“您怎么会在这里？”

南流景：我妈都没这么骂过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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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认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