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之后,余动曾反复地问过自己,对宋晨泠是什么感情。
毫无疑问,她是很喜欢宋晨泠这个人的,但在之前,这样的喜欢止步于朋友之间的好感,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带。现在知道了宋晨泠对她的心思说,她一点没有心神动摇,是假的。
这是可是第一个喜欢她的男生,喜欢她喜欢到觉得“除了她,不会在有谁了”的人。
“你可以先和他培养培养感情嘛,又不是说要你们马上在一起啊。”余动的情感专家蕾蕾女士又上线了,“反正你们都是数学课代表,相处的机会多着呢。”
余动听着陶澤蕾的谆谆教诲,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浙江余动在第二天给她回了消息,他们俩很默契地都没有提及前一天晚上余动的说说和带着试探的询问。他像往常一样,和余动聊着她的生活琐事,最后还补上了一长段迟来的圣诞祝福。
这些关切的文字,倒真像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余动聪慧,知道这就是他的拒绝了,既避免了两个人的尴尬,也维持住了他们已经发展得不错的关系。余动感谢他这般成熟的处理,因此也一如往常地回应他,两个人聊了许久,余动慢慢就收了那些心思,浙江余动下线之后,她思索了一会儿,把那条表白说说给删了。
“诶诶,动酱,想什么呢?”陶澤蕾的手在余动面前挥了挥,打断了余动的神思,她看着余动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补充道,“听我的,宋晨泠这个人是真不错,相处相处吧。”
余动叹了一口气,其实陶澤蕾说的不无道理,她自己也确实对人家有好感,那不如就相处相处吧,最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过了个年,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
所有的毕业生们都发现,每天的学习任务和老师发下来的补充试卷一下子多了起来,光是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就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
课间喧闹的教室也安静了下来,随处可见有人正奋笔疾书写着试卷,或是念念有词背着政治、历史。
在中考前的最后小半年,这个纯靠拼智慧的班级终于品出了点奋斗的意味。
当然,有的人拼死拼活,为了学习累个半死,就有人依旧和以前一样,轻轻松松,像压根儿没中考这回事儿一样。后面这一类人,可以归为常人口中的“学霸”,他们以往的成绩就一直好到逆天,对于他们而言,拿到X市一中高中的保送资格是易如反掌。
余动、陶澤蕾、邝雁鸣和宋晨泠都属于后一类人。
余动本来觉得以宋晨泠现在的成绩,可以算是拿到了半张一中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了,那就算是初三下学期了,空闲的时间应该也不少。
但是每一次向宋晨泠的座位上望去的时候,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就有点奇怪了,初三了,没理由还天天往教室外面跑啊。
“学生会太忙了呀,”打听到内情的陶澤蕾边吃橘子边说道,“他成绩好,老师们都知道他一定能保送上一中高中的,所以很多事情都堆给他做。”
“那也不至于这么忙吧,我有时候看他课都不会来上。”余动接过陶澤蕾分给她的一半橘子,塞进嘴里。
“哟,你开始关注他了!连他没来上课都知道!”
“我哪有……”
“不是我说,动酱你眼光真的不错,我之前在办公室偷听了我们年级几个老师谈他,一水儿的夸,说他能力强,事情让他干放心。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个学生会会长忙的跟个陀螺一样?”
“之前竟然都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得到老师的信任了……”余动低下头,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也遮住了她脸上那一抹微红,和她带着悸动的神思。旁人若是不细看,会把这透着玫色的飞红当成冬日阳光照射下脸颊的自然透红。
于是,在学校,余动和宋晨泠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了一起去数学老师办公室的那来回的两段路程。
数学老师这个老学究般的人物,始终坚信在最后的时候,只有题刷的越多的人,才越可能在考场上成为王者。
这个理念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雪片似的试卷经过余动和宋晨泠的手纷纷扬扬飞落在同学们的座位上时,依旧引来了全班人的叫苦不迭。
这却便宜了宋晨泠,他已经很努力挤时间了,但唯一能和余动独处的时间还是只有一起去拿试卷的这两段路。
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余动像一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活泼而好动,在他耳畔的每一句话都能化成清脆的啼鸣。随着日子逐渐暖和起来,穿的衣服一件件减少,那一川栗色的长瀑布最终挂在了一条飘逸的白色连衣裙前。
宋晨泠还记得,去年文艺汇演的时候,余动就穿着这条裙子。那天她站在台前,轻唱一首熟知的歌谣,但熟悉的旋律却带着异样的冲动,忽的闯进了他的脑海,让他的满心满眼,只剩了这一抹雪白。
宋晨泠看着余动在他的前面几步走着,时不时回过头笑着和他聊天,裙摆随着发尖一起扬起,飞扬在暮春的晨光当中。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美好的不真实。
在五月的一天,余动的妈妈突然找余动谈话。余动本来不情愿谈话,但是看着妈妈认真的神态,她意识到事情重大,还是坐下了。
“你有认真考虑过,以后高中想去哪里读吗?”余动刚刚坐下,她妈妈就发问道。
“一中吧,我之前问过老师,我的成绩保送完全没有问题。”
“你成绩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让妈妈担心过,但是升学问题不是小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得更周到一点。”
余动感觉出了妈妈话语当中的意有所指,她思索了一下,回答说:“一中已经是X市最好的中学了,你也在里面当老师,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余动妈妈顿了一下,说:“你的成绩在市一中确实很厉害,但是我担心这样的环境过于舒适,会让你以后没有更多的进步了。我想的是,隔壁省会G市的一中,整个省最好的中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但是那样我就要参加中考了,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保送市一中,就没有备考,”余动有些不乐意,“如果我放弃了保送资格去参加中考,不是风险太大了吗?”
“确实如此,”余动妈妈轻轻笑了一下,“所以我不逼你啊,你也14岁将近15岁了,算是半个成年人了,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再做选择。无论你选X市一中还是G市一中,我都支持你。”
在那之后,余动听了她妈妈的话,认真地开始考虑。
之前的谈话当中,余动可以感受到她妈妈对她意见的尊重,如果她最后选了X市一中,她妈妈也是不会有任何的意见的。
但是这就是余动想要的吗?
从小到大,她都是长辈亲戚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得益于有一个教导有方的母亲,余动的学习习惯和学习思维都比平常的学生要超出太多,她的成绩也一直非常好。
但妈妈说的不错,选择X市一中,就是选择了一盆不咸不淡的温水,在这盆温水里,是扑腾不出任何的水花的。G市一中,不仅意味着更严峻的挑战,也意味着更广阔的的选择。
她,余动,从来都不是寓于现状,随遇而安的人。
“我要参加中考,妈妈,麻烦你帮我收集一些学习资料,我从今天开始备考。”
中考的那一天,余动心里忐忑,在这之前,除了陶澤蕾外,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要参加中考,她不住校,大部分的学习任务都是在家里完成的,周围的人都觉得她的选择是保送一中高中。
X市一中和余动一样,选择参加中考的人也不在少数,目标都是G市一中,这些人当中,也就包括了邝雁鸣。
初中快结束了,余动早已经不在意之前两个人有过的小小龃龉,而邝雁鸣的目光其实一直没有从余动的身上撤下来,可能是习惯,也可能就是不服气。她眼看着余动学习状态的改变,对于余动以后的选择也猜了个**不离十。就这样,她成了班上少数几个知道余动要考中考的人。
于是这两个本来最不应该在一起的人反而关系更近了,邝雁鸣总是会找余动交流学习问题,余动自然来者不拒,这转变令陶澤蕾啧啧称奇。在交流的时候,面对着邝雁鸣不坦荡的态度和刻意装出的不在意的样子,余动也不说破。
“全班同学,除了保送的,其他的出教室排好队,待会儿列队上车去参加中考。”
6月那天的早上,班主任在班上指示同学们有序参加中考。
余动再次确认了一遍笔袋里的准考证、铅笔、橡皮、签字笔、尺子等一系列必需用品都带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拿起雨伞,在身边陶澤蕾的加油声中,走出了教室。
从余动站起来的那一刻起,宋晨泠就呆住了,他一开始以为余动只是去上洗手间,但是他看到了余动手里拿着的笔袋和雨伞。余动要参加中考,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她放弃了保送资格,她要去G市一中。
宋晨泠毫不怀疑余动可以考上,三年来,余动的水平他一直看在眼里。X市到G市,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其实很短,坐车两个小时就可以了,但宋晨泠却觉得无比的遥远。
他们之间什么没有,这一百多公里,能够轻易抹杀很多东西。
以后,估计一个月都难见上一面了。
伴随着心中剧烈震颤,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余动从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她未来的选择之外的,她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和他注定渐行渐远的道路。
宋晨泠的眼神死死钉在余动身上,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她的头发高高地盘起,乖顺的在头顶聚拢成了一团。宋晨泠想转开目光,或者是追上她的身影,但他都做不到。
他没有立场,去对这个为了自己的未来奋进的女孩子说任何的话。这几个月的相处、对话框里带着暧昧感的悸动文字,都随着余动站起来的那一个瞬间,变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苍白。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灰色的云层暗压压地覆盖满了整个天空,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南方雨季特有的连绵不绝。
余动撑开伞,走进雨里,她步伐坚定,像去打一场必胜之战的将军。上车之前,收伞的手顿了顿,她终究是回过头,望向了教学楼。
隔着十几米的雨帘,她在三楼走廊找寻到了那一双弥漫着雾气的双眸。
宋晨泠还是从教室里出来了,余动从教学楼到送考车的这十几米路,每一步,都在他的目送下走过。
伴随着雨声,两个人无言对视着,余动觉得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以后对自己都再无话可说了。
半晌,余动弯起嘴角,冲宋晨泠笑了笑,收起雨伞,走上了大巴车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