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 第37章 寒假伊始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的校园，像一锅突然撤了火的沸水，喧嚣迅速沉淀下来。

秦屿的出租屋成了这锅沸水最后翻腾的角落。他花了一整个上午，把积攒了半个学期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将散落各处的复习资料归拢到纸箱里，又拖了三遍地。

沈酌坐在书桌前整理博士申请的最终材料，听着身后传来哼歌声、挪动家具声和水流声，终于忍不住回头。

"你可以安静一会儿。"

秦屿正撅着屁股擦桌腿，闻言转过头，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尘："马上就好！大扫除嘛，就要彻底！学长你是不知道，我这屋子多久没这么干净过了。"

他说着，得意地环顾焕然一新的房间。沙发套换了干净的，茶几上摆着新买的绿植，连窗帘都拆下来洗过。

沈酌的目光在那盆绿植上停留片刻。翠绿的叶片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光，给这个曾经杂乱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机。

"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考完试顺手带的。"秦屿凑过来，"好看吧？卖花的大爷说这个好养，不用总浇水，适合咱们。"

咱们。

这个词他用得越来越自然了。

沈酌没说什么，转回身继续整理材料。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秦屿窸窸窣窣地靠近，然后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家？"秦屿靠在桌边问。

沈酌的父母都在本市，车程不过一小时。往年寒暑假，他通常考完试第二天就会回去。

"材料明天寄出后就回。"沈酌说，"你呢？"

"我爸妈下周才放假，让我先回去看奶奶。"秦屿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奶奶就住在城东，要不......"

他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期待很明显。

沈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回家有事要处理。"

"哦......"秦屿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等你忙完了，我来找你？城东有家特别地道的涮肉馆子，我带你去尝尝？"

"再看。"

这就是有戏。秦屿立刻眉开眼笑。

洗衣机发出结束的提示音，他蹦跳着去晾衣服。阳台上传来他不成调的歌声，还有衣架碰撞的清脆声响。

沈酌看着屏幕上已经整理好的材料，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他觉得过于喧闹的空间，也有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温度。

第二天，沈酌把申请材料寄出后，简单收拾了行李。他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背包就够了。

秦屿坚持要送他去车站。

地铁上，秦屿一路都在叮嘱："学长，你回家也别总闷在房间里写代码，多出去走走。听说今年冬天特别冷，你记得多穿点。还有啊......"

沈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到了车站，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在候车室坐着，秦屿反常地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

"就一周。"沈酌突然开口。

秦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分离的时间，顿时笑了："我知道！我就是......习惯了天天能看到你。"

广播响起检票通知。

沈酌站起身，秦屿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到检票口。

"学长，到了发个消息。"

"嗯。"

沈酌刷票进站，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秦屿还站在原地，用力朝他挥手，脸上是大大笑容，但那眼神，怎么看都像只被留在原地的大型犬。

一小时后，沈酌到了家。

他母亲是大学副教授，父亲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家里永远整洁得像个样板间，连书架的缝隙都一尘不染。

"小酌回来了？"母亲从书房探出头，"材料都寄出去了？"

"嗯。"

"那就好。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热。我还有个课题报告要改。"说完，头又缩了回去。

父亲还在所里没回来。

沈酌把背包放进自己房间。这里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书桌、床、书架，所有东西都在原位，连角度都没有变。

太安静了。

他拿出手机，给秦屿发了条消息：【到了。】

几乎是秒回：【这么快！叔叔阿姨在家吗？】

沈酌看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卡通笑脸表情，仿佛能听见对方雀跃的声音。

【我妈在书房，我爸晚点回。】

【那你先休息！记得吃午饭！我奶奶非要给我做红烧肉，看来这周得胖三斤了/哭泣】

沈酌的嘴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

他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却发现自己很难像往常一样立即进入工作状态。房间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起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靠在流理台边慢慢喝着。窗外能看到邻居家的阳台，挂着色彩鲜艳的衣物，在风中轻轻摇晃。

忽然想起秦屿晾衣服时哼的歌，走调得厉害，但很有生气。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秦屿发来一张照片：一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旁边是一双迫不及待举着的筷子。

【奶奶的拿手菜！给你留一碗，下次来吃！】

沈酌看着照片，忽然觉得手里的牛奶索然无味。

他回到房间，重新在电脑前坐下。这次，他戴上耳机，点开了一段白噪音——是秦屿之前推荐给他的，说是"最适合写代码的背景音"。

雨声和隐约的雷声在耳边响起。

他慢慢静下心来，手指在键盘上开始移动。

傍晚父亲回来时，沈酌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工作。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饭，席间只有碗筷碰撞声和偶尔关于工作的交谈。

"你李叔叔的儿子申请到了MIT的全奖。"母亲突然说，"我记得他和你同届？"

"嗯。"

"你要是当初接受深圳那个机会，现在应该也已经......"

"我现在很好。"沈酌打断母亲的话。

餐桌上一时寂静。

父亲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开口："自己的路，自己选好就行。"

饭后，沈酌回到房间。手机上有秦屿的未读消息，是条语音。

他点开，那边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里有电视声、老人的笑声，还有秦屿压低的声音："学长！我奶奶非让我陪她看电视剧，这剧情太狗血了哈哈哈......"

语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沈酌反复听了两遍那条嘈杂的语音，仿佛能透过声音，看到那个热闹的、充满烟火气的家。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深的夜色。

城市华灯初上，每一盏灯后面，都是一个不同的故事。

而他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想念那个吵闹的、有着不成调歌声和红烧肉香味的故事了。

这一周，似乎比想象中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