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拿到抱枕的那晚过去后,启明市就又陷入了连绵的雨季,十一月的上旬就这样悄然过去。
抱着晒满阳光味道的抱枕,姜青杳的梦再也没有被潮湿包裹,而是树叶沙沙摇晃的金黄色。
周三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姜青杳彻底醒来的时候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她抬起腕表发现马上就是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响起的时候,于是慌忙扯下挂在左耳的耳机,将mp3收进口袋,拿起垫在胳膊底下的信息技术课的教材快步着急忙慌地快步跑向二号实验楼的二楼。
姜青杳猫着腰悄悄从后门溜进了微机室,然后打开了电脑,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正式响起。接着就是信息技术课的老师开始点名,点完名就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个时候她往往用来下载一些好听的歌曲,然后再下载一些言情小说在手机上可以在体育课和课间的时候看看小说。
网页上的进度条还在加载,姜青杳单手托腮瞟了瞟和自己间隔着几个座位的人群。
离她最近的一排女生小声嬉闹着,一起探头探脑在电脑屏幕前看着网页检索出来的内容,时不时摇晃对方的肩膀表达兴奋。对面一排是背朝阳光光线比较好的位子,对电脑不太感兴趣的人大多坐在那里,低头拿着笔刷刷在练习册上写着习题,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检索自己不知道的知识点,一边眯着眼睛靠近电脑屏幕,一边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检索内容在笔记本上记着相关的笔记。
再有的人——姜青杳看了看同样远离人群,坐在对面那排电脑桌前的沈佩淑。
再有的人,就是和她这个倒霉蛋一样独来独往,没人陪的小可怜蛋。
姜青杳观察过,沈佩淑几乎雷打不动地坐在这个最角落,然后一边转笔一边听着mp3里的英语听力。一般,沈佩淑会做完一套卷子的听力部分,然后再收起东西趴在桌子上睡觉。
说起来也奇怪,每次午休和自习课的时候,沈佩淑就会消失不见,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又会悄摸摸地出现在座位上开始听课。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和沈佩淑多说说话,但是她们“同框”的时刻只有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其余时刻沈佩淑就像是狡猾的火锅宽粉,压根抓不住她的身影。
晚上睡觉也是,除了那次邵远年第一次来送夜宵,回到宿舍后她们打了个招呼,其余时刻要么沈佩淑不在宿舍,要么吃了宵夜回到宿舍的时候沈佩淑已经睡下了,非常非常的诡异……
说不清是被讨厌了还是怎么样了。
不过有次她吃完晚饭在阶梯教室门口背书,偶然听到路过的抱着习题的同班同学谈论过沈佩淑,大概的内容就是沈佩淑这个人一直都这样独来独往,高岭之花一朵,神出鬼没的。
姜青杳又看回电脑屏幕,发现东西都下载完了,就将mp3放着继续充电,随意在浏览器随便翻看点论坛。看着看着,她感觉又困了,再加上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太好,没忍住又趴着小睡了一会。
等睡醒的时候,姜青杳发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想起来下节课是体育课,她看了看手表发现课间还剩下八分钟了,于是又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准备跑去操场。
结果姜青杳刚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发现对面最角落的那块还有个人,沈佩淑也还在睡觉,碎金的光线下她的头发毛绒绒的,空气中的灰尘飘荡着,她头顶的小碎发在风中悄悄摇晃着。
本想喊沈佩淑起床的姜青杳顿了顿,想起来今天,也包括前段时间的很多个时刻,她睡过头了醒来的时候教室总是空荡荡的,沈佩淑从来没有喊过她。撇了撇嘴,她在思考叫不叫沈佩淑起床。
罢了,她不也从来没有喊过她不是吗?
冷哼一声,姜青杳拿起东西就准备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几步,越走越觉得步伐沉重心里愧疚,只好又折返回去,很不情愿地戳了戳沈佩淑的胳膊: “喂,醒醒,还有几分钟就要上体育课了。”
被姜青杳拍醒的沈佩淑先是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然后才抬起头带着刚睡醒的困倦看向姜青杳一张一合的嘴巴,眼睛聚焦后,她看清喊醒自己的是姜青杳后,就开始火速收东西:“谢谢。”
说罢,沈佩淑就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跑走了,好像她姜青杳是什么洪水猛兽。
“诶——”姜青杳愣愣地伸出手,刚想抓住沈佩淑说“咱们一起吧”,结果沈佩淑就没影儿了。
体育课每周的场地都不一样,姜青杳想起来这周应该是在体育馆,二号实验楼刚好是离体育馆最远的地方。她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也就只有六分钟差不多的时间了,于是咬咬牙跑起来了。
姜青杳的耐力不行,她扶着跑起来有点刺痛的腹部左下角那块,气喘吁吁地慢走着,抬头终于看到了集合的大部队,体育老师正在讲着什么,估计是已经点名完了。点名都点完了,她也就不着急了,大不了就是被批评几句罢了。只是没想到她出现在体育老师旁边的时候,老师有些讶异地问:“姜青杳,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这节体育课没有什么事情,不舒服就在旁边好好休息吧。”
姜青杳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向往常里站在自己后一排的沈佩淑,发现她正在看自己。
应该是沈佩淑帮忙和体育老师说了她身体不舒服的这种谎吧?
这样想着,姜青杳朝沈佩淑笑了笑,但是她强行微笑起来看起来假假的,沈佩淑移开了目光。
下周一就是秋季运动会召开的时间了,这是她们高二生在高中三年里参加的最后一届运动会。体育老师按照每个人报的项目将人分为一组一组进行运动会的练习,姜青杳因为没有报任何项目再加上“身体不舒服”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看她们练习运动会的项目。
她双手抱膝头偏着枕着双臂放空。
台下的嬉闹声和球鞋与木地板摩擦的声音不断,姜青杳莫名觉得有些烦躁,拿出mp3和有线耳机,将耳机插孔插入mp3的连接口,只戴了没有挨着手臂的右耳那边,耳机传来的前奏慢慢盖过了姜青杳觉得让她心烦的噪音——是蔡健雅的《Day & Night》,原来下载的最后一首是这个。
“牛啊!”
“太厉害了!”
姜青杳闻声望去,发现是沈佩淑跳高又跳过了一米四。
明明她是最喜欢摸鱼躲在一旁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委屈。
下意识的,想要和邵远年说话。
姜青杳将邵远年送给她的亮粉色的折叠手机拿出来,打开了手机,找到了联系人列表里唯一的联系人“邵远年”,犹豫了一番,一边咬着下唇一边思索斟酌着语句,将消息发送了出去。
姜青杳:「那个,邵远年,你现在忙吗?」
感觉到桌面手机震动的邵远年停下了手中的笔,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拿起午休起来就没有管的手机,打开就发现是姜青杳发来的消息,于是笑了笑,在键盘上快速地打字。
邵远年:「不忙。怎么了?是在学校有什么事情吗?」
耳机里的节奏越来越弱,歌手的呢喃越来越轻,台下的嬉闹声短暂地扫过了姜青杳,她眨了眨眼睛,没忍住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她在新学校一点也不习惯,她想妈妈,想爸爸,想每天都能回家吃午饭在自己的一米五宽的硬木板床上午休,想能够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就狂奔出校去学校的小吃街买晚饭,然后一边和朋友谈笑着一边带着打包的晚饭回到座位。
她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
最近距离的同桌,也好像是躲着她似的。
虽然也偶尔听到过有人议论过沈佩淑,说她个性就是如此孤僻。
越想越委屈,就像是高高兴兴舀出来的小金鱼本来好好地放在塑料袋里,在塑料袋那么大的水池里游来游去,突然被高兴奔跑的小孩摔了出去,水没有了,小金鱼也只能笨拙的在要被大地吸收的水渍里求死挣扎,她的悲伤就像被扎破的水球,哗啦啦哗啦啦地流,现实的泪水也啪嗒啪嗒掉。
姜青杳没忍住,圆圆的被修剪得过多而露出了一点红肉的大拇指在折叠手机下半部分的键盘上盲打着,眼睛其实都有点看不清候选键盘里的字,泪水蓄积在厚厚的镜片上。
她将委屈说给了邵远年听。
姜青杳一边哭一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数学题好难她总是不会压轴题,选择题的最后几个都是靠蒙和玄学求出来的;说她除了上厕所打水吃饭都躲在座位上写题,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假装自己一个人是因为自己很忙要忙着学习,才不是因为没有朋友没有人陪;说她的同桌好像不太喜欢她,明明是最近距离的同桌,但是两个人这段时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两只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青杳揉了揉眼睛,拿出卫生纸擦眼泪和鼻涕,发现台下的同学都离开了,就连老师也都离开了。姜青杳好不容易被邵远年安慰好的阀门又要打开,发现体育馆外已经有下节课准备上课的人成群结伴地嬉闹着过来,于是将眼镜摘下来用衣服角擦了擦再戴上离开了。
五点的铃声一响,讲台上的老师就收起了课本,然后转身离开教室。
姜青杳身旁响起桌椅挪动的声音,后背刮起一阵风——沈佩淑又拿着书本出去了。
姜青杳暗自叹口气,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你特别爱学习特别爱学习!
然后她就开始拿出练习册,一边啃着抽屉里拿出来的面包一边思考这个地理大题怎么分析。
“姜青杳!有人找!”
安静的教室突然有一个男生在门口扯着嗓子对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句,一时之间在教室里的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都抬起头有些纳闷地看向门口,然后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好像是前不久才新来的转校生的名字,于是她们又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姜青杳也纳闷了,将手里的面包最后一块塞进嘴里,然后把笔盖盖上,将包装袋丢进斜后方的垃圾桶里,打算从后门走出去去看看到底是谁找她。
然后她就看到了穿着驼色大衣提着保温桶,笑着朝她招手的邵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