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真相像一把钝刀,在陆洲的血肉里反复切割。
他把自己关在酒店里,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
他想去找姜玲,想跪在她面前。
可他有什么资格?
四年前,他亲手把她推开。
四年后,他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他甚至不敢去想,姜玲一个人在国外,是怎么生下孩子的。
她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产房里,身边没有任何人。
就在他快要被悔恨吞噬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麻木地接起。
电话那头,是姜玲的声音。
很抖,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濒临破碎的哭腔。
“陆洲……”
“念洲……我的儿子……”
“他快死了。”
“医生说他得了急性溶血症,需要立刻换血。”
“血库里没有他的血型,那是很罕见的P型血……”
姜玲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查过了,全市只有两个人登记过这个血型。”
“其中一个,是你。”
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里,是她被碾碎的骄傲。
“求你……”
“求你救救他。”
陆洲的大脑一片轰鸣。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冲出了酒店房门。
“地址。”他对着电话说,声音干涩。
“市中心医院,儿童重症监护室。”
陆洲赶到医院时,姜玲正靠在ICU的墙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指责,没有怨恨。
她的眼里只有绝望和乞求。
陆洲的心被狠狠刺穿了。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冲向医生办公室。
“我是P型血,抽我的。”
“病人需要多少血浆,就从我身上抽多少。”
医生和护士都被他吓到了。
“先生,血浆置换需要的量很大,一次性抽取太多,你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管。”陆洲把胳膊伸出去,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他是我的儿子,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天经地义。”
医生不再犹豫,立刻安排抽血。
400cc。
800cc。
护士的脸色都变了,“先生,不能再抽了,真的会出事的!”
陆洲的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前阵阵发黑。
“继续。”他看着血袋,哑着嗓子说,“还不够。”
他欠她的。
欠她们母子的。
这点血,算什么。
他几乎是被护士架出抽血室的。
他走到ICU门口,隔着玻璃,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个小小的、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孩子。
是他的骨肉。
如果不是他当年的混蛋,这个孩子本应该在万千宠爱下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鬼门关挣扎。
陆洲的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姜玲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件被汗水湿透的衬衫。
她的心乱成一团。
一夜无话。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守在ICU外,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第二天清晨,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很成功,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
姜玲紧绷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神经瞬间断裂。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陆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去,在她倒地前接住了她。
怀里的人很轻,轻得让他心慌。
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重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