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篪背对着齐守希:“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大人,劝服昱王同意与四部议和。大人明察局势,多谋善断,是我们暨朝子民的福报。”
如果没有风启澜牵头,朝廷里不会那么快统一声音,支持议和。
说到这个,苏篪不由得转过头,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以青玉做饵,带她来寒州,我绝对不会替你说话,促成议和之事。”
齐守希趁他离开京城,带走苏翡作为要挟,这两个月来,他寝食难安,直到方才见苏翡安然无恙地在房里睡觉,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齐守希回道:“大人别担心,青玉是我的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置她于危难之中?”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让人不适。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说罢,苏篪拂袖而去。
果然,齐守希当日就收拾好包袱,连车马都不蹭太守府的,自己一人回了京城。
是夜,苏翡睡得并不安稳,从梦中咳醒时只觉得喉咙里烧得慌,便下了床想倒杯茶润润嗓子。
“这么夜了,还没睡吗?”
听见声音,苏翡转身向门口:“爹爹。”
苏篪从门外进来,还穿着今早的衣袍,显然是忙了一整天的公务,而今才得空休息。
人是今早到的,一直到现在,才和苏翡见上面。
苏篪在桌子旁坐下,探了探茶杯,确认水还是温热的,才让苏翡喝下。
他道:“是心里有事,所以睡不着?”
苏翡摇摇头。
她撒没撒谎,苏篪这个做父亲的不会看不出来,他只道:“此次寒州事宜,事关重大,不容许有差池。你们和守希虽然相熟,但他毕竟不是官府的人,常在府里走动难免会惹人非议,所以才让他先离开。”
苏翡点点头,她虽没问过苏篪的公事,但日日呆在太守府里,察言观色再道听途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出七八分。
她的懂事叫苏篪心疼:“这段时间寒州事忙,我可能没时间能顾到你,你明日收拾下衣物,先回京城府里,你有了丹娘照看,我才能放心。”
苏翡虽不想这么快就和朋友分别,却也顾全大局,回道:“好,可是既然都是要回去,为何今日不让我和守希一同回京呀?”
苏篪闻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稍作沉默才笑笑道:“就这么不想回去?是很喜欢寒州吗?”看府里各人和苏翡自己的反应,齐守希应该没有为难过她。
说到寒州,苏翡可就有很多话要告诉苏篪了:“当然!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看见了很多过去不曾见过的景色。从前在学堂里听夫子读过不少边塞诗,而今都活生生地在眼前了!”
“哦?都看了些什么?”
“嗯…从来时说起吧。当日山上下了好大的雪,胭脂山的雪可比京城的要凶狠多了…”
“凶狠?”苏篪不禁大笑起来,他从来不知道,雪还能是凶狠的,说来也可惜,他一路从京城过来,记挂议和的事,不曾有闲心去看窗外的风景。
“对呀!上京的雪是粉做的,寒州的雪是冰渣子,打在脸上可疼了。”
苏篪在外办公办一天,本来觉得疲困顿乏,可见到眼前苏翡的兴奋劲,竟然也精神了几分,不知疲惫地一直又和她说话又说了半个多时辰。
***
第二日一早,苏翡辞别众人便坐上了马车回京城,随行的只有车夫、一个太守府的府兵和他的娘子。
今日出发得早,倒也不用急着赶路,马车缓缓行驶在静谧的树林里,鸟鸣清脆,多少舒缓了些苏翡的离愁别绪。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苏翡和府兵的娘子就被甩了出了车厢,“哐”地一身撞开紧闭的车门,苏翡只觉得要被撞散架了,幸亏她反应还算快捉住车厢的门框,才不至于被直接摔在地上。
幽静的树林里传来一把粗蛮的男人声音:“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好耳熟的对白,似乎只在话本里听过。
苏翡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惊。车前拦了数个凶神恶煞,满脸胡渣的大汉,皆举着半人高的大刀。
不好!是山匪!
***
齐守希昨日夜里抵达了叶州帐部。
风启澜要他离开寒州,正好给了他机会,他正愁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暂时离开太守府,来叶州帮忙部署。风启澜有心发难,他索性将计就计。
到了晚上,营帐处处点起篝火,忙活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歇下来,不远处的帐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歌舞声和欢呼声。
只是这些热闹和齐守希并不相干,他正借着火光,仔细看地图上屯军粮的粮仓。他今日去过,那里干爽隐蔽,是藏粮的好地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解决寒州援兵的口粮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吃些烤饼。”薛庆余拿开齐守希手里的地图,递给他一些食物。
“好。”少年点点头,正好也有些饿了。
忽然,不远处的原本载歌载舞的帐包传来一些不像欢笑的吵闹声:“这是谁呀?”、“你们杀人了?”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孩,女孩双手被捆在后,上身套了个麻袋,看不见样子,嘴应该也被堵住了,不然肯定会大喊大叫,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几个提着刀的男人就站在她的旁边,表情为难。看样子,是今日去劫掠路上商人财物时,带回来了一个女孩,现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薛庆余皱着眉头,脸色难看,直接起身往问题的中心走去。平日里,叶州部的人为了果腹,会南下到人少的地方掠夺过路旅人的财物,薛庆余是知道的。只是,已经三令五申了只许求财,不准伤人,这次把人也拐来了,算怎么个事?
“这是怎么了?”薛庆余的声音不怒自威,轻易地让哄吵的地方安静下来。
齐守希跟着上前,也看到了被拐来的女孩。虽然身上都脏了,但仍能看得出她打扮得用心,身上的间色破裙漂亮精致,苏翡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她平日在家必定是受尽宠爱,谁承想如今竟狼狈到在泥地里打滚。
谋财害命和禽兽有什么分别,待会不论如何要让他们把人平安送回去。
女孩儿已经不再挣扎,在地上“呜呜”地哀鸣,恐惧至极加上胃里的疼痛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对劲。齐守希反应过来似的,立马蹲下掀起套在女孩身上的麻袋。
真是苏翡!
齐守希大惊失色地抱起她,转头冲着几个持刀的男人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围观的林纳见到齐守希的反应,觉得这事也太新奇了,原来他也有着急的时候。
忽然明亮的环境让苏翡的眼睛极其不适应,泪流不止,已经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被强光刺激的了。泪水混合泥污呛入鼻腔让她咳个不停,如果不是嘴里还堵住东西,估计早就吐出来了。
齐守忙给苏翡松了绑。
嘴里破布撤出的一瞬间,胃里像有车轮碾过一样,苏翡不可自抑地侧身呕吐起来,但因为一日都不曾进食,到底也没吐出什么,只能一阵又一阵地干呕。脑袋钝痛,她确认自己是听到了齐守希的声音的,只是想回头相认的那一瞬,却终于撑不住,昏倒了。
“青玉!青玉!”齐守希看着怀里的苏翡,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去找赫利大夫来。”林纳领命后,马上离开了。
看着齐守希着急担忧的样子,薛庆余问道:“你认识她?”
齐守希点点头,解释道:“…是我妹妹。”
“你妹妹?”薛庆余可从来没听说过,薛辕还有个女儿。
“苏篪的女儿。”齐守希继续解释。
“我们今日本想劫掠些财物就走的,谁知跟她的那三个仆从都是胆儿小的,扔下她就跑了,我们看马上就要天黑,她一个姑娘家在荒郊野外多危险啊,兄弟几个没有办法,就只好先把她带回来,等帐王处置。”一直在旁支支吾吾的几个劫匪,终于选出来一个人做交代。
齐守希道:“庆余叔叔,今日先让她在帐内住下,等她休养好了我就遣人送她离开。”
“不行。”薛庆余沉着脸,“我不信她。”
薛庆余是不相信,苏篪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况且她已经知道了帐部的位置,若是出去了乱说,搅黄了对四部的计划,那就太不保险了。
“她在帐里待到计划结束,不准出帐部一步。”薛庆余不是在商量,看齐守希的样子,他必定是要帮她说话的。
“否则…,死。”说罢,薛庆余便走了。
薛庆余的担忧齐守希可以理解。此外,现下能调用来送苏翡回京的随从,只有叶州的人,而他们都听命于薛庆余,想要送苏翡回去唯有齐守希自己亲自动身。但现在他是绝对走不开的。
不过没关系,齐守希的本意,也是希望苏翡先呆在叶州。今日她半路被山匪劫持,跟随的人畏罪潜逃,发生这样的事,齐守希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和信不过的人上路回京了。
那几个仆人丢了人,应该是不敢回到苏篪跟前告状的,苏翡的行踪还能瞒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