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甜品店里打扫卫生下班,透明玻璃展示柜里剩了几个卖相不好的甜甜圈。店长让大家分了分,到耿谈时刚好留下两个。
正好三云一个,我一个!
得益于这张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耿谈第一天上岗就有不少冲他颜值傻乐,进来买甜点的小姑娘,而成功被店长破格留下。
为什么破格?
因为他什么也不会,看着那个收银的机器一个脑袋变得三个大。经过四五天才摸清一点门路,尽管每次都手忙脚乱。
换衣服的时间几个小姑娘围在更衣室门后,他一出来就冒着花痴眼和他再见,还问他要不要吃夜宵。笑了笑拒绝后耿谈提着手里的甜甜圈,披着月色走在路灯下。
九点零三分,他到家。
家里黑漆漆一片,他在玄关处弯下腰换了双拖鞋。一双四十五码人字拖,深蓝色。
当然是陈三云给他买的,他没钱。
他同往常一样,放轻脚步凑在陈三云的房间门上听了听,没有丁点声音。
只以为对方同往常一样出门散步了。
在他房门外站了一会,耿谈才如行尸走肉般往客厅走。
这几天家里的沉重气氛自己也体会到了。每次想开口和陈三云说话,见对方那张严肃的脸又只能抿紧嘴唇沉默。
耿谈发现自己好像缺失了一条名叫哄人的神经。
心里难受…
腿发酸后他才回过神来,拖着步子在厨房和冰箱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剩菜,这只能说明陈三云压根不在家。
“现在连看见我都不愿意了吗……”他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看见旁边的衣服他也不知道是给自己的,用手摸了摸又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
时钟慢慢就指向十点,耿谈肚子里空无一物,他倒了杯凉白开喝了大半杯,抬起头时双眼泛红。脸上隐隐有眼泪干了的痕迹。
自己做人挺失败的,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为什么却总做些背道而驰的事情。早点和三云和好不行吗?
兜里的小灵通没有游戏,在他身上和一块砖头没有区别。
大家都是最新款智能机,和他也没办法成为网友关系。问他要号码都被他婉拒了。所以手机里唯有的一个联系人是陈三云。
无数次点进去拨号界面,又默默返回。
老式按键打字极其不方便,耿谈一个键一个键按了半响,删删打打,总算发出去一句话。
[三云,十点多了,你还不回来吗?]
消息发过去就如同石沉大海。
嘀嗒嘀嗒,老式钟表的声音像个无形的巨锤砸在耿谈的心口。他开始着急起来。
看啊,果然是不愿意理自己了。肯定是想好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都怪自己矫情。
[三云,你在哪?]
[三云,你别生气了。]
[三云,我错了。]
……
见短信对方不搭理,耿谈还是按下了拨号按键,嘟嘟的铃声急促刺耳,没几声就传来自动挂断的忙音。
他抓了抓头发,害怕和担心萦绕在心间,烦躁的站起来绕着客厅走了几圈。
想找人都没地去,对陈三云的行踪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末,除了值班医生是没有上班的。而且陈三云他们科室也没有夜班啊。
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陈三云!
手机在他的坚持不懈和期盼中终于不再是冰冷的女音说抱歉。
“喂,三云,是,是我。耿谈。”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耿谈全身血液都像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那头接了电话没人说话,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又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耿谈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丝消息。
“喂,三云。能听到吗?”
尽管一再放松,还是没有听到陈三云的声音。
………
“三云,要不要回院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院里的几个老人说快退休了,正好和陈三云聚聚,席间大家开心喝了点酒。
陈三云酒量不佳,两杯下肚就有点迷迷糊糊的,现在完全是靠毅力站直身子。
已经把家里有个大活人等着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就算清醒着他也无所谓,反正耿谈也不理自己。
“不了妈,回去了。我打个车不碍事。”
陈秀芳扶着身旁的俊秀少年,对方手腕纤细,一米七多的大高个瘦得和竹竿似的,身上没有几两肉,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
顺了顺陈三云半长的头发,陈秀芳内心愧疚不已叹了口气说道。
“以后,把钱留给自己用吧,你大了,要学会为自己打算。院里的孩子还有国家呢,再不济还有我们。总不会让他们饿到。”
“没事妈,我尽力而为。而且他们都算是我的弟弟妹妹,哪怕我只是贡献了一粒米,那一粒米能发挥它的作用我就不算失败。”
几个老师站在车外和他挥手告别。
勉强牵起嘴角,可能是酒喝多了,陈三云想。自己现在怎么这么想哭。
好苦。
从心脏开始全身上下都泛着苦味。胃里有抽动的痛。
靠在座椅上半睁着双眼,他回忆起小时候。那时候的陈秀芳还年轻,不是院长。
每天晚上她都要和另一个男老师缪键搭档看孩子们有没有乖乖睡觉。
大通铺睡了十多个男孩女孩,其他的孩子都叽叽喳喳聊着天,只有陈三云遵守秀芳妈妈交代的话。
“好孩子晚上关了灯就要睡觉,就算不睡觉也不能讲话影响其他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如果让妈妈发现是好孩子就会有奖励哦。”
陈三云很乖,查寝的时候陈秀芳和缪键忙着安抚吵闹的小孩,陈三云特骄傲的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盖好被子偏着头看陈秀芳。内心对接下来会得到的奖励感到幸福。
直到所有孩子安静下来。
直到两人离开。
直到后来很多次。
陈三云从来没得到过奖励,他们好像遗忘了自己。
掏手机付钱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卡顿,页面上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他此刻的脑袋分不出多余的思想去思考这是什么东西,是谁发的。
付过钱后他抱着手坐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吹风,手机撇在一边,不时屏幕就会亮起,上面有备注耿谈的来电。直到熄灭。
陈三云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缓了会脑袋总算清醒一些。
耿谈打的那么多电话没听见回应,差点急疯了。以为他陈三云出了什么意外。
去了趟医院发现陈三云他们科室门大关着。
又绕着小区周边的夜市和广场找了好几圈,半个人影都没找到。正当他淌着汗打算放弃回家看看的时候,这罪魁祸首就大喇喇的坐在门口。
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像个破布娃娃。
“三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要急疯了!?”找了一晚上的人就这么在眼前,说不上来是欣慰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自己的脚都被这夹人的硬拖鞋磨了几个大泡,耿谈话音里带着呛人的愤怒。
喊完人也没得到回应,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
他两步跨过去紧紧捏着对方的手臂,摇了摇人。看陈三云一副要破碎的模样,耿谈心脏一沉。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近了耿谈才闻到他身上有股萦绕不散的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怎么了?三云,你看着我?怎么喝这么多酒。”
像是才回过神,陈三云就着耿谈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耿谈,你怎么在这?我,我手机在兜里。”
说着他在兜里翻找,“诶,我,我手机呢?”
耿谈看到地上那个蜘蛛网的屏幕,破碎的玻璃映照着路边灯光照射的树影。
“这呢,我拿着了,别乱动。”
按亮屏幕后果然全是自己的未接来电。
“刚才接了电话怎么不说话?”
陈三云手指着自己的脸戳了几下,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嗯?”
“算了。回家。”
揽着人走了几步,看他越走越歪,耿谈一个跨步上前蹲下身把人往身后一背。
陈三云倒也好实,见不用自己走路,乖乖的把手放在人胸前踏着。“耿谈,怎么那么多星星?”
星星?
耿谈看了眼头顶,就一个半弯的月亮斜斜的挂着。哪有什么星星。
跟醉的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随便开口应付了几句。
“耿谈,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陈三云呼出的气暖烘烘的打在他的脖颈上,耿谈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嗯,本来我也不气,气的不一直都是你吗?”
陈三云被这话绕晕了,没有思考能力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噢!是我!”
“你穿新衣服了吗?”
怎么喝醉了的人都这么喋喋不休吗?
“什么衣服?”
“沙发上那套,好看吗?我给你买的。”
陈三云觉得自己头又昏又痛,脑门上还有不少汗,抬起头抵住身下身躯的皮肤上碰了又碰,浑然不觉身下的人僵硬了几个度。只知道自己好转了很多。
“我,我不知道是我的。还没试。”耿谈一愣,心里瞬间甜滋滋的,说着话的同时又咽了口口水。
陈三云怎么这样啊,他喝醉了对任何人都会这样撒娇吗?
对,就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