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子 第1章 第 1 章

“陈医生下班了？”

下午五点过十分，陈三云从科室换了衣服出来之后陆陆续续有几个医护和他招呼。

他今天穿了件连帽卫衣和工装裤，身姿修长，脸蛋清爽，看起来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听见同事的招呼他边应答边从上衣口袋里掏车钥匙。

来到非机动车停车区，找到那张跟了他两三年的小毛驴，把钥匙插进锁芯，脚一跨就已在几步之外。

出医院大门时保卫室内的阿叔冲他吼了一声，“陈医生，您有个快递，明天别忘记来拿。”

陈三云随着风虚虚应了一声，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到，脚下的踏板两轮是丝毫没有停歇。

他在f城一家小型综合医院口腔科上班，今天早上出门诊遇到几个难缠的病人，现在心情有点憋闷，骑着车吹来的凉风带走了一丝班味和疲惫。

只恨不得这车速能提到两百码，把烦恼都甩到身后去。

陈三云住在离医院四公里远的一个老旧小区。

独居。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本市一个儿童福利院长大，因为人过于老实不会说甜话，小时候有过几对夫妇见他长得清秀想收养他，相处几天又觉得他过于木讷就没了下文。

他算是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在社会人士和国家的帮助下完成了学业。

大学是贷款读的，生活费也是兼职挣的。毕业后他没生起考研的心思，不是不想考，也不是考不上，而是因为没有后盾，实在支撑不住。

毕业后存了回报家乡的念头，工作两年省吃俭用才把助学贷款还清。还好没有利息，最后一笔钱打回银行卡时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每天上下班单程十五分钟车程，需要经过一个废弃桥洞。

虽说是废弃桥洞，但来往车辆行人不少，路政还在那处规划之后放了个红绿灯，在那之前那底下可真是交通事故高发地。

三个星期前陈三云第一次在那里见到一个怪人，之后每天上下班都能见到他。

像流浪汉又不像。

他垂头看了眼电瓶车挂钩上随风摇摆的一盒面包，是前两天他去超市采购买的。早上自己匆忙拿了两盒，一盒当早点吃了，还剩一盒，打定主意等会那人还在就送给他。

那人看起来挺可怜的，让他想起了自己从福利院的帮助下离开，去外省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身无分文，连食堂最便宜的包子都快吃不起。

没钱了自己在课余时间找了不少兼职，有时候太晚没法回学校也会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骑到半路车子突然没电了，扭了几下油门都没反应，显示屏上面电量最后一格闪着红光。陈三云气呼呼的下来推着小毛驴步行。

下班高峰期，喇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眼瞎了你，后面还有人你瞎变毛的道]

他推着车尽量走在最右侧，害怕给别人带来堵塞的麻烦。来来往往不少人总把探究的眼神放在他身上。瞬时臊得他脸皮发红，刚才下班不应该把口罩丢掉，这样好歹别人看不见他的脸。

“早知道昨晚就不贪懒充下电了。”他埋首赶路，尽量不和别人对视，又小声嘀咕。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疾驰而过时飘来的声音[sb，没电不会充一下，在这跟乌龟似的……]

心里顿时有些委屈。

双腿确实不如两个轮子，走了半响眼睛终于看到桥洞的轮廓，陈三云在心里反复练习等会开口的字句。

他把车停在旁边一个便利店门口，见柜台里的人翻了个白眼好像要开口赶人，他忙下去拿了瓶水，扫码的时候习惯性冲人讨好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老板，我很快就来骑走。”

那流浪汉正靠在桥下一个凹坡处的承重柱上补觉，屁股下垫着几张纸壳子，身上穿了件黑色衬衫，手肘处有些血渍。旁边有件西装外套。

总之闭着双眼，陈三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他扇了扇鼻下的空气。

暗想也不知道这人几天没洗澡了。离他一米远就闻到了一股馊味夹杂汗味。

“嘿，你睡着了吗？这个给你。”

对方瞬间睁开双眼，琥珀色的黑眸镶嵌在凹陷的眼窝内。睫毛又黑又长，头发乱糟糟的盘旋在头顶，脸上一块灰一块黑，看不出来原本的长相。

不过眼睛是双漂亮的眼睛，陈三云瞬间词穷了。

对方抬眼冷冷看过来，冻得陈三云起了一身冷汗，像是在大热的天自己爬进去冰柜躺了一圈出来。

“不要。”

那人说完又闭上眼睛，只当面前的陈三云是个透明人。

陈三云扣着手心里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面皮有点薄，也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但管都管了，也不在乎这点面子。

“你拿着吧，干净的。”

他手伸着半天不见对面的人搭理，陈三云走近了把东西放在旁边就打算走。

身子还没直起来，手腕就先被人握住了。

流浪汉握住这节细藕般的手腕，语气渐缓“我说不要，你拿走。”

陈三云甩了几下，那人的手就和钢铁一样，牢牢的禁锢着他的手腕，见他不吭声握持力量渐紧，疼得他一激灵。

“嘶～你先放开我。”

果不其然，手腕上一圈青色印记。

陈三云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右手背到身后在后背的衣服上摩擦了几下。手腕被握过的地方痒疼痒疼的。

那人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话。

陈三云本来还想问问对方叫什么，需不需要帮助。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转过身拔步就跑，边跑边回头，害怕对方会追上来，还好后面那人没起身，也没开口。

坐到小毛驴上时陈三云缓了口气，心跳得砰砰作响。

他抬眼看向那人，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还是把陈三云放在旁边的塑料袋提起来放在怀里去。

他只看见那人翻了几下，就把袋子系上抱在怀里没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