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头,你看看我。”
听见晏束行的声音,柳应真就回过头去了。他无比冷静,眸色称得上是淡然,注意到晏束行的步伐不怎么稳当的时候,甚至还努力回身,冲晏束行伸出一只手去。
虚虚张开的手,刚一递到面前,晏束行就抬手抓住了。他抓住,却也不强迫柳应往安全的地方退,而是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顺势走到了柳应身后。
两人交握的那只手被晏束行环在了自己腰间,柳应失笑,湖绿色的眼眸里有数不清的细碎的星子在闪烁,“你这是怎么了?”
柳应的声音近在咫尺,但晏束行的面色依旧冷硬。他从极近的距离撞进柳应的眸子里,定定看了对方片刻,这才哽声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啊……”柳应沉吟一声,眸子里的笑意逐渐淡了。他转头,重新看向了外面的夜色,“我在思考问题。”
像是知道晏束行会说什么,话音落下,他又很快补充,“房间里太舒适了,让我有些困顿,坐在这里吹吹风,感觉会更清醒一些。”
闻言,晏束行“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站在柳应身后,双臂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环着那把细窄的腰。两个人的体温逐渐交融,他缓慢低头,下颌轻轻搭在柳应肩上,“那么,你有思考出一个结果吗?”
长久的静默之后,柳应率先败下阵来了。他低声叹气,反握住晏束行的手,很是无奈的问:“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或者说,在这整件事当中,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晏束行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慢半拍的意识到原来柳应思考的问题并不是他预想的那个。
可猜到了,他也先没说话,只是偏头凑得离柳应更近,鼻间抵着柳应颈侧的皮肤,示好一般轻轻蹭了蹭。
自从柳应从地下监狱出来,相比于和平相处的时间,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时间要更为多。眼下的亲昵反常,但柳应没有避让,他朝着晏束行的方向微微侧头,而后抬起一只手,搭在晏束行的发顶缓慢揉了揉。
“晏束行,这段时间,我过得比在地下监狱里还要累。”
监狱的生活很折磨人,不仅因为见不到阳光,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更因为在静默当中,他总是反复在回忆那场战役的失败。可与此同时,他也完全有时间可以休息,可以借着过往的回忆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但自从被晏束行接出来,双脚切实的踩在了地面上,他反倒不再回忆起过往那些相处融洽的美好时光,只反反复复在晏束行织就的陷阱中挣扎沉沦,找不到任何方向。
除去夜幕降临,两人合眼躺在床上入睡的时候,他的大脑完全被晏束行侵占了。他耗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揣摩晏束行,可这个人早已经在过去两年中完全撕去了伪装。
以前的晏束行会听他的话,会竭力注意他的感受,可如今不同了。如今的晏束行像是钻进了死胡同,还一门心思想要往前撞,为此他不惜放弃前途和未来,甚至不惜让柳应痛苦。
从下城区回来之后,柳应不得不承认年少的自己确实是做错了选择。
那个年少的、曾经誉满帝都的他过分自信,且对未来怀揣着无限希冀,全然不知在暗处的洪流面前,无论他还是整个柳家,其实都宛如蝼蚁。他信心满满地拉着晏束行加入这场游戏,可如论是局势还是晏束行,都从来不在他的掌控中。
啊,或许曾经晏束行是在他的掌控中的,只是如今两人位置调换,他成了被驯养的那一个。
虽然经历了两年前接连的变故,柳应已经算是习惯了挫败,可眼下这种情况,仍旧让他有些无措。他垂眸对上晏束行的视线,再度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呢?”
自己想要什么?晏束行觉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他要替柳应讨债,同时最低限度的,他要让两年前那些叫自己不好过的杂碎们付出同等的代价。但那些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中占据足够重要的部分,所以他没有选择对柳应说起。
片刻的思索后,他撩起眼皮,莽撞而大胆的撞进柳应那双动人的湖绿色的眼眸里。
“我想要你,再度奔我而来。”
柳应眸子一颤,反应过来晏束行说的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晏束行面前的那个雨夜。那时候他手握唯一的特招名额,坚定地选择了晏束行。
但是……
柳应轻轻眨了眨眼睛,竭力掩去了苦涩,“我现在就在这里,就算是对埃琳娜和韩锐,我也说过我不会离开。”
“那不一样!”晏束行下意识抬高声音,注意到柳应轻拧着的眉头,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心里不想留下。”
柳应眉头拧得更紧,“那是因为你总是在试图改变我的思想。”
晏束行面露不快,像是对柳应的控诉很是不满,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回道:“你本来就错了。”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太仁慈,而且总是容易心软。可是在这样的世道生存,没有人会因为你是这样的人而对你手软。”
晏束行的话有许多例子可以佐证,而其中最为有力的,莫过于柳应如今的处境。
原本身为柳家的继承人,柳应从出生起就站在了和常人截然不同的高度。无论财富、地位还是其他方面的助力,都可以保证他的一生都顺利无虞。
可三年前,一切都轰然倒塌了。
先是父亲病逝,紧接着家族旁系被查出来走私违禁品,状况混乱不堪、一切都尚没有平复的时候,柳应就接到了前往阿芙娜的调令。
随后就是柳家这个百年贵族,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一蹶不振了。
其中种种,晏束行相信少不了人为的痕迹。所以他无法理解,柳应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淡然。明明情况几乎要明朗到将凶手的大名都显露出来了,可是柳应却……
“你觉得我真的对人性一无所知吗?”
晏束行呼吸一滞,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失态了,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错愕。
可看着他的柳应却一如既往的淡然。
“晏束行,你把我想的太美好了。可是你看,我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怎么可能像是你想象中那般无暇?”
什么叫“那样的环境”,晏束行没有问,因为从前他和柳应混迹在柳家宅院的时候,就已经能从细枝末节中窥见一斑。
他去过柳应的房间,屋内看似温暖精致,可落地窗旁边的储物柜里放着一根浸了血的老旧的麻绳。
每次学期结束,假期开始的第一周,柳应都会彻底失去音信。等到再次见面,也依旧会神色恹恹。
还有他第一次剥掉柳应的衣服的时候,纵然柳应想尽办法想要遮掩,却依旧被他看见的小腿后方的增生。
浅粉色的增生,擒着小腿的时候将指腹压上去,是依旧柔软的触感。可用唇舌触碰的话就又不一样了,用唇舌去碰,就会显得异常僵硬。
想到那些痕迹,晏束行的眸色又变得暗了。他终于强行将柳应从栏杆上抱下来,转身回了房间,一步不停将人压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柔顺的已经偏长的金发在雪白的被子上披散开来,晏束行抬手理顺了,这才低头用唇瓣碰了碰柳应的眸子。
“那就勇敢点,柳应,勇敢点,做个承认现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