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们身后响起:“这束花多少钱?”
梁眠和孟卿听到声音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目光瞬间被吸引。
祝靳渊一身白色校服,晚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发尾微微翘起,眼睫轻颤,眉眼中是藏不住的青春气息,那是风的形状。
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桔梗花,花瓣如雪般洁白,不染尘埃,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脱俗的姿态。
层层花瓣,似细腻的绢纱堆叠;纹路间,藏着朝露与星屑;花蕊纤细,沾满金色的暖;轻颤着,吐露酝酿许久的香。
白色的校服搭配着白色的桔梗花。
纯洁且美好。
花店屋顶上挂着的老式灯泡,忽明忽暗的闪着,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询问花的价格,语气温和而有礼。
老奶奶微笑着回答:“13块。”
祝靳渊将一张崭新的20元钞票递给老奶奶,丢下一句话:“不用找了。”说完,便转过身,朝着没有尽头的黑暗缓缓走去。
身处黑暗潮湿的淤泥处,世界沉迷于黑暗的阴霾下,被污浊所环绕,每一寸空气都附着厚重的负荷。
此时,花店的老奶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梁眠,她看到梁眠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花,眼中满是不舍。
老奶奶和蔼地开口:“小姑娘,你要真心喜欢这花,我可以14块卖给你,刚才那个小帅哥多付的钱就算是帮你补上这个差价啦。”
梁眠听了这话,愣怔一瞬,心中有些纠结,一方面,她确实对这束花心动不已;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意思。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她还是点头答应,感激地道了声谢,随即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14块钱,递到老奶奶的手中。
她满心欢喜地从桶中拿起那束花,感受着它的芬芳和柔软。
她想死在无人的花海里,待玫瑰的花瓣落在她的脸上,荆棘与艳丽碰撞,只为歌颂她的死亡。
回到家后,推开卧室门便是她独处的空间,家具摆放的十分简单,白水泥糊的墙上挂着一个古铜钟,一张小床放在一踩就咯吱响的木地板上,边上铺着卡其色的毛绒地毯。
书桌靠在窗子前,一场雨过后,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潮湿的霉气。
傍晚时分橙黄的光束,只能从被糊上玻璃纸的窗户缝隙透进来,洒下一角的黄昏碎末,房内被打上暖黄的滤镜,陈旧的木式家具融进曾经的岁月里,像旧报纸发黄的边角余下的油墨香。
她拿起放着枯菊的花瓶,走到小院里,把枯菊葬在土中,又将新买的花插在花瓶中,不规则的纹路在光影跃动中呈现出翠绿色的梦幻。
做好一切,她拿着花瓶,轻轻放在了书桌上蝴蝶标本的身旁,无言的陪伴,鲜花与蓝蝶编织的梦境包含着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意。
生命永远在更新。
人世间的花很美,人世间的罪很沉。
不同于天气预报上的雨滴,清晨初升的阳光有点刺眼,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
走进射击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类枪械,从经典的步枪、□□到精准的狙击枪,一应俱全,甚至连我国著名的95式步枪也能在此体验。
射击馆内设施完善,功能分区明确,通常包括观众区、比赛区、训练区以及安全监督区
傅韫忱将手中的步枪放下,摘下头上戴着的耳机,抬手随意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落在身旁的祝靳渊身上,“弹无虚发,实力不减当年啊!”
射击场里的这些枪支与训练营中的相比,还是存在着不小差距的,这里的枪械自由度相对较低,而且当子弹射出的那一刹那,所带来的那种强烈而又刺激的感觉也要逊色不少。
祝靳渊正微微低垂着眼眸,动作熟练地将一颗颗子弹依次装填进枪膛之中,“好几年没有握过实弹枪械了,还挺怀念的。”
“教官就没挽留一下?”祝靳渊闻言,侧过头来看向傅韫忱,嗤笑一声:“留了,问我对成为雇佣兵或者狙击手有没有兴趣。”
傅韫忱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你怎么拒绝的?”
祝靳渊面无表情地扣上枪膛,随后猛地一拉枪栓,只听“砰”的几声巨响,枪口瞬间喷射出长长的火舌。
“有牵挂,不想死。”
恨叫人不死,爱让人长生。
两人走到沙发上坐下,刚坐稳,傅韫忱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皱了皱眉,伸手掏出那部正在闹腾的手机。
手指轻轻一划,视频通话立刻被接通。
刹那间,一张脸猛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之上,仿佛要冲破这一方天地。
傅韫昕嘴巴张得大大的:“二哥,你能不能给我买……”
还未等傅韫昕把话说完,仅仅听到那个“买”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傅韫忱心中便已然明了,自己弟弟肯定又没憋好屁。
他想都没想,直接将手机朝着身旁的祝靳渊面前一怼。
祝靳渊冷不丁被傅韫忱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惹。
不禁发出不满的轻啧声,有些恼地侧过头去,看向屏幕里的那个人,“买什么?”
傅韫昕看到祝靳渊那张毫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略带阴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时,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几秒,他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向祝靳渊打起招呼。
此刻的傅韫昕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他那拿着手机的手因紧张而不停地抖动着,导致整个手机屏幕也是晃来晃去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他最怵祝靳渊,小时候他死皮赖脸的缠着傅韫忱带自己出去耍,不知道傅韫忱是不是故意的,将他带去看祝靳渊打拳。
当时的场景堪称惨烈与残暴,血腥和暴力充斥着整个空间。
年幼的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那颗原本天真无邪的心灵遭受到了实质性的创伤。
祝靳渊冷漠问道:“还有事?”
“没了……”话音未落,傅韫忱迅速挂断了视频通话,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嘴里还嘟囔着:“也就你能镇得住这小崽子了!三天两头缠着我给他买玩具,真想抽他一顿,把他抽成个玩具算了!”
祝靳渊不置可否。
傅韫忱试图打破沉默氛围,插科打诨道:“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了,该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冷酷无情吧?”
“不会有。”他回得果断。
祝靳渊的母亲在生他时不幸难产离世了,手里没有关于母亲的一件遗物,连母亲长什么样,叫什么名都不清楚,真是悲哀。
活了那么多年,坟都不知道安置在哪儿,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坟……
傅韫忱想起他的过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之间没了下文。
祝靳渊站起身来,扭过头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傅韫忱,稍稍松了一下口:“你弟弟想要什么玩具?”
“怎么?”傅韫忱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也跟着站起身来,戏谑道:“准备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祝靳渊懒得搭理他,快步走出射击场。
祝靳渊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要开门的手臂,示意他让傅韫昕下来开门。
傅韫昕听到门铃声,连忙小跑到门口去开门,当门被打开时,他发现自己二哥身旁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祝靳渊看到傅韫昕那仿佛见到鬼般的表情,忍不住似笑非笑起来。
阴沉的眸盯着眼前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眼中透出无形的压迫感,见到我连句问好都没有?
感受到祝靳渊的目光,傅韫昕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靳渊哥好......”
祝靳渊对于这样敷衍的问候显然不买账。
他挑了挑眉,故意找茬:“那你倒跟我讲讲,我到底好在哪里?”
“哪……哪都好……”傅韫昕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牙齿不停地打着寒颤,心中更是慌乱不已。
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惹恼了这位可怕的大哥哥。
在旁边看着这幕的傅韫忱,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示意祝靳渊进屋。
祝靳渊倒也毫不客气,径直走向沙发旁,懒散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
他扬了扬下巴,将目光投向站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傅韫昕,“你爸妈呢?”
傅韫昕立在距离祝靳渊不远之处,跟个兵似的。
“他们都已经上班去了。”傅韫昕稍稍有些缩了缩身子,随即鬼头机灵地忙碌起来。
又是泡茶又是倒水,他将泡好的浓茶递到祝靳渊面前,示意饮用。
讨好他。
祝靳渊看着他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心中不禁暗觉好笑。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幕,还以为是祝靳渊逼迫他这么做的。
祝靳渊看着桌上的茶杯,逗弄着他:“水里下毒了?”
傅韫昕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拼命摇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对方。
真是不经逗!
“你靳渊哥特意给你买的。” 说罢,傅韫忱便将手中他自认为不过是些破铜烂铁的玩具递给自己弟弟。
傅韫昕有些拘谨地抠弄着自己的手指,瞥了一眼那个限量款的机器人模型,眼睛顿时闪出光。
但他不敢贸然伸手去接这个梦寐以求的礼物,只是呆呆地杵在原地。
“怎么?不接是想驳我面子?”祝靳渊依旧面不改色,用着那一贯平静而又带着几分威慑力的语调。
“没有,没有。”傅韫昕脚步匆匆地朝着傅韫忱所在的方向跑去。
当他怀中紧紧抱着大盒子时,心中那股子紧张和不安才稍微得到些缓解,“谢谢,靳渊哥。”
尽管祝靳渊从未对他动过手,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但不知为何,每次看到祝靳渊那张冷峻的面庞,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来自地狱般的气息,傅韫昕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或许是因为祝靳渊经历过太多不为人知的磨难与艰辛,又或许是他那深邃而神秘的眼神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总之,对于年纪尚小的傅韫昕来说,祝靳渊就像是个无法靠近的谜团,让他心生敬畏却又不敢轻易接近。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
梁清月走到梁眠的房门前,抬起手敲了几下,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梁眠穿着睡衣下了床,拖沓着脚步开了门。
“眠眠,妈妈给你在这边联系了新的心理医生,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
梁眠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着衣角,用力过度,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来,声音异常平静:“妈妈,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的伤痛依然如影随形。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自从生病以来,梁眠吃过无数种药物,但那些药吃了一年多却根本没有丝毫作用,病情反而日益加重。
渐渐地,她对这些药物失去了信心,每次吃药时都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将药扔掉。
梁清月忧心忡忡地凝视着女儿,眼中满是心疼与忧虑:“妈妈也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啊,这次就算是去看最后一次,好不好?”
听到母亲近乎哀求的话语,梁眠心中一软,原本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她轻叹一口气,妥协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尝试只是徒劳无功。
心底的潮湿,永远无法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