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峰常年无人踏足,一场春雨过后,山路上都是落叶。
林顷云拿着扫帚,正在扫落叶。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竹竿,手腕一扬,树叶被整整齐齐推到另一处去。
他也不觉无聊,偏偏一个人慢慢扫着,墨发上的白色发带垂在肩上,身形如竹。
直到看见粉色的衣角,他才停下动作。
林顷云抬头,一眼看见她腰上的令牌,心底闪过诧异。
程家少主居然会选小山峰?
程禾禾挎着包,手里还拿着油纸伞,露出笑意:“林顷云,以后我就是你师妹啦。”
林顷云只觉这个师妹性格跳脱,想一出是一出,来小山峰修行,她这个程家少主的位子是真不想要了。
四大家少主即位,不仅要看嫡系血脉,实力也必须在元婴及以上。
难道程禾禾已经放弃少主之位,不再挣扎了?
林顷云往竹林背后指,语气客套又疏离:“那里有屋子,自己打扫。”
程禾禾想和他继续套近乎,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娇声道:“那里是哪里啊?我一个人打扫吗?我最害怕蛇虫了,万一碰见毒虫怎么办?”
见林顷云皱眉,似乎想拒绝,程禾禾继续说:“林顷云,你也看见我这病怏怏的样子,万一我死在里面怎么办?”
她还想靠近点。
林顷云却猛地抬起头,冷漠的眼停在她脸上。
程禾禾被吓一跳,僵住不敢动。但见对方眼里没有其它多余的情绪,挺直腰杆道:“你看,我是不是整张脸上都写着要死了?”
这时,林顷云眼里冷厉散去,颇给面子,点了点头。
程禾禾身上的病气太重了,连他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其它人。
只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整天嬉皮笑脸的,很奇怪吧?
“你不难受吗?”林顷云不自觉将心里话问出来。
程禾禾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的忍受力可好了,这么十几年都忍过来了。”
一个“忍”字让林顷云皱起眉头。
他似乎可以想象一个漂亮的小团子每天都躺在床上忍痛。
“这些话,以后还是别随便对外人说了。”林顷云声音没那么冷,但还是和少女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他在剑宗十几年的生存法则,想要安全无恙,就要不引人注意。
可程禾禾睁大了眼,一脸不认同,“你是我师兄,可不是外人,悄悄告诉你,一靠近你,我感觉浑身都舒服不少。”
她慢慢凑近林顷云,声音像掺了糖,“林顷云,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的缘分啊。”
林顷云被这话一惊,连忙冷声道:“程少主,慎言。”
程禾禾轻笑,“我可没有骗你哦。”
说完,她慢悠悠往竹林背后走去,只剩林顷云在原地一头雾水。
小山峰多了一个人,慢慢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林顷云每天早上起床练剑,就见程禾禾早早在院子里背书,十分好学,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背的是剑谱。
入门级的那种。
等他练完剑下山,程禾禾早就炖好鸡汤,一看见他就双眼放光,端着鸡汤让他喝下去。如果他没看错,这是某个长老养的灵鸡。
不外卖的那种。
最后,好不容易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他正准备沐浴。程禾禾不知从哪里抓来几条蛇和蜈蚣就要往浴桶里丢,说是要帮他养身体。
林顷云终是忍无可忍,指着还在滴血的蛇虫道:“程少主,你想干什么。”
程禾禾撇撇嘴,心想他果然镇定,都这么生气了还叫她程少主,要是秋水,早就捞起她开打了。
她笑眯眯道:“我帮你养身体呀。”
林顷云才不相信她的鬼话,指着桌上的灵花、角落处的熏香、书架上的一堆剑谱,“你这些也是帮我养身体?”
如果不是二人才相识几天,不然他还以为对方喜欢自己。
他现在怀疑,程禾禾就是闲得没事干,故意折腾他。
早上背剑谱影响他睡觉,杀长老的灵鸡拉他入伙,不知把谁的灵宠捉了栽赃给他,还偷外峰的灵花灵草。
至于那个熏香,如果他应该没闻错,是执事堂专用。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以将人赶出剑宗的由头。
难道程少主嫌他在小山峰碍着她了?
“你说这些呀。”程禾禾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道:“早上背书帮你温习剑谱,喝鸡汤养身体,蛇虫药浴促进血液循环。”
“每天看见鲜花心情会变好。”
“熏香可以提神。”
说完,她还拍拍胸脯,保证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给我的,我可没有偷呀抢呀。”
难不成对方见你好看就送你了?
林顷云抬头就要反驳,忽然对上少女朦胧的圆眼,又将话咽下去。
好吧,确实长得还行,应该能骗到不少人。
但是,林顷云还是不相信这些借口。
一个前几日才说她害怕蛇虫,今日就亲自捉了条蛇过来,真是满嘴谎话。
从小到大,他在剑宗数十年,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好心的人,那些修士都是有利可图,程禾禾才和他相识几天,就对他如此好?
不过和那些人一样,看重他的皮囊一样罢了。
林顷云嗤笑道:“能不能找些别的借口,这个在我这里不成立。”
没等少女继续说话,他直接将人推向屋外。
等人离开,他回屋继续沐浴,忽而低头看见微敞的里衣,只觉头大。
***
春日的小山峰阳光明媚,还能看见不少猴子在树上爬上爬下,程禾禾带着斗笠,在竹林里蹲着挖笋。
在蓬莱岛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笋,程禾禾近几日的计划落空。
自从那晚之后,林顷云离她八米远,甚至不准她进他屋子。
美名其曰,男女有别。
程禾禾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为了活着,谁想热脸贴上冷屁股。
但好在,她来到小山峰,身体确实好了不少,每天都能徒步爬到山顶。
为了好好活着,她决定用笋抓住林顷云的胃。
想来剑宗这几日因她也很热闹,等她先搞定林顷云,再去会会那些人。
属于她的,谁也不能动。
怀里令牌灵光闪动,程禾禾掏出一看,是秋水发来的飞书。
里面是四大家在剑宗的势力分布,可以帮助程禾禾分清是敌是友。
她慢慢看完,终于想起那日执事堂的女子。
赵芊,程家支持者赵家的嫡女,程烟凝的好姐妹。
程烟凝,现任程家主的嫡女,程家默认的少主,等程禾禾死后,她就能够名正言顺即位,顺便嫁给白家少主。
程禾禾勾了勾嘴角,看来等几日后,她要出峰玩玩。
日头越来越毒,程禾禾嫌热,抱着一筐笋子往屋子走。
照常是经过竹林,却听见了哄闹声。
她眯了眯眼,放下东西往竹林那边走。
一群人将林顷云围着。
为首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弓,态度很嚣张:“林顷云,我要你现在去跟方师妹道歉。”
林顷云不多看他一眼,只是冷着脸,想离开。
“林顷云,你找死呢。”男子一把扬起弓,就要砸向林顷云,但林顷云反应更快,弓还没落下,他瞬间攥住对方的手腕。
男子被他惹怒,“长本事了,一个筑基期的废物也敢反抗。”
“筑基期”三个字落在林顷云耳中,是在提醒他的地位,他闻言,果然松开了手。
男子见状笑得肆意,一脚踹在林顷云身上,挥起拳头就要打。
“住手!”
程禾禾跑出来,拦在林顷云面前,精致的五官美得不可方物。
男子看见程禾禾,眼里闪过精光,果然停下了拳头,猥琐道:“小山峰什么时候多了朵娇花啊。”
程禾禾眼神微冷,扬起头,“本少主你也敢打?”
此话一出,在场人反应过来她的身份,纷纷缩了缩手。
为首的男子闻言,连忙抱拳,但还是笑得不正经,“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程少主,久仰。”
说完,他目光骤然狠辣,“今日,我就要带走他怎么了,他有胆子惹方师妹生气,没胆子去道歉吗?”
程禾禾瞬间明白,这人是那日女修的师兄,上门找茬来的。林顷云现在是她的保命符,谁都可以出事,就他不行。
“那日的话是我说的,有什么事来找我。”程禾禾一步不动,立在原地。
男子挑了挑眉,“原来是你啊。”
话没说完,他直接手里掐诀,打算偷袭程禾禾。
程禾禾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程家名号也不管用,她今日没带灵珠,挡不住这一击。
关键时刻,她腰上落下一道温热,一把将她往后带,就在法决落下的时候,林顷云挡在她身前,双手结印,拦下那道法决。
但筑基期的修为太弱,程禾禾在背后都能看见他双手颤抖。
程禾禾脸色骤冷,手指藏在暗处掐诀,一条浅淡的白光钻到对方脚下的石板上。
“砰”一声,石板裂开,男子站不住脚,摔了个四脚朝天。
异变来得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
林顷云手上的重力骤然消失,浑身轻松不少,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顷云,你敢偷袭我!”男子被人扶着起身,浑身怒气遮不住,他将筑基初期的程禾禾忽略,下意识以为是林顷云动的手。
他周围几个弟子互相对视,有些不相信,但只是一瞬间也跟着附和。
程禾禾从林顷云背后探出头道:“你们简直就是仗势欺人!刚才林师兄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你自己摔倒了还要诬陷我们!”
“戒律堂不是最讲究律法吗?怎么会有你这样血口喷人的家伙!”
男子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红得像猪肝。
程禾禾卷起袖子,还想再说,没走出去就被林顷云拽住胳膊,对方一双冷眼扫过来,她乖乖站着不敢动。
“李悟,她是程家少主,你过分了。”林顷云护在程禾禾身前,眼神冷厉,姿态是从未有过的强硬。
李悟被对方吓得愣了愣,他刚才居然在菜鸟身上感觉到了压迫,这简直就是笑话。
“既然都是剑宗弟子,那就用剑宗方式解决,我身为戒律堂内门弟子,自然不会欺负弱小。”他扬起手上的弓,“林师弟,那就来比试弓箭吧。”
李悟眼神直溜溜盯着程禾禾,舔舔嘴角,“若是你输了,将你身后的程家少主送过来给我洗脚。”
程禾禾心想,你还想得美嘞。
让我给你洗脚,做梦呢。
她扯扯林顷云的衣袖,悄声说:“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