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诺生日那天,蔡可宁来江州请她吃饭,挑来挑去选了家猪肚鸡。两人吃完从商场出来,坐地铁一号线到景区附近逛逛顺便散个步。
出地铁口,蔡可宁抱怨:“一号线绝了,人山人海。”
叶一诺说:“你试试节假日。”
江州景区人也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叶一诺和蔡可宁不往人堆里挤,就在景区外围转转。
哎呀,时间真快,怎么又过去了快两年了呢?
疫情期间非必要不出麓,两人见面机会不多,偶尔休息日,叶一诺来麓西找蔡可宁玩,后来全面放开,去年正月里叶一诺还来过崇平。
也是在去年过年前,蔡可宁得知叶一诺的妈妈已经去世了。那时蔡可宁问叶一诺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叶一诺说不想回去,我妈不在。蔡可宁问,你妈出去玩了?叶一诺语气平常地说,不是,她去世了。
蔡可宁愣得久久说不出话。
春节期间她们隔壁白家埠村请了崇平越剧团下乡演出,连唱两天的戏,蔡可宁极力邀请叶一诺来崇平玩。两人骑着电瓶车往白家埠蹿,在成片的小摊上买炸物吃,套圈圈玩,玩够了挤热闹堆,踮着脚朝戏台上看。那时台上正演着《孟丽君》,她俩都中意演皇甫少华那小生,扮相真俊朗。
晚上叶一诺住蔡可宁家,两人睡一张床,一人一个小被窝。蔡可宁没把窗帘拉严实,她的房间外有盏路灯,路灯光透过窗帘缝映在天花板上,呈现一方淡淡的白色。
叶一诺看着那块淡白色与蔡可宁聊天。
两人断断续续又天南海北地聊着,其实也忘了都聊了些什么,叶一诺只记得蔡可宁后来手肘朝她被窝那儿支了支,说,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指的是她妈妈去世的事。叶一诺沉默几秒,说,那时候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叶一诺明白蔡可宁非要她来崇平的用意,她是怕她在云昭难过。云昭现在就她爸一个人,她跟她爸没话讲。或许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反而无话可说。这些年叶一诺逢年过节地回家,不过是因为王玉娟。
蔡可宁从不挑明这些,但叶一诺都懂,所以她很感激。
走了一大圈,密密麻麻还是人,蔡可宁笑道:“蛋糕就让你家那位请你吃了啊,吃两次你也吃不消吧。”
“她今天来江州了吗?”
“嗯。”叶一诺点头,“说晚上下班过来。”
叶一诺想起大五那年她还真吃了两次蛋糕,接过杨言给的那块都有些手抖。后来她也不是没想过连漾那时叫她吃蛋糕的用意,只是她不往深处想,显得自恋。
“你请假来的呀?”叶一诺问。
“对啊,我跟领导说我来省中看病。”
“什么病呀你?”
“我?我神经病啊。”
说完蔡可宁大笑,叶一诺也笑。
蔡可宁又道:“裴微在江州开会,我等会去找她,明天不是周末么,顺便在这边吃吃逛逛。”
话落,她探出身子去瞧另一边正拍照的人,问:“她们拍什么呢?”
叶一诺顺着方向也瞧,摇头说:“不知道,发朋友圈吧。”
转头又将话接上,说:“你看,你真重色轻友。”
走到湖边,地上的地灯光特晃眼,两人换了条路接着走,然后开始聊钱。蔡可宁说降薪了,她转正一年多公积金还没调,有段时间她都想跑路回医院。叶一诺一惊,说别,医院也降。
蔡可宁安慰自己:“有时候想想我也够幸福了,我对象有钱呀,实在不行她接济接济我。”
说到这叶一诺也振奋起来,道:“也是,我对象也有钱,实在不行收拾收拾回家当娇妻!”
叶一诺回到滨江一品时客厅内灯光大亮,她飞速换鞋奔向沙发,挨着连漾坐下,问:“你什么时候到的?都没跟我说。”
“没几分钟。”
连漾朝叶一诺伸手,叶一诺往后退了退,说:“刚回来,有点冷。”
今天风大,她为了形象穿得少,这会儿手冰凉凉的。连漾将她手握住,客厅暖和,没一会儿人也暖和起来。叶一诺下巴支在连漾肩上,问她:“你怎么来的呀?司机送你过来还是?”
连漾说:“我自己开车。”
“那你会不会累?”
“不累。”
叶一诺没回话,就在那儿自顾自地笑,过了好几秒她直起身子,说:“今晚我和蔡可宁散步散了好大一圈,而且晚饭我只吃了7分饱。”
连漾明白她意思,捏了捏她的手,指着茶几上的盒子:“所以是想吃蛋糕了?”
“注意它很久了!”
叶一诺离开沙发坐地毯上去拆包装盒,表情很愉悦。是一块栗子蛋糕,前些天刷短视频就见过类似款,当时她很想吃。
“有蜡烛。”连漾伸手去拿打火机,“要不要许愿?”
“不用这么麻烦。”
叶一诺闭眼,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她不讲究这些。
“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一诺拿叉子刮了块奶油尝尝,说好吃,又取了块蛋糕多奶油少的喂连漾吃,她知道连漾不喜欢奶油。
连漾点头:“定制款,仅此一份。”
叶一诺得意,边吃蛋糕边说:“今天跟蔡可宁聊天,说现在大环境不好,她有时候出外勤听那些餐饮店老板说现在还没疫情时候生意好。”
说着说着她感慨:“还好去年年底把我妈那套房子卖了,放今年又得亏不少钱。”
也是在前段时间,她们无意间聊到了哪个话题,连漾得知叶一诺的母亲在前年去世了,她卖了她母亲留给她的房子。连漾没接话,也是在那天,那个很突然的时刻,连漾忽然真正理解叶一诺之前不告而别的原因,不仅为拿乔,也为她母亲患病。
叶一诺这人主意很大,她有一肚子心事不告诉任何人,她的心像一个罐头,只有她想,才能撬开一点。
连漾先前还为此有些恼怒。
叶一诺接着畅想未来:“等我找好工作,就在明州买个房子,不用太大,小点好,但客厅最好敞亮点。”
“现在先不买,等房价再跌跌。”
连漾问她:“对哪家医院有想法?”
叶一诺叹口气:“现在不是我挑工作,是工作挑我。”
连漾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一座大厦,大厦上有块显示屏,正播着宣传广告。再回头时,叶一诺仍坐着低头吃蛋糕,她后颈有些没扎上去的绒绒软发,正乖顺地紧贴着她的肌肤。
连漾忍住想要伸手摸摸它的冲动,道:“明州公积金高是吧?”
叶一诺一愣,也回道:“对啊,还有房补呢。”
“嗯,但凡明州公积金低点,你都不愿回来。”
叶一诺没忍住笑了。
“哎,这可都是钱啊,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
连漾心眼小,一向锱铢必较,不然怎么自己两年前说的话她还记得这么清楚?跟她在一起这几年,叶一诺太明白自己说什么话会惹连漾不快,说什么话又能哄她开心。
叶一诺将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将包装盒收拾好,随口说:“今天蔡可宁跟我说她想跑路回医院,我说别,医院现在也不好过。然后她跟我说,还好她对象有钱,实在不行她对象接济她。”
“我一听,我说还好我对象也有钱,哪天医院待不下去了我收拾收拾回家当娇妻。”
话没说完,叶一诺自己先乐了,她拍拍手站起来坐连漾边上,头靠着连漾的肩。
“今天一整天我都特别高兴,上班也高兴,老师让我帮她去拿快递我都没怨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叶一诺玩着连漾的手说:“因为你说你要来,所以我很期待。”
连漾转身,看着叶一诺这时乖顺的神情。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这些?”
“我现在说了你高不高兴?”
连漾没应话,她问为什么的时候就猜到叶一诺大概会这么说,叶一诺真说了,她听着也觉得熨帖。
“我每天就像只流浪小狗,巴巴地盼着你来。”
叶一诺轻轻给连漾捶肩,她怕她靠久了她肩酸。她说这话也是无心,只想表达想念之情。连漾牵住她的手,说不用。但流浪狗这三个字让连漾一下子又想起叶一诺失去至亲的事,她听不得这些,会觉得心疼。
叶一诺低眉顺眼地由她牵着手,一面还想着怎么让她更舒服些。连漾觉得叶一诺其实也没变,可又觉得她哪哪都变了。
“什么流浪小狗?”连漾道,“你是我女朋友。”
“哈哈哈哈。”叶一诺笑道,“我刚就瞎说的。”说完,她捧住连漾的脸亲了一下。
连漾笑笑,将叶一诺揽进怀里。两人无话,就开始各自想事儿。叶一诺在想前几天做的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会飞。她飞到天上看见璀璨的星河,就摘了颗最大最亮的星星揣进口袋,但因为迟迟找不到潮鸣府的位置,她给急醒了。
叶一诺把这梦跟连漾说了一遍,随后道:“下次我回明州吧。”
连漾道:“没事,我过来方便,你好好待在这儿。”
叶一诺在她怀里摇头。
“我想回来了,而且我想吃阿姨做的酸菜鱼,她做的比外面饭店的好吃多了。”
“你想的不是我吧?你天天就想着吃。”
“谁说的?你曲解我意思,你和吃一样重要。”
“你回来要坐高铁。”
“高铁怎么了?坐一会儿就到了。”
“还要先挤地铁。”
“没事,挤挤也不累,我又不扛着地铁跑。”
连漾被叶一诺这话给逗笑了。叶一诺其实话挺多,熟了就能天南海北地聊,什么都能聊几句。叶一诺说的话连漾都听得明白,她说她的梦,其实是说她给你摘了颗星星。她说她想回来,意思是怕你往返辛苦。
叶一诺晚饭后不吃东西,为保持身材。但她做事先考虑别人的情绪,要别人先高兴。她说过保持一段良性长久关系的前提是自我约束,而不是肆意放纵。没听说谁谈恋爱是为了奉献,大家都想找比自己好的,而不是差的,这是她原话。许多事她看得清,又爱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这是她的可爱之处。
这几年连漾越发体会到叶一诺于细微之处对自己的好,可这些她从不宣之于口。正因她不说,自己也能领会,这样的好就显得弥足珍贵。
“起来。”连漾牵起叶一诺的手。
“怎么了?”叶一诺问。
“带你看看礼物。”
“你送我什么呀?”叶一诺笑得合不拢嘴。
“先起来吧。”
连漾牵着叶一诺往卧室走。她知道叶一诺从前不过生日,虽然叶一诺从没跟她说起,但她就是知道。这会儿她心想,从今往后每一个生日,她都要替她好好过。
这么想着,她转身对叶一诺说:“生日快乐,宝贝。”
“你早上就说过了。”叶一诺有点不好意思,用另一只手捂脸。
叶一诺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
“哎呀。”
连漾听叶一诺轻声感叹。
“我命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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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