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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带着恨离开这个世界,您说过,我该沐浴阳光,向阳而生,温暖,灿烂,明亮,开朗,所以,您给我取名,向阳。
对您来说,我从不是个合格的女儿。
我读过些书,上了些学,自认还是讲些道理,但很多道理,我跟您讲不通,就像您觉着我不可理喻一样。
但我觉着,我比您清楚,你所有的“为我好”,不过是以您的设想为蓝图,要我一点一点帮您实现,您唯一不清楚的,只是不明白,您的蓝图,不是我的。
没有哪个孩子不会想,要是我的父母是“这样”或“那样”该多好啊,我也想过,但我却从没有强迫您必须要成为我理想中的长辈,但你不是,你一定要我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人,但我不喜欢。
您教了我一辈子的道理,现在,我要告诉您一个道理,之前我听您的,扮演着一个乖女儿的角色,不过是不介意被您掌控,当我不想您再掌控我的时候,我也不介意以对您而言,最惨痛的方式让您明白,对不起,您控制不了我了。
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个公司来院系招专业生,公司不大,钱给的也不多,条件也只算得上符合标准,有五险一金,但因为离家太远,您不允许我去,离家远的坏处您跟我列举了好多好多,我说:那不去了。
其实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
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娱乐活动不多,朋友也不多,不爱出去社交,最多打打游戏,没什么其他兴趣。
有了那么点兴趣想去报个跆拳道班,想着真不行了再放弃也不迟,您说一个姑娘家,该去练瑜伽,练什么跆拳道,于是我放弃了。
我想去蹦极,周围没人愿意跟我一起,我想自己去也可以,您说一个姑娘家,该跟朋友去逛逛街,旅旅游,蹦什么极,看,你这人生失败的连个逛街的朋友都没有!
我想不明白,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到了别人看来的学业有成,工作体面,怎么在你眼里还是一文不值呢?
“长这么大连个朋友都没有你不觉着羞愧吗?”
“同事是同事,那能算什么朋友?”
“一个女人不结婚还叫女人吗?”
“你到了年龄你不结婚你还能干什么?”
“你现在觉着你能活的好好的是因为我在养着你!你以为你一个月的工资能够养活谁?”
“不生孩子?不生孩子你老了怎么办?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
“你要是不结婚生子,那等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是在为你凄凉的晚年生活感到担忧!”
“我是为你好!”
你总是在拿别人家孩子的优点来对比我的缺点,拿别人家父母的缺点来对比自己的优点,然后,责怪我不懂事。
我一个月两三千,公司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刨去日常开销我还能攒点小钱学理财。
我没有朋友也不觉着羞愧,办公室里大家说说笑笑,去食堂的路上有个能结伴的,真想要逛街也能有人约一下,这样不算朋友的话,我觉着那有这些同事就可以了,我没什么跟别人交心的话要说,即使没朋友,我也从没感到很孤独。
我不想结婚是因为我没有遇到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即使这辈子遇不到我也不会觉着有什么问题,我不喜欢小孩子,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乐趣我也不想体会,老年的生活什么样我不知道,能过好当下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想不了太长远。
从小到大您都说我孤僻冷漠,您是对的,但现在也只有您会这么评价我了。
所有人都觉着我开开心心,每天都好像有着什么好事发生,遇到难事也不放心上,过一阵儿也就过去了……所以,没人会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死一点都不可怕,我甚至现在这一刻还在庆幸,我要解脱了,您永远都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还是要说给您听:下辈子,我一定不要选择做您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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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悠然看完手上的信纸,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姑娘,那姑娘也看着她,太阳还没下山,她不能过来。
白悠然走过去,看着那姑娘看向自己手里的纸,她抬手摇了摇信纸:“你想要我把这份信送出去吗?”
对方摇摇头,“撕掉吧,她天天来这里,我怕她看到了伤心。”
“不恨了?”白悠然看着信纸,这里面明明每个字都带着恨意。
对方又摇摇头,“就是觉着可惜,我的名字叫向阳,现在却最害怕光,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是我对不起她,不要再来了,反正……也不会有下辈子了。”
“我这么说,会被打吧?”白悠然被打怕了,再普通的人,打人的力气也是有的。
“好多人来劝过她,不要来了,但她不听。”
“那我说她也不会听。”
“你能看到我。”
“她也不会信。”
“她会的。”
白悠然挑眉,谁会信她能看到鬼?死者家属也不会信的。
“这栋楼旁边有一片向日葵花田,你帮我摘一朵送给她,告诉她,我不后悔做过一世向阳而生的花,但下一世,我想做朵路边雏菊。”
白悠然把信交给赤炎,对方简单一把火,就将纸张化为灰烬。
“我帮你传了话,你就好好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总待在这里叫什么事儿啊?你都吓哭多少小孩子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悠然走到楼后,果然看到一片向日葵花田,不过已经开败了,她也不介意,过去摘了朵败得还不算太彻底的花,回来就看到台阶上坐着的女人,她太过苍老,以至于白悠然刚开始都没意识到,这该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您要不要一朵向日葵?”白悠然把花递过去,顺势蹲在妇人身边。
那妇人盯着面前开败了的向日葵,没理白悠然,也没伸手去接。
白悠然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小姑娘想让我给您传句话,但怕您不相信,所以让我给您带朵向日葵。”
妇人眼神离开了花,看向白悠然,浑浊的眼神稍显清明。
“她想跟您道个歉,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伤害您,但这一世她按您的意愿做了朵向日葵,下一世,她想自己选,做一朵路边雏菊。也请您放过自己,好好活下去。”白悠然一边说,一边为防止被打做准备,逃跑她可擅长了。
不过对方没打她,只是伸手接过花,说了句谢谢,然后起身离开。
这就……完了?
白悠然皱眉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总觉着这不对。
“她已经死了。”赤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你吓我一跳!”白悠然回过头,“刚怎么没见你?”
“她过来的时候我就躲起来了。”赤炎冲着离开的人扬了扬下颚。
“你躲她做什么?”白悠然看了一眼那妇人,“什么叫她已经死了?”
“你还能从她身上看到生气吗?”赤炎提醒到,“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我肯定这几天她只是来这里坐坐,哭都没哭过,她这种了无生趣的样子,我劝你小心些,这事最好别再插手。”
白悠然明白赤炎的意思,心死之人最易以**招鬼入肉身,失去女儿的悲痛已经让她放弃了自我意识,她的周身,已经开始蔓延着死气。
“求求你们,帮帮她!”缩在阴影里的女孩站起来,着急地说道,她听不太懂两人说的话,但她听懂了话里的严重性。
赤炎:“帮不了,这种事得看自己,可能去看看心理医生开导下就好了。”
白悠然不这么认为,“我试试。”
赤炎不理解,“你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真不怕引火烧身!”
白悠然看着面前这位反应过激地火神,“说真的,您一点都不像上神,倒像邪神。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但我是个御灵师,捉妖除秽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御灵师不是慈善家,我不是白干,要给报酬的。”
最后这句话,是对向阳说的。
“你要什么报酬,只要我能给,我都给你!”
“淡定点妹妹,我又不是周扒皮,一点点灵力就好,不过你这样,看起来也没剩多少了。”
向阳太虚弱了,自杀之人,生前本就不多生气,死后灵力也难聚多少,她又久不入轮回,在世间驻留许久更是所剩无几。
如果白悠然的报酬算个鸡腿,她这连个爪子都算不上。
回程的路上,赤炎还跟着她,白悠然侧头看着身边的火神:“在您眼里,我是不是很弱啊?”
“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是祛祛死气,最多就废点灵力,怎么就让你觉着我自身难保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赤炎冷笑:“只是祛祛死气?”
白悠然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不然呢?她毕竟还活着呢,也没鬼上身。”
赤炎看着一脸无知的白悠然,这丫头不应该这么蠢啊?到底是隐宗玄青把她护得太好,还是她本就缺心少筋,脑子也发育的不太好?
真这么简单,她那位同门师姐不也是御灵师吗?怎么不直接把活干了,还要特意发条信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