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梁湘依的回答,关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纸递给她:“这是合同,你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签一下字,就算正式签约盛世了。”
梁湘依拿起桌上的文件,大概有二十多页,她往后翻了翻。
“快签吧,我还赶着去接孩子呢。”关月催促道。
梁湘依迟疑道:“可是...我还没有看。”
“没什么可看的,每个新人的都一样,都统一的。”
“可我还是想先看看。”梁湘依将合同放桌上,语气很轻,但依旧没有拿笔签字。
关月僵持了一阵,看她执意如此,也是无奈,口气不满道:“那你今晚抓紧看,明天签好拿来公司给我。”
然后她就拎上包,匆匆走了。
梁湘依见关月走了,终于露出笑意。她暂时合同抛开,先拿起手机,喜滋滋地给乔欢打了个电话。
“小欢,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我在剧组呢,现在走不开。”说着乔欢的声音暂停了下,似乎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王莹今天一直在发疯,我给她试了五六次妆都不满意,不知道还要拖到多久。”
“她怎么了?”
“你们之前那个河海娱乐不是因为偷税漏税垮掉了么,现在王莹拍着戏,中途东家没了,又找不到下家,整天阴沉着脸,把气撒在我们这些工作人员身上。”
“哦......”梁湘依应着。河海娱乐的事并不是她举报的,她始终没有狠下心。但正进退两难间,突然上周高管就被警察带走了,公司倒闭,她的解约问题一下迎刃而解了。这也是为何她能以自由身顺利签约盛世文娱。
“唉,我今晚是没法跟你一块吃饭了,我得在这儿耗一晚上。”乔欢抱怨着又笑了,“反正我不急,回头等她急起来,我也给她慢慢化,我看到时候耽误了拍戏导演骂谁。”
梁湘依又跟她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将电话放在桌子上,思忖了一下。
她想到,今天段廷言也出门了,现在应该是在公司的。
于是,她给他发了条信息:【段总,我也在公司楼下,晚上我请你吃饭啊。】
没一会段廷言回复了:【我不在,回鑫港湾了。】
梁湘依知道,鑫港湾是段家父母的住宅,看来他今晚是去他父母那里吃饭了。她并没有见过他父母,只知道他们住在城市另一边,段廷言每隔一个月会回家一次。只吃饭,却不留宿。
她拿起手机和包起身往咖啡馆外走,看来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庆祝签约之喜了。
——
另一边,鑫港湾。
一栋中式住宅气派而豪阔。
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在门口停下。
段廷言走了下来,身着正式的西装,线条利落,漆黑的面料衬得眉眼间像有乌云笼罩。
他在门口驻足了几秒,正准备抬步走上台阶,只听身后一阵刹车声,一辆劳斯莱斯也到了。
段廷言皱了皱眉,一贯冷淡的面容少见地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
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正是之前闯入办公室那位。大腹便便,油头满面。
那名中年男子一看到他就主动说话了,口气不太好:“廷言,听说我之前投资的项目,包括那个《长安歌》,你基本上全部给我撤资了?你做决定之前怎么也不跟舅舅商量一下?”
段廷言略侧过身,黑眸阴沉,声音几乎不带温度:“我建议你先想办法补上自己的亏空,再来跟我说话。”
“你这小子他妈的怎么说话的!我当年跟你爸撑起整个段氏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那人一下子火了,快步冲过去,颇有种来势汹汹的盛气,“妈的乳臭未干就六亲不认。”
段廷言并不惧他,依旧站定着,挺拔清肃,脚步丝毫未挪。
“六亲不认?”他轻哼了一声,似是觉得好笑,再开口时语调冷到骨子里,“你跟我,哪来的亲情?”
——
这边梁湘依已经找好了一家火锅店,刚点完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着。
她忽然觉得糊咖小明星也有自己的好处,随便进一家店也不会担心被人发现。等待的间隙她随便拍了两张自拍,准备修了图传到微博上。别看她名气小,还是有几十万粉丝的。
忽然,接到段廷言发来的消息:【你在哪?】
梁湘依告诉了他。
段廷言:【我过去。】
梁湘依有些惊异,他不是回家吃饭么?怎么突然就跑来了?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段廷言就出现在店里。
“段总,你怎么没跟伯父伯母吃饭啊?”梁湘依冲他挥挥手,主动打着招呼。
段廷言将外套递给服务员后坐下,没有答话。
梁湘依看他的神色有些紧绷,也不再多问他的私事。
既然他都来了,那就一块吃呗。
她知道段廷言吃什么东西都一个样,索性就不换地方了,爽快地说道:“你既然都来了,我就请你吧。”
正好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菜很快上上来。
梁湘依全程表现得很是殷勤。
为他打了一份底料,然后下菜、烫菜。
等到第一批丸子浮起来,她先夹了一颗鱼丸放到对面段廷言的碗里。
她直接用的自己的筷子。
段廷言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目光随着她的筷子落到自己碗里的鱼丸上,又跟随她收回去,看她给自己也夹了一颗。
“尝尝这家的鱼丸,很好吃的。”梁湘依看他没动,热情地招呼着。
段廷言沉默了几秒,开口了:“你怎么不用公筷?”
梁湘依:……!!!
她就没见过这么假正经的人!
这有必要么?两人的唾液都不知道交换多少回了。
梁湘依一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不都接吻这么多次了,你还在乎这个?”
段廷言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神情一噎,也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夹起鱼丸低头开吃起来。
梁湘依一直注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唇角上扬了一下。只有一下。
她也没多想,低头吃起了自己的丸子。
只过了二十分钟,梁湘依就不吃了。
她撑着下巴看着他,段廷言正在吃碗里的一片土豆。
确实,他真的吃什么都一个样,没什么表情。
“怎么?”段廷言抬眼扫到她在看他,直起身。
梁湘依双眸干净清透对上他的视线,软语说道:“段总,我要跟盛世签约了,你帮我看看合同呗。”
这才是她请他吃饭的目的。
“看合同?”
“嗯,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平等条款啊,陷阱之类的。”梁湘依说着拿出了包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她从小就知道,得有意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然在这个社会上会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段廷言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闲闲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轻哂一声:“这是我公司的合同,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梁湘依点头如捣蒜,“像盛世文娱这种大公司,一定有一个最强法务团队,好压榨干底下人最后一滴血。”
但即便是这样,那她也得挣扎一下。
于是,梁湘依不死心地又继续说道:“那你帮我推荐个律师吧,让专业人士看看。”
她上次综艺的劳务费收到了,手上还有些钱。
“我可以给你推荐最顶级的律师,他也会告诉你,合同里缺少的你应该有的权益。”段廷言重新坐起身,用指节扣了两下桌上的纸张,话语理性又沉静,“但问题是,然后呢?”
梁湘依沉默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以她现在的地位,根本没法跟盛世平起平坐谈条件。即使她知道有哪些权益被剥夺,她也没法张口要。
这话残酷,却真实。
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
她低下头,盯着合同,抿着唇没再说话。
忽地,听到旁边有声响,感到身下的坐垫凹陷了些。她侧头看到,段廷言直接走过来,在她这边坐下了。
他单手将领带扯松了一些,换了个较为闲适的坐姿,拿起菜单上夹着的笔,把文件拿了过去。
梁湘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见他已经用笔尖指着第一页的第二条。
“这个第一章第二条,这样的表述其实是有陷阱的,说明这笔劳务费不会一次性给你,会有条件扣留……”
“嗯?”梁湘依看了看那条款项,又偏头看向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段廷言没有看她,继续指着文件另一个地方:
“这个责任人的条款,实际上解释权在公司,最后的责任认定也是公司......”
“这块有个附加条件,保留追究权力,就是防止艺人解约的时候......”
“这一条里面加了一个词‘全权代理’,等于公司具有艺人的所有经纪约,不只是演艺,还包括唱片......”
......
热气氤氲、飘香四溢的火锅店内,汤锅还突突地煮着,不断冒着气泡。汤汁眼看着逐渐见底,露出了些许食材。
但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里。
段廷言大概给梁湘依讲了四十分钟,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将条款从用词、到附加项都剖开缕析。
听了他的讲解,梁湘依明白了很多。看似风平浪静的条约背后,一不留神全是坑。公司和艺人,根本就不是在同一天平上,靠这些经过专业团队精心制定的文字游戏,简直可以把艺人拿捏得死死的。
“那这些不平等条约,我可以跟公司提出修改么?”段廷言讲完之后,她拿起文件刷刷地又翻了几下。
“不可以。”段廷言声音冷硬,直接拒绝了。
“......”
梁湘依其实也就随口问问,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跟公司谈条件。
只是,段廷言这个回答......
“段总,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哄女生?”梁湘依仰起头,笑着调侃道。
段廷言偏头看向她,目光清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要想跟人谈条件,就努力让自己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然后他放下笔,又补充了一句:“不想成为游戏规则的被摆布者,就努力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他果然不会哄女生。
这一板一眼的,他就适合坐在路边贴膜。
梁湘依耸了下眉。
她没再说什么,将文件收进了包里。但关于合同的细节,她刚才听他说了一遍,就全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用上。
段廷言已经坐回了他那边,但也没有再继续吃东西了。
梁湘依又问道:“你不是不愿意跟我讲么?怎么又说了这么多?”
而且还是他自己公司的合同陷阱。
感觉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段廷言视线随意移向窗外,淡淡开口:“吃得太饱了。”
——
晚上,两人回到别墅。
段廷言照例进了书房处理公事。
梁湘依先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待到段廷言从书房出来时,看到她斜斜地倚在门框上。
梁湘依此时身上穿着银白色绸缎吊带睡衣,两根摇摇欲坠的带子细如丝线,钩挂着的裙身也轻薄剔透,衬得锁骨精致小巧,腰身纤细流畅。裙摆很短,大片的腿部肌肤露出,柔和的弧度顺延而下。脚是光着的,裸`露的脚踝似乎纤弱易折,又带点勾人的意味。
段廷言没有说话,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黑眸的纯色浓郁,唇线抿直。
梁湘依伸出手,食指指尖在他的下巴按了一下,沿着颈线往下,顺着流畅的肌理延伸,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然后抬头冲他暧昧一笑,唇角弯得恰到好处。
笑颜干净清透,眼尾却翘起一分勾缠。
段廷言就这样看着她,优越的喉结线条不动声色地起伏了一下。
梁湘依拉起他下垂的领带,将领带末端缠绕在食指指尖,一圈、两圈......
然后轻轻一借力,拉着他向卧室走去。
他们平时从不玩这种小情`趣,但梁湘依放肆了这么一次,段廷言竟然也没有打断她。她就看着他一脸冷峻禁欲的表情,身体却诚实地跟着她。
梁湘依将他拉到了枕头上躺下,领带顺着挺括的衬衣领口滑出,一把扔在地上。
段廷言指尖纹路与丝绸质地熨帖在一起,往旁边一借力,想倾身下去,就像平时一样。
但梁湘依及时按住他的手制止了。
她妩媚一笑,语调缱绻:“我来。”
段廷言这才没有动了,手依旧停在绸缎上。
暖黄色的灯光暗得恰到好处,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厚重的窗帘布上,波纹跌宕,若隐若现,连带着窗台上的花蕊也摇摆起来,馨香与空气中的甜腻混合在一起。
布料四散,与床单的褶皱混合在一起。
随后“咔”的一声,带扣松开的声音清脆,余音像波纹一样,在安静的房间里似乎荡漾开来。
段廷言保持着镇定,但眼底逐渐泛起了红色。
梁湘依嫣然一笑,另一只手往床头的柜子探去。
忽然——
“哎哟。”梁湘依皱了下眉头,伸出的手也瞬间收了回来,捂上了肚子。
“怎么了?”段廷言问道,声音已经低哑到带上了沙质。
“我肚子,嘶——啊,好痛好痛。”梁湘依眉头皱紧,撑着他的胸膛,从他身上翻下来。到了床下,一面匆匆将自己的睡衣肩带拉上来,一面急切地低头找自己的拖鞋。
段廷言也跟着坐起身,双手撑在被单上,蹙眉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抓起旁边的衬衣穿上。
“应该是今天的火锅。”梁湘依慌乱地将脚伸进鞋子里,还没有完全穿上,就忙不迭地朝卫生间连走带跑,一面还不忘埋怨罪魁祸首,“那个该死的鱼丸!”
然后一路跌跌撞撞冲了进去,哐地关上门。
咔嗒,锁上了。
梁湘依背抵着门,捂住嘴,怕忍不住得意忘形地笑出声。
“很严重么?”段廷言的声音隔着卫生间门响起。他也跟过来了。
“哦哦。”梁湘依急忙应道,又哎哟了两声,“我拉肚子,应该是那家火锅店鱼丸不新鲜。”
“那怎么我......”
“要不,你先睡吧。我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梁湘依打断他,很“体贴”地说道。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外没有了动静。
她这才轻快地往里走,打开洗漱台上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早就藏好的手机和薯片。然后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盘起腿,边吃边刷起了微博。
哼,可恶的资本家!
我治不了合同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要在马桶上思考人生了。
一个人睡去吧。
愉快的时光或许过得尤其快,八卦刷了几轮,发了刚才在火锅店拍的自拍,还好心情地回复了几个粉丝留言。不知不觉,梁湘依已经在卫生间里呆了好久了。
突然,听到段廷言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你还好吧?”
她吓得一激灵,随即应道:“好了好了好了。”
站起身,放下薯片和手机,按了下冲水开关。
走向卫生间门口,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佯装拧动的样子。
在千钧一发要开门之际——
“哎哟,不行不行,我肚子又痛了。”
梁湘依使劲跺了几下脚,装作急忙又跑回去的样子。
段廷言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跑得这么欢快,是真的疼么?”
“......当然是真的啦,我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梁湘依做出不开心的语气。
“那我叫医生来。”
“别别别,没事,一会就好的。”她急忙制止。
段廷言倒也没有坚持。
外面没有了动静,料想他走开了。
梁湘依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歪嘴斜眼地模仿起段廷言白天的样子。
还我的公司,合同我说不改就不改。
切,那还是我的肚子呢,我说疼就疼!
正得意着,听到段廷言又说话了。
“梁湘依,开门。”
“哦,不行呢,我肚子痛着呢......”
“医生来了,让他看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