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梦 第14章 大尾巴狼

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很是适合不法分子外出活动的夜晚，金淮西宁愿一个人坐的士，都拒绝和身为狗腿子备选的她呼吸同一辆车内的空气。

这对游玉而言，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跟在金淮西后头，黯然神伤地出了派出所。

“请问您是一小时二十二分钟前，在阿郎烧烤单挑两名成年男子的女同学吗？”

夜色中，一个穿着工装马甲的短发女生走上前，怯怯问道。

“我——”游玉刚要点头，却被金淮西打断：“你是谁。”

短发女生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慌忙从马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她的视线在面前的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犹豫了三秒钟，将名片递给了金淮西。

游玉的脑袋跟着凑过去，只见这张白底黑字、十分朴素的名片上写着：东方晚报-社会新闻部见习记者容易。

“叫我小容就行，嘿嘿。今晚本来应该是我师傅过来采的，不过这半个月他都在重庆采特稿，本市夜间突发新闻都交给我了。”

东方晚报是本市家喻户晓的大报，发行量年年都在同类报刊中独占鳌头。而这样一间名震本市的报社，竟然派记者来采访自己了！虽然老人们常讲，人怕出名猪怕壮，但著名作家张爱玲也曾讲过，“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既然上天将这提前感受快乐的机会硬塞给她，她也不好拒绝不是！

游玉即刻笑出大白牙：“容记者，久仰久仰，我就是那个单挑两百斤壮汉的女同学。有什么疑惑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充分配合采访！”

她正打算上前一步，握住容记者拿着录音笔的双手，进一步同她联络感情，哪知边上默不作声的金淮西却半路杀出来，像尊石像一样挡在面前，隔断了她朝容记者送出的亲切微笑。

游玉推推金淮西的胳膊，没推动。

“麻烦让一让。”

金淮西却像没听见一样，抱着胳膊一动不动。

行吧，游玉缩回手，“山不动我来动”，她绕着走便是。

游玉迈开腿，金淮西背后像长了一对眼睛，瞬时拽住她的后领，

“容记者辛苦了，不过她不方便接受采访。派出所的同志在值夜班，具体情况可以向他们了解。”

金淮西对容记者露出粲然一笑，连派出所门口的大喇叭花都羞愧地垂下头。

但游玉没有心情欣赏金淮西的璀璨笑容，她不愿错失趁早出名的机会，急着辩解：“没有没有，我方——”

“你不是还想看那部成本80万的电影吗？下礼拜带你去。”

电影？她什么时候要看电影？

刹那之间，游玉福至心灵——金淮西是在隐晦地威胁她，要是接受采访，八十万年薪就别想了！

在趁早出名跟八十万之间，游玉忍痛选择了后者。

-

金淮西最终没有打车，而是跟着游玉上了萧原的车。

此时萧原开着车，游玉坐在后面，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金淮西阻拦她接受采访年少成名，又不敢质问身边的金淮西，只好旁敲侧击问道：“你......你是不是看上容记者了呀？”

金淮西像瞧傻子一样瞧着她，继而转过头继续打游戏，没搭理她。

游玉灌了半瓶萧原方才给她的可乐。所谓可乐不醉人人自醉，在碳酸饮料的气泡中，游玉竟然感到微醺，可乐壮怂人胆，她壮着胆子又问道：“你看上她，而她只想采访我，你妒火中烧，心痛至极，于是便不准我接受采访。”

金淮西的手机显示屏上现出KO字样，方才还在跳跃的小人此刻一动不动。

他转过脸，先是平静地瞧着她，忽而又轻笑一声，笑得游玉浑身发毛。

游玉不死心地问道：“我讲得对不对。”

在她的连连逼问下，金淮西终于吐出心中所想：“你讲得很对。”

这一番精彩严密的推理论证被本人证实，游玉感到心满意足。另一方面，她又对金淮西脚踏两条船的行为非常不齿。不过作为狗腿子，面对雇主有伤风化的行为，是没有资格批评指正的。

她对金淮西嘿嘿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花——性情中人。”

这一路，金淮西再没搭理过她。

-

三人先去了附近的医院，找医生给游玉看了伤势，拿了一些药膏，再往茂名路去。

“萧叔，您停这吧，我家那边路窄，车子开不进去。”游玉对萧原道，“我家过马路就到了，很近的。今天谢谢你们了！”

金淮西忽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被萧原从后视镜里瞧见。萧原笑道：“大半夜的，我们送你到家门口吧，也没几步路。”

游玉只好领了萧原跟金淮西，往弄堂里走。

黄昏时下过雨，弄堂坑坑洼洼的路面仍是潮湿的。

“小心积水。”游玉提醒道。只是她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金淮西踢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转过头，瞧见金淮西脚下歪着一辆旧自行车。他站在破落的灰墙边，贵气逼人的球鞋跟裤腿，溅了不少泥点子，在昏黄的电灯下，仿佛从天上下凡莅临指导的神仙，被拽来在人间的地上滚了一圈。

游玉是个憋不住笑的，可是作为狗腿子，怎么可以嘲笑雇主呢？于是她便使劲憋着笑，憋得脸都涨红，憋得肚子上的伤口都发出抗议。

眼瞧着大少爷着实有些狼狈，游玉心生恻隐，便从裤兜里掏出手帕，递给金淮西。

金淮西冷哼一声，但手上仍是接过手帕，弯腰仔仔细细擦了鞋子跟裤腿。

游玉心里直叹气。真是大少爷的做派，忍不得一点脏乱。

-

“妈，我回来了——”

正坐在小马扎上给人洗衣服的徐莉莉忽地抬起脸。她今天下工早，十一点钟多一点就到了家，却怎么都等不到女儿，刚想报警，就接到萧原的电话，讲游玉晚上见义勇为，现在派出所做笔录。

“我现在过去派出所，送她回来，徐姐你放心。”

徐莉莉便边洗衣服，边惴惴不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真正等到女儿回家，瞧见全须全尾的女儿，她这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下来。

游玉清朗的声音透过大门传进来，徐莉莉将两只手上的水在围兜上擦了擦，便来开门。

女儿的样子虽然狼狈了些，但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应当没受什么罪。

萧原笑道：“徐姐，你家小玉身手了得呀。”

他不提倒也罢了，一提到游玉在外面惹是生非，徐莉莉便气极了，抬手就一巴掌呼在游玉身上。

游玉蹦起来，嘴里哇哇叫疼：“妈，轻点，您手下留情，疼——疼——”

她这么没章法地乱蹦，撞在边上男孩子的胸口。

徐莉莉打量起这个身量颇高的男孩子，他生得很是讨人喜欢，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见自己瞧着他，便上前笑道：“阿姨您好，我是淮西，是小玉的朋友。”

游玉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金淮西可真是会装大尾巴狼哇，每次指使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游玉”，有时甚至连“游玉”两个字都懒得喊，直接叫“喂——”。

在妈妈面前，金淮西怎么就变了个样，成了一个知书达理温良恭俭的人！

徐莉莉则在疑惑，她在超市里做了大半个月的工，迎来送往的也见了不少人。这个男孩子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小玉怎么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呢？

萧原看出徐莉莉的疑惑，跟着笑道：“徐姐，淮西是金先生的儿子。”

徐莉莉脸上有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比划了几个手势，游玉道：“我妈说谢谢你这么晚送我回来。”

金淮西笑道：“我家离这不远，走路十分钟的事，正好顺路送小玉。”

游玉去过一次金家大宅，印象中是在近郊的庄园别墅区，离游玉家所在的茂名路有一个多钟头的车程呢！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金淮西的家在申城自然不止一处。所谓狡兔三窟，这是有钱人别样的癖好。

徐莉莉又比划了几下，游玉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徐莉莉又拍了她一下，游玉才不情不愿道：“我妈说如果以后是给你当跟班，她很放心。”

金淮西的唇角微微翘起：“小玉她愿意来我家，才是我家的福气。”

能得到她这样不世出的女战神的青睐，甘愿给他做狗腿子跟班，自然是金淮西几世修来的福气。

但游玉仍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一丝丝不对劲，可她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众人又客套一番，才散了去。

-

金淮西在茂名路的老房子里住了一夜，早上醒来时，摘了橄榄色的暗绸眼罩，对着玻璃窗外青灰的天，发了一会子呆。

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扑在玻璃上，阴翠的树立在风里，顶着沉沉的云，枝桠晃荡着。

在这样风雨琳琅的天光里，金淮西感到一种奢侈的轻盈松泛。

他起了身，忽地瞥见矮几上的病历。

昨夜陪那个见义勇为的傻子去医院挂号，她又是个没心眼的，不知怎么病历也被揣进了他的兜里。

金淮西拿起病历，翻了几页，唇角扬起几不可察的笑意。

“少东家，先生昨晚回来了，在大宅子里等您吃早饭呢。”门外传来管家的敲门声。

金淮西唇角的笑意倏然淡去。

“知道了。”他回道，边起身换衣服。

-

金淮西赶回大宅子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冯嫂接过他的外套，朝他摇摇头。这便是金向宁此时心情不佳的意思。

金淮西跟冯嫂道了早安，便往餐厅去。

餐厅里，金向宁在看当天的国际新闻，面前瓷碗里的小米粥已经凉透，但他没出声，并没有人敢上前撤下去，给他重新盛一碗。

冯慧亦是拿了一份本市早报，闲闲地看着，她并不理会金向宁，自顾自吃着一小碟坚果。

“爸、妈，不必等我一起吃饭的。”金淮西笑道。

“让你们久等了，早上高架那边堵得很。我瞧瞧，爸的粥都凉了，儿子给您重新盛一碗。”

金向宁终于放下报纸，脸色十分不豫：“昨天夜里上哪鬼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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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尾巴狼